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紫色瓶子

2、雨中再见

　　李氏院子坐落在赵家大院一个偏僻的角落，院子面积不大，院中种了些花草，都是平日里赵陆喜欢的。屋里很昏暗，采光不好，枣红色地家具陈列其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和沉闷。
　　可说来奇怪，赵陆就喜欢这种压抑氛围，尤其是这屋中的香味，给了他一莫大的安全感。他不在的这一年，李氏很老实，老老实实地点着香，不碰笔墨，不作画，甚至还老老实实地按书信上的意思又找了一个泽兰。
　　李氏将白玉手炉交给泽兰，让她出去。自己则为赵陆泡上了一壶雨前龙井。他喜欢喝这个茶，更喜欢一边喝茶一边逗鸟。
　　“鸟怎么不见了。”赵陆按住李氏倒茶的手问道。
　　李氏坐在他身旁，有些伤心地说，“死了，今天刚死的。”
　　赵陆看惹夫人伤心了，连忙说无事，过两天再找一个就是。
　　“我怕是和鸟类相冲，这样了几个了都是这样，能不能……”
　　李氏话还没说完，看到赵陆的脸色就停了下来，赵陆笑起来丰神俊朗，可一旦生起气来，整个人就狠戾异常，让人看了害怕。
　　赵陆拉着李氏的手将她拽进自己怀里，随意拿起一绺头发，语气冷冷的，“夫人你这是怕了？鸟而已，大不了就拔掉舌头，削去翅膀，砍掉脚，不要怕了。”
　　李氏听不得这些，想奋力推开他，就在挣扎的时候，山茶花簪子掉到地上，碎成了几半。
　　李氏的眼泪彻底忍不住，一颗颗掉了下来。
　　这簪子是她唯一的念想，她宝贝了十年，今天居然碎了。
　　美人落泪，赵陆那个心疼啊，连忙用手帕给夫人擦脸，可李氏却十分嫌弃地推开他，跪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将簪子一点点捡起来。
　　李氏怕冷，秋天就已经穿上了冬天的衣服，可就算如此小腰却也只有一掐来粗，真真的病弱美人。
　　“好了夫人，我开玩笑的，都是我的错行不行，别发疯了。”赵陆说着要把李氏再揽进怀里。
　　李氏不肯，推开他，抱着簪子依旧哭个不停。
　　赵家家规森严，她作为女眷不能出门走动，走路要符合规范，吃饭要符合礼仪，就连她养什么喜欢什么都得经过丈夫同意，一旦偏离，她就会变成家里的疯子。
　　“你又说我发疯，可我只是哭而已。”李氏委屈地说。
　　“好了，你没疯好不好，泽兰，进来再点香。”
　　随后泽兰进来，匆匆将香点上交到赵陆手里，出去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赵陆。
　　这香是赵陆特意给李氏配的，李氏自从小产之后就时不时发疯，这香能静心安神，改善睡眠，也算是他对李氏的恩宠。
　　果不其然，香一点上，李氏就安静了，乖乖倚在他怀里，眼睛愣愣地看着门口，像是一尊木偶。
　　“你真的被我宠坏了，一点不如意就发疯，又哭又闹，我去了江南一年，你也没有托人传过话，我回来还要听你闹。”赵陆有些无奈地说。
　　李氏直勾勾盯着门口透过的光亮，忽然发现那只死掉的鸟正躺在一簇花草下面，身子的大半边都被叶子掩盖住了。
　　“这次你没从江南带什么回来吗？”李氏的声音轻轻地，像小猫一样。
　　赵陆怕地上凉，将她抱到床上，贴着她沉沉地说，“有，我给你买了很多首饰，很多江南的小东西，明日我拿给你，李氏你要安分一些，勤点着香，别再发疯病了，父亲本来就不满意你，都是我说了很多好话才把你留下，你好好想想要是被休了……”
　　李氏听着赵陆的“劝诫”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时天已经朦朦胧胧地暗了下去，赵陆也已经不在了。
　　屋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滴在台阶上，李氏手里还攥着簪子，甚至因为太用力簪子的豁口刺破了她的手掌，流了一些血。
　　她拿着簪子，脑袋一片空白地游荡到赵家的竹园里，坐在亭子中听雨声。
　　雨打湿了她的衣服，她却一点都不感觉冷，那柱香暂停了她的思考，也让她暂时忘了冷是什么感觉。
　　雨丝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罩了下来，李氏将手里的簪子怎么拼合都无法恢复原样。
　　这时一把红色的雨伞在雨幕里缓缓出现，伞下的人看着李氏焦急的样子，忍不住停了下了。
　　“破镜难圆，碎了就是碎了，何必如此执着。”伞下人开口。
　　李氏缓慢地抬头，雨天光线不足，她无法看清这是谁，只当是新来的丫鬟或者是三爷从江南带回来的人，没有理会。
　　那人也没多言，撑着伞静静地看了李氏一会，安静地走了。
　　破镜难圆的道理李氏当然知道，可她能拥有的实在太少了，就算是碎掉的东西，她也想拼命抓住。可毫无疑问的是，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她再怎么拼合，也终究徒劳无功。
　　细雨朦胧中，李氏徒劳地将簪子攥在手里，却发现在雨中的竹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朵灿烂的山茶花，那花正冒雨迎着她，发出火红的光。
　　晚上赵陆回到李氏那里时，李氏正捧着那朵山茶花端详。
　　山茶花在北方种不活，非得南方才行，可此去南方路途遥远，要想保持花朵不凋谢需要花费超常的功夫和耐心，这些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
　　赵陆沉了一口气，想到接下来还得用的着李氏也没急着生气，反而让她好好梳洗一下，过会给她一个惊喜。
　　李氏不知道他说的惊喜是什么，有些胆战心惊地让泽兰给她梳好头发，端坐在椅子上。
　　一小会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屋里烛火摇曳，女子的脸也随着灯火明灭之间越来越清晰，她生了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蛋，眉目锋利，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看的人浑身发麻，她静静望着三夫人，眼睛里似笑非笑，从上到下将三夫人打量了一番。
　　“这是？”李氏血液上涌，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赵陆拉着女子，将她送到三夫人跟前。
　　“你仔细瞧瞧。”
　　李氏将眼前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越看心跳的越快，直到手忍不住按在了女子的耳垂上，想看看她耳朵后面有没有一颗痣。
　　女子微微笑了笑，按住了李氏的手，“嫂嫂，我回来了。”
　　李氏手一抖，有些不可思议，阿莲当年拼死才从赵家逃走，怎么会又回来？
　　“嫂嫂，我是阿莲。”阿莲一步步靠近李氏，直到将她逼坐在椅子上才停下。
　　“你回来干什么？”李氏忧惧多过快乐，从赵家逃走是阿莲一直以来的梦想，她怎么能逃走之后再回来。
　　赵陆看两人姑嫂情深，心里十分高兴，“李氏她就是阿莲，六年了，她已经从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六年了，距离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已经六年了，李氏望着眼前已经长大的阿莲，心里的伤疤再次被揭开，那一晚阿莲走了，她腹中的孩子也没了，她在赵家一夜之间陷入众矢之的。
　　“阿莲，对不起，我食言了。”李氏声音很小，小到她自己都听不清。
　　阿莲抱住她，轻轻地安抚，“嫂嫂，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要哭了。”
　　“可是。”
　　李氏还未将话说出口，阿莲就将她的嘴捂上，脸上带泪地说，“哥，我想和嫂子叙叙旧。”
　　言下之意就是让赵陆出去，赵陆哪能不明白，起身退了出去，还将门关上了。
　　赵陆一直对这个妹妹很头疼，不过好在李氏能治住她，他也好坐收渔翁之利，去看看自己另外一个夫人情况怎样了。
　　看赵陆走了，阿莲放开了李氏，四下寻找了一番，用茶水将所有的香线香炉都浇灭了。
　　“嫂嫂这香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点了。”
　　“这香是你哥给的，说是能治我的疯病，若我不点只怕......”
　　阿莲笑了起来，“只怕什么？你会发疯，还是你会变正常？”
　　李氏一直都知道赵栖梧和赵陆关系不好，以往在家时赵陆甚至不准让她提起自己这个妹妹，怎么这回回来，两人突然变的亲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