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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人鱼 ...

  •   祝熹无话音刚落,一辆车出现在路的另一头,列周听见他们互相按了下喇叭,一前一后启动。
      列周还处于蒙圈的状态,随着路灯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颠簸,怪异的树影还不断飘过,忍不住有点害怕,看着前方疾驰的车辆不安地询问道:“你真的要把我卖了吗?”
      他害怕的倒不是自己被卖掉,而是如果祝融真的这样做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对他不敬。
      祝熹无下意识就想说“嗯”,但声音还没成形就率先想起自己已经把人吓哭过一回,于是喉咙微动,转而说道:“假的。”
      只有这两个字,多余的没有解释。
      但这就足够了,至少对于列周来说足够了,知道祝融果然又是在开玩笑之后他松了一口气,靠着座椅阖上眼睛睡觉,他累了。
      祝熹无余光注视着他,想起后备箱里的薄被子,这种天气里盖上睡觉刚刚好。
      车辆转个弯,他收回余光,最终没有停下。
      车一直绕着山路盘旋了好几圈,终于在几处简朴的屋子外停下。
      “叩叩——”
      祝熹无看一眼吊儿郎当的人,放下车窗。
      “这就是你弟弟?”陈阙扯下墨镜,弯腰往副驾驶看去,“啧,还挺乖,就是和你不太像……”
      “哎哎——”他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祝熹无意欲关窗的手,“不是吧,看一眼都不行?咦?他的嘴巴怎么……”
      “啊,行吧行吧,”迎着祝熹无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投降地举起手,而后转身指了指最里边的房子,“你们俩住在那里,他们几个都累瘫睡了,啊唔——搬那些东西累死了,我也去睡了,晚安晚安。”
      说完转身朝着这里唯一亮着灯的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满地嘟囔:“切,连‘上火’都不准提,这也太宝贝了!”
      不理会陈阙的自言自语,祝熹无趴在方向盘上,安静看着列周睡觉。
      没有噪音,山里的夜晚格外寂静,除去昆虫窸窣,就只有凉风吹拂。
      似乎是有点冷了,列周不舒服地嘟囔,两只手搅来弄去,放进袖子这个温暖屋后才舍得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再次美滋滋睡去。
      祝熹无看着那件与夏天格格不入的长袖卫衣,是出门时列周为了隐藏伤口特意换上的,当时他还担心太热,没想到这时候倒是刚刚好。
      夜色越来越深了,陈阙洗漱好后从窗户探出头,看着祝熹无还在车里坐着,忍不住白了一眼:“神经病。”
      吐槽完后把灯一光,开始看群里的聊天。
      好人一生平安(4):
      伤心萝卜:“救命啊,谁家好人十点不到就关灯了啊!”
      烦死:“就没有人能管管吗?逼人假睡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的怒了!!(表情包请自带)”
      臣退了:“……”
      雀巢喝不喝:“我刚看了,还在车里呢。”
      伤心萝卜:“!!大佬回归!放一个耳朵,弟弟怎么样?”
      烦死:“!!大佬回归!!放一个耳朵,是真的弟弟吗?”
      臣退了:“……你们俩……”
      伤心萝卜:“怎么了?你不想知道吗?那退群啊。”
      烦死:“怎么了?你不想知道吗?那退群啊。”
      臣退了:“……”
      陈阙噼里啪啦打字:“挺乖的,坐在副驾驶上睡着了,老大不让看。”
      伤心萝卜:“??这么宝贝?那我明天还能不能疯了?”
      烦死:“这么神秘?咦哦,怎么办,我有一些大胆的推测。”
      伤心萝卜:“别推了,不就是你那破考古吗?说吧,又出土什么了?”
      烦死:“咳咳!嘻嘻,就是袖子断了什么的,还挺凄美。”
      伤心罗卜:“!!截图了!吕丘凡你再敢惹我试试,哈哈哈哈——”
      烦死:“!!!靠,罗安安你有本事出来单挑!截图算什么好汉!”
      伤心萝卜:“不是好汉,勿Q”
      臣退了:“罗安安,开门。”
      烦死:“……二哥要不算了吧,我其实也没怎么受伤。”
      臣退了:“开门,给你吃泡面。”
      烦死:“……”
      烦死:“陈阙,你看看老大还在车里没,咱俩扒窗户去吧。”
      雀巢喝不喝:“……晚安。”
      发完“晚安”后,陈阙关机,拿出另一台开始玩游戏。
      他们几个是大学时候认识的,学校不同、专业不同,玩到一起全凭一桩绑架案。
      被绑架的人是吕丘凡,他当时被绑匪打伤藏到山里。陈阙那时候正好去旅游,想走点与众不同的路线,询问过后遇到上山找蘑菇的罗安安,两个同龄人一拍即合,结果就是撞见不该撞见的,一起被绑了。
      救他们的人毋庸置疑就是祝熹无和吕丘凡的二哥吕丘栩。
      吕丘栩自不必多说,是顺着绑匪的线索一路摸来的。至于祝熹无,据说是梦到一位妇人苦苦祈求,然后才找来的。
      这虽然奇怪但也能够说通,因为经过后面核对,罗安安确定那个妇人就是他去世多年的母亲。
      总而言之,这件倒霉事将他们几个人绑在一起,在彼此的、主要是吕丘凡和罗安安的死缠烂打下,慢慢变成了好朋友。
      这之后,每年随机找个地方聚在一起玩几天也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惯例。
      只是和以往不一样,这次他们的聚会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祝熹无主动邀请的!
      消息一出,四个人惊诧,可惜好奇还来不及问出口就被堵回去。
      祝熹无只透露了来人是他的弟弟,名叫列周,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说。
      与此同时,还要求他们不许乱说话,特别是点名了罗安安和吕丘凡,禁止他们俩过于跳脱,不许单独和他的弟弟聊天,不许和他的弟弟有肢体接触,不许……总之,一大堆不许。
      这样就算了,最过分的还是今天。
      他们原本约好下午就见面,正当几人摩拳擦掌准备欢送陈阙去接人的时候,没想到祝熹无却突然说什么计划有变,让他们先等着。
      敢怒不敢言,他们就一直等啊等,等得天都黑了,等得都快对这位传说中的弟弟没了兴趣,才接到祝熹无首肯的消息。
      气氛再次欢天喜地,不过,噩耗也随之再次袭来——祝熹无竟然要求他们通通自闭在屋子里,不许出门。还要求他们把灯都关了,真睡假睡不管,总之要营造出没有清醒人的假象。
      罗安安很气,吕丘凡很气,但他们没办法啊。
      好不容易缓过来,发现只要自己去接人就可以先睹为快了,结果人未动,陈阙已经扬长而去。
      就这样,祝熹无给列周打造了一个安静的夜晚,即使对方已经在途中不小心睡着了。
      “嗡嗡——”黑暗里,祝熹无的手机振动。
      看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他轻点两下,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世界再次安静,列周依然安睡。
      夜色更深一点时,祝熹无终于收回视线,离开座位。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的位置,解开列周身上皱皱巴巴的安全带,小心翼翼将人移到怀里,向着陈阙所指的房子走去。
      列周很轻,轻得让祝熹无以为自己没有能够抱住他,他又收紧一点手臂,以让列周更靠近。
      借着月色清晖,他抱着有列周一路无阻,来到床边。
      站在这里,他眉头微蹙,想了一会儿后回到客厅的沙发,一只手固定住列周的身子好让他继续睡觉,一只手开始替他脱去身上的衣服。
      衣服还未褪下他又有所迟疑,僵硬半晌后掏出手机,给罗安安发了条消息。
      不久后,房门响了几声,然后被推开。
      罗安安眼睛锃亮,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进来,递给祝熹无一套衣服:“全新的,保证洗过没穿过!”
      他的手是对着祝熹无的,眼睛却没有从祝熹无怀里的列周身上移开过,天黑虽然看不清,但完全不影响他的兴致:“这就是列周弟弟吗?好小啊……”
      祝熹无:“……”你猜我为什么找你要列周的睡衣?
      他收下衣服,挡住列周的脸,微笑道:“谢谢,晚安。”
      罗安安:“……小气鬼!”
      祝熹无不置可否,罗安安不忿,但到底是离开了。
      之后,祝熹无重新开始给列周换衣服,动作迅捷,在对方来不及感受到凉意的时候就帮他将睡裤换好。
      可轮到上衣时他有点束手束脚,列周的左臂被包扎着,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让他不舒服,从而醒来。
      可为什么不能让他醒来呢?祝熹无停下动作,看着怀里熟睡的人自问。
      让列周醒过来,他就可以自己洗漱,自己换衣服,比起现在他一个人操作来不知道要便捷多少倍。
      所以,为什么不让他醒过来呢?祝熹无困惑,为什么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喊醒列周?
      甚至,他其实并不需要喊醒列周,而只要让对方躺到沙发上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自由行动,可以自在整理他们两个人的行李,不需要笨手笨脚,更不需要找罗安安借衣服。
      祝熹无看着虚空发呆,他本来是不爱发呆的,可自从情急之下咬了列周一口开始后,他好像就很爱发呆了。
      明明只短短几个小时,可已经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经意或者不经意地占据他的注意力,让他没有办法和往常一样集中于现实。
      可那只是一个救人的动作而已,它既不旖旎,也不暧昧,怎么会……
      等等,旖旎、暧昧……祝熹无咀嚼着这两个词,头更疼了,他怎么会把这些词语用到他和列周之间呢?
      他们是朋友,再亲昵一点是哥哥和弟弟,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明显更适合于这些词语的……恋人。
      恋人……祝熹无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到列周脸上,凝视许久后无奈阖眼,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有个列周这样的恋人也不错。
      他们之间甚至连平等都还没有实现常态化,又怎么可能做更亲密的恋人?
      想来想去想不通,他干脆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扫空,恢复平静,专心给列周换衣服。
      但这难度显然并没有随着纷乱思绪的消退而降低,一个不小心,列周醒了。
      迷迷糊糊地,列周第一个反应是——祝融在做什么?
      夜风吹过,一个激灵,他完全清醒了。
      看清眼前的情形后,他的瞳孔逐渐放大,难以置信地抢回卫衣袖子,从祝融腿上一骨碌滚到沙发里侧,磕磕巴巴道:“你、你为什么要脱……脱我的……衣服……”
      大概是逐渐猜到祝融的本意,说着说着列周慢慢红了脸颊,声音也弱下去。
      本来不知道为什么有所心虚的祝熹无,在看清楚这一幕后反而心情平静,靠着沙发优哉游哉地看向列周,看他准备怎么收场。
      列周反应过来后本来已经淡定许多,可正准备道歉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裤子居然被换了!
      霎时间,天崩地裂,他的脸色不再是绯红,而是惨白。
      他局促不安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心神恍惚,完全忽视了祝熹无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列周对自己的身体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这种恐惧导致他从来不愿意端详自己双臂以外的肌肤。而如今,那些被他刻意掩饰的东西却被祝融一览无余地看进去。
      他想哭,但惶恐过头反而没了泪水,只能在绝望中等待着意想之中的宣判。
      没有人会喜欢一身烂皮的朋友的,他再一次告诉自己,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祝融更不可能喜欢。
      “你、你不要抱我。”他太过于沉迷自己的世界,直到身上传来热意才发现祝融已经在他的身前,还抱住了他。
      他试图挣脱,不想和祝融有更多的交流。
      祝熹无固定住他的手,想了想开口:“我看见了,你的身上都是……”
      肩头的湿意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列周隐忍的啜泣断断续续落在耳边,祈求祝熹无不要说出来。
      可祝熹无不为所动,他把列周搂得更紧,一字一句道:“像波光闪闪的鳞片,很美。”
      列周突变的情绪一开始让他无措,直到看见对方无意识地扣弄手臂后才有所惊觉。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列周浑身上下布满窄小的深色疤痕。说是疤痕也不对,准确来说更像是色素沉着,密密麻麻,乍看之下十分骇人。
      害怕触及列周疼痛的过去,祝熹无一直没有提起,直到今天这个意外让他不得不提起。
      列周比他更害怕,害怕自己狼狈的一面被揭露,害怕自己被嫌弃,或许更害怕经历前两者后再被抛弃。
      “你是美人鱼吗?”祝熹无放轻声音,里面含着笑意,“月光下的美人鱼。”
      感受到列周的啜泣稍弱,他继续道:“我捉到了偷偷上岸的美人鱼,据说它被人类看到尾巴就必须离开陆地,所以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会伤心地和朋友告别。可是,我还没有看到你的尾巴呀,你为什么哭呢?周周。”
      肌肤只是套着不同寻常的纹理,企图吓走胆小鬼,就像黑夜里张牙舞爪的影子,当月光倾泻下来时,其实是可爱灵动的物体。
      列周停止了哭泣,祝融真是个好人,他想。
      不过……
      “我不是美人鱼。”他小声哽咽道。
      我不是美人鱼,我不会离开陆地、游回大海,我的疤痕也不是美人鱼的鳞片,不会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列周无声地一一否认。
      但是、但是你捉住我了,他伸手揪住祝融的衣服,眼眶红润,所以我不会逃跑。
      祝熹无察觉到他的动作,减轻拥抱的力度,轻笑道:“那岂不是更好吗,我得到了一条漂亮的‘美人鱼’,还不用绞尽脑汁替他隐瞒身份,也不用苦恼如何带他回去大海补充能量,更应该开心了。”
      列周知道那些痕迹有多么让人难以接受,并没有因为祝融的几句安慰就消除了对它们的恐惧。
      可是对方轻快浪漫的话语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再一次确定了祝融是个好人,在恭敬之外他更喜欢他了。
      以及,那些扭曲狰狞的疤痕好像也没有他曾经坚定过的那么难看了。
      “谢谢你,我的……”他抵住祝融的肩膀,犹豫后生涩地说道,“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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