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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引狼入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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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空旷的楼道内,鸠的脚步声隐隐带着局促之意,方才在露台处同布莱登说的话不断萦绕在耳际,令他胸腔处跳动的心脏愈渐加速。
除了心酸自责之余,还带着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激。
然而就在走到近一半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质问声:
【你确定要下去见他?】
鸠脚下顿了顿,复而继续往前走去。
“布莱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件事不能就此作罢。”
那个声音静了下来,数秒后响起一阵叹息:
【安德鲁的事还没有水落石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难道你要带着向原瞻前顾后地与他对峙?】
“之前是向原不清楚,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提高警惕心的话...”
【我不想前功尽弃,之前的顺利不代表之后也是如此】
脑海里的声音冷硬而果断,甚至让行走在旋转楼梯内的鸠感到脚步都有所凝滞,继而很快便察觉出来他想要制止自己,只好停下脚步沉声开口:
“如今事与愿违的结局还算少吗?难道你不希望尽可能地挽回向原么,我不觉得你没有丝毫留恋和不舍,否则就不会在刚刚转换人格让我来应对布莱登。”
【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不该让优柔寡断的人去应对】
在岚看来,那是个离开向原,让一切回归正轨的机会。
【别忘了父母被拘.禁后你终日逃避的事实,只要掺杂了情感你就下不去手,现在又要重蹈覆辙吗?】
从“交易”成功的那一刻起,岚就在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有褪色的时候,包括感情,至少他已经在学会适应了。
然而鸠闻言却浅浅一笑,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抓住细枝末节,注意到那些被忽视的东西:
“还记得临走前父母的嘱咐么,要学会自己去寻找爱,这事关诅咒能否被解决...既然你选择放下,那就由我来继续。”
【好】
鸠突然发觉身体被操控束缚的感觉淡了不少,但耳边的声音依旧漠然,不近人情:
【你想如何便如何,如果最终面临的是向原的憎恶而不是回心转意地接受你,我不会施以任何援手】
岚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吭声。
他觉得鸠实在太过天真...怎么敢笃定向原记忆回溯后,想起的更多是爱还是恨?
换做自己,绝对不会原谅他和鸠。
然而不再束手束脚的人并未在意岚的话语,他只知道如果再这样磨蹭下去,向原没准就真要投入杰弗兰的怀抱了。
于是他头回如此心急如焚地一路赶往出口,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路面两侧冬青树上悬挂缠绕着的七彩小灯,在夜幕下闪闪发光。
周围是三两成群结伴而行的学生,在晚上纷纷出来乘凉聊天,气氛不亦乐乎。
然而鸠举目望去,那个在城堡上还能看到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同一时间点,杰弗兰陪着向原回到了休息室门口。
他们像前几日那样互相道别,只不过临走前,方才一路上都兴致缺缺的向原突然叫住了一头红发的男子。
杰弗兰本来都转过了身,闻言喜出望外地回头,目中带着殷切的笑意:
“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先前几天,他都苦于眼前的少年对自己的好意不闻不问,非但如此还不愿意分享那些令人困扰和折磨的记忆。
杰弗兰想哄他开心,替他分担一点情绪压力,却屡屡碰壁,直到前天才好不容易从向原口中撬出岚与鸠二人的身份和过往的极少数片段。
他当即便劝慰向原别再执着于过去,可少年只是淡笑着摇摇头,谢过自己的关心,又再度目光空洞地陷入沉思之中。
至于布莱登那里就更棘手了,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听从自己的意见,甚至对向原有种近乎本能的排斥,这让杰弗兰相当头疼。
因为在此之前布莱登给他的印象都是个对人际交往不曾上心的人,哪怕自己同他住过一段时间,也能发现这是个沉默寡言一心钻研魔药的舍友,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然而就在杰弗兰郁于此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向原却当场给了他一个意外收获——
“你能帮我...给布莱登道个歉么?他好像一直都很讨厌我。”
那双灰眼睛不自觉地蒙上雾气,杰弗兰出神地望着他脆弱的模样,下意识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向原的手腕,把人拉近至暧昧的距离,目露关切之色。
他喜欢这个时候的他...毫无防备,形单影只。
唯有此刻,向原会本能地接受自己的温暖和抚慰,而不是像平日里那样谨慎谦恭,刻意保持着表面的友谊。
天知道他多么想直接捅破这层几乎摇摇欲坠的关系...他不会拒绝自己的。
他不会拒绝一个在自己最孤独落寞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人。
“可能布莱登觉得我太烦人了,你就说我没再打换寝的主意,今后也不会再打扰他。”
“你单独找他谈过?”
“...嗯。”
实际上向原说谎了,至少在前几日里,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同布莱登提到了梦境,而不是什么换寝的事。
但他只是别开视线,不敢让杰弗兰发现自己心虚的模样。
然而后者却以为这是因为二人间的距离太过亲昵,才让少年不自然地错开目光,连先前泛白的脸色都微微发红。
他实在不擅于说谎,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原形毕露,如果眼前人是梦中的男子,现在已经抱臂等着自己认错了。
所幸杰弗兰并没有看穿什么,似乎是误以为自己有些窘迫,还略微松了松手中的力道,语气柔和地答应:
“好...我知道了,回去要好好休息,下次见到你可别再顶着两个黑眼圈了。”
“嗯。”
杰弗兰不会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敢直视梦境的结局,只要闭上眼...就会浮现出胸口血迹斑斑的自己,和看不清面容的两个男子。
他们彼此对峙,最后做出交易...彻底忘记一切。
想到这向原的脸又白了几分,他隐忍着不露出难堪的面色,唇角颤了颤,苦笑着答应对方后转身离去。
杰弗兰站在休息室门口与其挥手道别,直到向原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垂下手臂,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果然...他就知道布莱登没有那么简单。
......
再度回到自己的寝室,杰弗兰用比往常更大的力道推开门,发出的声响令屋内沉醉于魔药炼制的人心下一惊,不慎手抖多放了半勺.合.欢.花的粉末。
那个趴在案台前俯下身子的人影立时发出一声惊呼。
布莱登瞬间就撤开了几步远的距离,以防接触到制作失败的欢欣剂迸发出来的混着独角兽毛发的金粉。
要知道这玩意的副作用可不是开玩笑的。
待他虚惊一场,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正要转头怒斥杰弗兰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药剂并没有因为制作失败而完全爆炸。
尽管桌子上一片狼藉,半空中还飘扬着细微的粉状物,但试剂瓶中的液体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只是和制作成功的样品相比颜色稍深了那么点。
“Protego Totalum.”
布莱登暂时不想理会大惊小怪的杰弗兰,他给自己施了个小型的魔法防护罩,走上前去把晃荡着金箔似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拿起观察了一番,同时挥动魔杖取来笔记打算记录下这一刻。
毕竟在他看来,几乎没有什么事比钻研新式魔药来得更加重要。
然而杰弗兰的话却让他放下了手中念念不忘的药剂,皱着眉转头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向原找过你,对么?”
“......”
布莱登盯着他翻了个白眼,很快便无视并垂头继续做笔记,但杰弗兰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曾经认识他。”
“放轻松点...他找谁也和你没关系吧,难道你们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低头记录,察觉羽毛笔没水了还伸手往桌上的墨水瓶里蘸了蘸,全然不顾杰弗兰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
“他会变成那样,没你的一份功劳我是不信的。”
“呵呵,你可别太爱了...”
“你以为我没看到你校袍上灼烧出来的焦痕么,这不是炼制台上的任何药剂能制造的效果。”
当事人闻言心下一紧,今晚的确有场盛大的烟花展会,还有巫师们牵着那些豢养的小型火龙来游街,兴许是他返程途中经过时没用魔法屏蔽掉那些到处呲呲乱溅的焰火,才留下了把柄。
但布莱登又很快冷静下来。
向原那家伙约莫是说漏了嘴,但他应该没把梦中的事通通告诉杰弗兰,顶多透露了一些人的存在,这其中大概率也不包括自己。
否则先前他必然没敢腆着脸天天追在身后问东问西。
“你刚刚出去找过谁?”
“怎么,现在还关心起我来了?”
“一个书呆子会到外面瞎晃悠,你觉得我会信?”
布莱登依旧沉默以对,一口咬定自己没出门。
杰弗兰冷笑一声,见口头威胁不到位,干脆上前一步把布莱登推搡着撞到他身后的炼制桌旁,震得那些仪器相互碰出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
“继续装,你必然知道点什么...说,向原是不是见过你,你又是他什么人!”
杰弗兰在气势上全然不落下风,高大的身影逐渐盖住了布莱登,但后者只是讽笑着看向他。
“如果我说是救命恩人,你信么?”
眨眼间,回应他的是那人盛怒之下的一道咒语,却被布莱登反应极快地躲过,甚至还腾出手来拿起魔药扔向杰弗兰,但同样被后者闪开了。
二人在房间内对峙,杰弗兰见状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施与压力:
“如果我没猜错,你和那些人不过是一路货色...救命恩人?多可笑,恐怕说出去连自己都不信吧。”
这句话的确戳中了事实,让布莱登心下升起不小的自责和愧疚,而蹙眉沉默的瞬间又被杰弗兰捕捉到,他笑得更加放肆:
“看吧,本该遇到向原的人是我,如果当初不是那人从中插入,他会过得更好...”
杰弗兰见他沉默以对,越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曾经向原会和我分享所有的事...这一切本该属于我,现在他神色憔悴困于过去,难道也是我的错了?”
这句话让布莱登勉强从情绪中抽离,敏锐察觉到杰弗兰在尝试拉拢自己,他一贯擅长这种花言巧语,估摸着向原那笨蛋最初也是被这么哄骗得没头没脑地和他做了那劳什子朋友。
于是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说得够清楚了。”
“连你也不理解我么...行。”
杰弗兰咬牙暗暗含恨道,布莱登此行绝对是去找那个鸠劝说此事,他们居然敢说自己比他更懂向原。
那个可怜的家伙从头到尾地被蒙蔽,还被所有人排挤,果然只有自己能拯救他...
回想起之前在舞会上得到的小道消息,杰弗兰咧开嘴森然一笑,一改脸色并收起了魔杖。
他最终在布莱登谨慎而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寝室,仿佛刚刚的剑拔弩张都是错觉。
......
休息室外,杰弗兰走在通往舞会的廊道上,目标明确地前进着。
既然布莱登想引狼入室...那便来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曾经无意间失去的,好不容易才看到可能,怎么会让它轻易跑掉...
兜兜转转,向原还得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