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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7
      行至城郊的竹林,阴凉不少,更有一茶寮。
      公子买了两碗水,坐在亭前看我拆招。
      午后日头毒烈,道上人少,茶博士也倚在门前看热闹,兴起发问,不时叫好。
      公子低声提点,命我结合步调和身形运作心法,使十招之内、十步之间无竹叶落地。

      我屏气凝神,意凝竹枝。
      似乎天地万物运作都在须臾之间被无限放大拉长。
      每一个节奏、步调似乎都是那么的触手可得。
      以百炼钢,作绕指柔。
      我手腕轻动,试图以剑气起风,带动落叶。
      可竹枝末端一时泄力令我瞬间从这无人之境中意识回笼。
      我怔怔地看向手中竹枝,原来已经爆裂开来。

      公子三两步掠至我跟前,扣住我的手腕确认未被剑意反伤:“剑风过于凛冽,内力控制不好。”
      他拍了拍我的肩,笑道:“但前途不可限量。”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颊边的酒窝深得像个酒窖。
      公子想了想,许诺道:“等你能以竹枝控制好内力,我便给你寻把好剑。”
      心法进阶后,招式变幻愈加灵动,我也越来越能体会个中趣味。
      我确实求知若渴,但碍于囊中羞涩,难免有些顾虑:“剑?这要好贵的吧……”
      公子则是理所当然得不容置喙:“你总归是要一把的。”

      虽是这么说,但扭头他便向已聊熟的茶博士打听铸剑师所在:“小兄弟,铸剑的钟家还住在魏姚坡吗?”
      我有些心虚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我还没有做到呢。”
      想来能被指名道姓的铸剑师必然要价不菲,还是待他兴头过去,随便找家店淘一把旧刃便是了。
      可公子却很笃定:“早晚又有何分别,你总会做到的。”
      可能胸中有江湖的男人都不能抗拒神兵利刃,茶博士也是闻言一震。
      他努力回忆了南来北往的奇闻异事,终于道:“钟家……好像四五年前便搬走了呢。”
      公子问:“搬去了哪里?”
      茶博士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有段时间多人寻访无果。”
      公子摩挲碗口,轻叹无言。
      茶博士对公子颇相见恨晚,见状忙道:“听往来农家说,前有一点金村,个中有一姑娘打的农具颇好,不如您去瞧瞧?”
      公子有些狐疑。
      但我却很高兴,毕竟打农具的听起来就很便宜。
      最后我摇着他袖子哼唧了半天,他才木着脸、撇着嘴应允。

      8
      点金村如其名,是隐匿在山林间的一个小村。
      山石泉水,草木蓊然。
      草屋依山而建,上下错落于山间,以陡峭石梯相连。

      姑娘的茅屋居于水源末流。
      青烟袅袅,火光隐现,门口搁置着各色锄犁。
      我们不需要询问便可轻松辨认。

      我推开柴扉。
      门口的黄狗本吐着舌头趴在地上流口水,闻声站起高吠。
      木门吱呀推开,从里走出个冷脸的青衫姑娘。
      我正要诉说来意,却见她的视线落在公子身上。
      公子早已对此行不抱期望,正蹲在地上,试图和黄狗搞好关系。

      “方……方大哥?”姑娘低声问。
      公子忙着玩狗,此刻一脸呆滞地抬头:“哈?”
      姑娘自报家门:“我是钟粹。”
      这回轮到公子讶异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钟粹回答说:“家里人都去长安当差了。”
      公子点点头:“造兵器吗?你怎么不去呢?”
      她有些羞愧地摸了摸头:“我水平尚欠,只想在这边钻研家学。”
      我瞟了眼满院的农具,不由得会心一笑。
      公子无奈:“去长安见见盛世气象也没什么,年纪轻轻不要那么逼迫自己。”
      钟粹腼腆地正要弯嘴角,忽然发觉不同寻常之处:“方大哥的不折腰呢?”
      公子将我推出来,戏谑说:“喏,换了个不世出的天才回来!我这次回来,就是要给她打一柄好剑。”
      钟粹愣了愣,但并未纠缠于此:“那你得去长安了——不过,朝廷要物美价廉、快速量产,如今钟家早就弃了材不厌精、技不厌细的路数。”
      她似乎有些失落,用鞋尖撵着地上的蚂蚁。
      公子咧咧嘴:“别这么想,沙场上的好兵刃能让更多好儿郎活下来,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低头敲了敲成品农具,问:“但还有钟姑娘在坚持十年磨一剑啊。”
      她打了个磕巴,支支吾吾起来:“那些,那些就是顺带着做的,不值得看的,举手之劳,送给乡民用着玩的……”
      我扭头看向公子:“虽是农具,但造型别致,硬度可观,可见钟姑娘是用心的。”
      公子摸了摸,也点点头:“钟姑娘有成品的兵器吗?”

      钟粹犹豫着领我们进了屋里,黄狗摇着尾巴绕着公子腿跑。
      公子仔细端详了许久,久到钟粹脸上的惴惴几乎要溢出来;他又取下几把形态各异的刀剑挥舞比较,眉心拧出一个小小的疙瘩。
      末了,他郑重地作了个揖:“拜托你了。”
      钟粹吓了一跳,诚惶诚恐:“我?这不行的吧?我天资平平,家里都说我不行的……”
      我也接过公子手中的剑比了比:“他们也不知道你后面花了那么些工夫呀——公子使剑那么利落,他都说你行,你肯定是行的。”
      公子噙着笑点点头。
      钟粹懵懵懂懂地看看我,又看看公子,抿了抿嘴,缓慢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前院有人叫唤,钟粹出门查看。
      公子小声提点道:“钟粹基本功扎实的,但是经验还不很足,你们要多多交流。”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最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想说,本来应该给你寻个更好的铸剑师傅。
      但是我很喜欢这个耐得寂寞的师傅,喜欢院子里师出同源的农具,也很喜欢公子一脸笃定地说你可以。
      我也忍不住有些期待,这一把剑铸成的样子。

      9
      门外的争执声几乎惊起一树鸦雀。
      我们有些放心不下,出门查探情况,却见一疤脸男子正一手推搡钟粹,一手搭在院子里的农具上。

      钟粹打开他的手,怒斥道:“陈安你三日拿了三把锄头,却一亩地都没开成,我能信你就有鬼!”
      黄狗跟在一旁凶神恶煞地叫。
      疤脸——陈安勃然大怒:“你能白送给其他人,多送我几个又怎么了?!”说着就要捋袖子硬抢。
      “那能一样吗?人家是拿去干活,你是转手卖了!”钟粹并不纵着他这般行径。
      公子望向我,我心下会意,便上前制住他手腕:“说话归说话,动手算什么本事?”
      陈安见我是个姑娘,嗤笑一声,指着我的眉心警告道:“黄毛丫头凑什么热闹,信不信我一起揍!”
      我掌心向上,拉开步子:“你试试。”

      他颇有几分蛮力,但在我手下还是过不了两招。
      我卸了他的胳膊,看他疼得龇牙咧嘴,在一旁上蹿下跳。
      我问钟粹:“想怎么处置他?”
      钟粹合上惊讶的嘴巴,拣了一把锄头丢到陈安面前:“罚他去开荒,顺便再把同村的地都翻了!”
      这活量不小,陈安疼得脸色煞白都吓了一跳。
      我压着他问服不服,他本想辩驳两句,但见我扬起的拳头,只能愁眉苦脸地应了。
      瞥见公子点头,我这才将陈安胳膊接上,并通知他会不定期莅临检查成果。

      陈安灰溜溜地走了。
      钟姑娘见他霜打的茄子似的,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再三还是追出去,苦口婆心地喊:“这是为你好……”

      陈安走远了。
      我踢了踢院子的小石子,很是不解:“钟姑娘,有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
      钟粹不以为然:“这些都是边角料做的,乡民淳朴,互相送点东西没什么——只是陈安懒惰又爱占便宜,是应该好好教训一下。” 她顿了一顿,眼神晶亮地看着我:“先不说这个了,你快过来量手长——这几日啊,你们就好好呆在这里,你身手这么俊,我一定要卯足精神给你打剑。”

      她像是个花蝴蝶一样围着我打转,洗得泛白的衣袂上下翩飞。
      我打了个呵欠,看漫山的云霞将连绵山头浇了个透顶,柴扉旁幼嫩的黄花还没有凋谢,这是人间已无的暮春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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