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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晨 ...

  •   洗漱间里,列周开心地刷着牙。
      他今天不仅见识到了祝融的许多面,还因为伤疤的问题和对方更进一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且良好地接受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了。
      朋友!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夸张地抬起下巴,以后不用总是低着头了。
      顺手揉揉下颌骨,再揉揉脖子,他默默嘟囔,其实一直低着头也很累的。
      不同于列周的欢快,外面的祝熹无有些淡淡的失落。
      过去他总是希望列周和他能够回到童年无所顾忌的朋友关系,可就在刚刚,对方终于回应他的努力,说他们是朋友的时候,他却突然没有那么开心了。
      你在希望什么呢?他询问自己,希望你们是陌生人?是朋友?
      我不知道我在希望什么,他又自我回答,但不希望我们是陌生人,也不希望我们……
      后面的回答戛然而止,列周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收拾的行李呀?”他在屋子中间蹲下,整理箱子里的东西。
      他本以为今天只是简单的出游,没想到不仅要在外留宿,还不止留一天。
      祝熹无靠在床头,看着他像松鼠一样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又一一整齐摆进柜子。
      “你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列周放置好最后一样物品,走到床边,和祝熹无四目相对。
      陡然的视角变换让他有些不自在,从前都是被俯视,现在却是俯视别人。
      尴尬地移开视线,坐到床尾,列周询问道:“你要睡在里面吗?”
      说完心里不住打鼓,他今天主动说了好多话,还是以平等的语气,虽然极力说服自己这才是朋友之间正常的姿态,但受制于以往,他还是忍不住忐忑。
      祝熹无却很喜欢这样寻常的交流,他看一眼抱住膝盖的列周,心情稍好地否定道:“不,你睡在里面。”
      “好的。”得到确切答案的列周三两下钻进被子,把自己裹紧只露出一个脑袋,“晚安,祝熹无。”
      祝熹无看着他舒适的模样有些手痒,伸手捏了捏那张白净的脸,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突兀地提起:“不问我为什么咬你吗?”
      列周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慌乱,他舔舔已经没什么刺痛感的伤口,腼腆道:“我知道的,当时我的状态很不好,你是为了让我清醒。”
      他只是慢,不是笨。
      当时虽然疑惑,但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明白了祝融的用意。
      “谢谢你,”他坐直身子郑重道,“我的朋友。”
      说完重新钻进被子,惬意地在枕头上蹭了蹭。
      伸手关灯,祝熹无心里生出几分好笑,针对他自己的。
      连列周这个“受害者”都清晰明确,并且毫不在意的意外,他却把自己困于其中,烦扰不得,这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
      “这是哪里呀?”寂静里,列周没有睡意。
      他看着偶尔飘扬的窗帘,外面一览无余的月亮、模糊的树木轮廓,以及时而热闹时而萧条的虫鸣,无一不勾起他的兴趣,他对这趟旅程好奇无比。
      祝熹无简略回答:“山里。”
      “我知道是山里呀,”列周不解,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清楚,想了想重新询问道,“我的意思是,这是哪里的山呀?”
      祝熹无闭着眼睛,从流如善道:“郊区的山。”
      “哦。”列周简单应答,眨巴着眼睛看天花板。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刚刚那辆车,”列周转过身子,看见祝熹无闭着眼睛后放低声音,“是你的朋友吗?”
      最后一个字几不可闻。
      干巴巴地等一会儿后,他以为祝熹无睡着了,不会再回答他,于是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不料……
      “嗯,”祝熹无的动作没有变化,只是嗓子里发出声音,“是我的朋友。”
      猛地一下,列周睁开眼睛,压着声音好奇又紧张:“他叫什么名字呀?我、你是带我来和他交朋友的吗?”
      他不想一下子有太多朋友,列周攥着被子,心里苦恼,有祝熹无就够了,再多的话他怕自己招架不住。
      听出那道声音里的局促,祝熹无睁开眼睛,侧目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列周。
      列周皱着眉头,眼睛微微阖下,似乎是在很认真地苦恼。
      祝熹无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想和他们做朋友吗?”
      和我一样的朋友,他自己在心里强调了一句。
      列周下意识否定:“不想。”
      然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声音不自觉提高:“他们?”
      竟然还不止一个人吗?顿时,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祝熹无觉得他惊诧的反应十分有趣,好心解释道:“嗯,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四个人,大概会在这里待三四天。”
      四个人?三四天?列周呼吸一滞,刚有亮光的眼睛瞬间又恢复漆黑。
      这就意味着他无论如何躲避不开,必须和祝熹无的朋友不停地碰面、不停地聊天。
      啊,好难。
      视线一点点移到旁边人的身上,他带着颤抖询问:“我们不能离开吗?”
      祝熹无倏然一笑,摸着他的头轻松答道:“当然可以。”
      看见对方眼睛锃亮后又慢悠悠补充:“三天,或者四天后。”
      列周:“……”
      列周:“……”
      想来想去气不过,他一把抓过头上作乱的手准备狠狠咬上一口。
      临了反应过来这可是祝融啊,于是紧急刹车,牙齿还来不及大展神功就潦草后退,堪堪滑过祝熹无不很柔嫩的皮肤。
      退出后,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含糊道:“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呀?”
      声音柔软,但不改埋怨的底色。
      祝熹无收回被濡湿的手,目光定定看向列周。
      列周心虚,慢慢把头缩进被子。
      以他今天之前的状态,如果祝融突然说要带他去见他的朋友的话,他虽然表面上不敢拒绝,但大概率会焦虑到再次伤害自己,从而迫使对方主动取消计划。
      这样想着,他心底冒出别的想法,祝熹无为什么要带自己见他的朋友呢?
      他又悄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似疑问实则肯定道:“祝熹无,你、你是想帮我,让我能够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列周知道自己不正常,特别是面对祝融的时候。
      他笨拙缓慢、卑微怯弱,不够大方,不够活泼,像一只行将就木的老兽,趴在自己阴暗的洞里,拖着死气沉沉的躯体舍不得挪动一寸两寸。
      这样的他,落到祝融的眼里,大概也不会是正常的或者讨喜的。
      可是祝融却没有像驱赶不幸一样驱赶他,反而对他很好,很有耐心。即使这得益于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记忆,列周也心存感激。
      而且,列周停顿一瞬,祝融想必是不愿意看到自己死在阴霾里的,所以才会将他置于身边,尝试着牵引他走出那方囚牢般的天。
      “我会努力的,”他凑到祝熹无身边,勾住对方的手,“我保证。”
      祝熹无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转而问起别的:“你对着每个人,都是用勾手做下保证吗?”
      一个莫名其妙的、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过列周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不是啊,只有你,”和我的父亲。
      念及这个世界后者不存在,他自动省略了。
      祝熹无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他反客为主握住列周的手,愉悦说道:“他们知晓分寸,不会吓到你的。”
      列周懵了两下,第一下是因为祝熹无握了他的手,第二下则是因为祝熹无跳跃的话。
      几息后他明白过来这是祝熹无在安抚他,让他不要为明天的见面忧愁。
      可是,这明明是好久之前的话题了,列周好想扶额,但是手被握住,他不能。
      “晚安。”是祝熹无。
      列周道谢的话溜回肚子里,他调整好睡觉的姿势,也轻轻说了“晚安”。
      第二天清晨,祝熹无是在窸窣的谈话声中醒来的。
      他赖在被窝里,耳朵竖起,片刻后一骨碌爬起,下床时不小心绊到椅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时间,天地安静,包括他,包括外面的谈话。
      列周站在原地,尴尬到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恨不得原地消失——祝熹无和他的朋友就在外面,而他,他竟然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
      这简直就比晴天霹雳还要晴天霹雳!
      就在无尽的沉默与尴尬中,他突然听见卧室的门被敲响。
      警铃大作,列周来不及多想,两步窜回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门被推开了,有人正在走过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列周头皮发麻,缩成一团,他已经静不下心神去分析,只能不停地祈祷来者是祝融,好让他不要那么那堪。
      “你是鸵鸟吗?”含笑的声音穿过被子。
      是祝融!
      列周终于接触戒备,“哗”一下掀开被子,整个人贴在床上,可怜兮兮又神采奕奕:“我就知道是你。”
      祝熹无看着他脸色透出不自然的红,额头还微微沁出汗,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冷笑道:“知道是我还把自己躲起来?”
      列周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我也会担心啊,哪怕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不是你,我也会害怕的。”
      声音是恰恰好的柔软,不过分示弱也不过分讨好。
      祝熹无本来就不生气,此时更是没了脾气,一边将手里的温水递给列周一边说明情况:“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列周含着水猛摇头,咽下去后急忙爬下床,钻进洗漱间:“不要。”
      他刚刚已经丢过一次脸了,不想再丢第二次。
      祝熹无大致猜出他的心理,靠在门边状似无意道:“我告诉他们你受了伤,正需要休息,所以午饭之前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你。”
      闻言列周立刻从洗脸帕里露出眼睛,表达他的感谢与惊喜。
      祝熹无见他单手拎帕子,笨拙且慢,忍了忍没忍住,上前接过,在那道迷茫但顺从的目光里面无表情操作完毕。
      “祝熹无,你真好。”列周一边顺着对方的动作穿衣服,一边发自内心地称赞。
      他其实还想说“谢谢”来着,但担心说多了祝熹无会不喜欢,觉得他没有把他当成朋友,于是就改成了单纯的夸赞。
      祝熹无淡淡“嗯”了一声,问道:“吃早餐吗?”
      列周摸摸肚子,他是有点饿了。但是想起要和陌生的人见面,一下子又有点犹豫。
      祝熹无注意到他的迟疑,莫名想起什么害羞的小媳妇,还有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收回思绪,询问道:“想吃什么?”
      然后趁着空隙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列周不丑。
      “泡面!”列周铿锵有力,他之前尝过一次,可好吃了。
      可惜后来祝熹无都没有做过,他也不好意思要求,就只能偶尔抿抿嘴巴回忆那个味道。
      祝熹无看他馋得直吞口水,无语中竟然也不觉得意外,摸一把那头近在咫尺的头发后转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顿下脚步,看向衣角又看向列周。
      见他回过头,列周松开手,声音里有点委屈:“你要去哪里?”
      他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提心吊胆,害怕别人突然出现。
      祝熹无看出他眼睛里隐藏的不安,顷刻间回答变成邀请:“一起去吃早餐吗?”
      列周这次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两人一起外出,刚走到门前列周突然停下,祝熹无好奇看向他。
      列周努力控制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忿忿,开口问道:“你刚刚,是想一个人去吃饭吗?不带我?”
      重点在最后一句,不带他。
      “想控诉我?”祝熹无心情不错,列周生气勃勃的样子让他产生一种满足感。
      面对着这个有些大逆不道的指控,列周虽然胆怯却还是诚实地点点头:“嗯。”
      是的,他就是想控诉。
      “是吗?”祝熹无佯装意外,而后忽地笑开,“那你准备怎么惩罚我呢?”
      将列周想要的早餐带回房间,这个事实太过无趣,他不想阐述了。
      祝熹无无赖的样子让列周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祝融还有这样顽劣的一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支吾半天后只能泄气道:“我不会惩罚你的。”
      而后又认真地抬起头,无比希冀道:“你下次,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他还没有习惯于跟祝融提出要求,脱口而出后惴惴不安,蓦地低下头。
      祝熹无还是笑着,同样认真地回应他:“好。”
      不安消散,列周恢复轻松自在的模样,顺着小路疾速前行。
      不过,他的疾速仅仅是相对于自己而言,祝熹无陪在旁边,和散步无疑。
      到了用餐的地方,听着里面热闹的声音,列周心里直打鼓。
      祝熹无正想开口,发现列周的动作后怔愣,而后想笑,又觉得列周大概率会恼怒,于是最后生生忍了下来。
      只见列周一下子低头,无比认真地挽起袖子,将绑着绷带的左臂露出来。甚至还悉心调整角度,使伤势看上去更严重,再配合他瘦削的脸庞,俨然一位弱不禁风的病人。
      “好了,”准备完毕后他抬头挺胸,作出大方开朗的样子,“我们进去吧。”
      祝熹无想了一下,打趣道:“需要我扶着你吗?”
      列周没听出来这是玩笑话,毕竟他受伤的是手,而不是腿,竟然还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最后觉得过犹不及,摇头拒绝道:“不要,这样刚好。”
      祝熹无满含笑意,这样子的列周就像一根轻盈的羽毛,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你、你好。”列周突然身子紧绷,不自然地打招呼。
      原来就在他们谈话的时间里,吕丘凡察觉异样,迫不及待打开了门。
      “你也好啊。”吕丘凡咧开一个自认为集美丽、温暖和亲切于一身的微笑,热情回应。
      “我们正在煮泡面,你要一起吗?”他主动抱住列周的手臂,拉着他就要往屋子里走。
      其实根本没有泡面,是他想吃但被镇压了,想要瞎猫碰死耗子,看看能不能拐到列周,让反对他的人、主要是他二哥,都闭嘴。
      “好啊!”列周听到泡面眼睛锃亮,也不在乎都是陌生人了,马上就想跟着吕丘凡走。
      祝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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