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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呈筐篚时家欲迎妇 识人心江韵拒成婚 ...

  •   欢快的唢呐声在江韵耳边吵着,她却渐渐有些听不清了。
      染着血腥气的盖头覆在她面上,令她喘不过气来,没想到这鲜红的嫁衣,竟也成了她的寿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塞进花轿里的,只隐约听着舅母同舅舅说与她亲近的婢子都被发买了,只随便拨了两个陪嫁丫鬟给她,都是胆大心细的不会乱说话。
      “素琴……不知她可还安好……”江韵虚弱地靠在一边,忽想起那日,她在铺子里忙碌到半夜,素琴说着要先回家去给她带些饭食来,却一去不返。
      他们主仆二人终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十二年前,她因家中遭祸父母双亡,被赶来的舅舅舅母一家收养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这一遭。这十二年来,她一手操持着爹娘留下来的最后一家铺子,供养着舅舅一家,最后却是舅舅唾沫横飞地安排了她的婚事,一手将她推入泥淖,又掐断她最后一丝生气。
      她的命途为何如此多舛。
      那夜,她盘完了铺子里的货,乘着星月往家赶,一进门就险些被一院子的红木箱子绊了脚,她揉了揉眼睛,将这几乎都无处下脚的院子扫视了一遍,才挪着步子走进敞着门的正堂里。
      看着坐在上座一面揉着手中的丝帕一面心虚地瞟着她的舅母李曼容,她按了按因伏案劳作而酸胀的肩颈道:”舅母,这些是……姝儿婆家送来的聘礼吗?婚期定在哪一日?姝儿的添妆我可得好好琢磨,为她打几副好头面来。“
      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低声道:“看来今夜是睡不成了,这头面的花样还得多画几份让姝儿挑挑。”才往内院走。
      晃动的烛火打在李曼容的脸上,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哑的,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的开口:“韵儿啊,其实这事儿,舅母早就想与你说清楚了,时家要娶的不是姝儿,是你。”
      江韵被那末了的一句惊地停在原地,几乎不敢回过头去对上李曼容的目光,她江韵的后半生就这么被随意地安排了,甚至都到了这时才告诉她。
      她扣着手指才让自己清醒过来,猛地转回身跑到李曼容身前:“什么!前些日子舅母与时家请来的媒人在府中见面时不是还唤了姝儿出来见面吗?为何如今又说那是来给我说亲的了?舅母这是何意?”
      李曼容扶着小几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江韵的舅舅白玉龙性情暴戾,时不时便会责打妻女,虽有她在一旁劝阻,却也无济于事,舅母的腿上早已落下了病根。
      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韵儿,你先冷静,听舅母与你说,这时家二房此次回乡是探亲来的,时二爷在京城做着高官,祖家在我们乾安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你嫁过去自然是要享尽荣华富贵的,若是他们真愿意聘了姝儿我当然也乐意啊,可是那时家公子相中的你的啊!“
      江韵又扶着李曼容坐下,收敛了声量,柔声对她道:“我与他面都不曾见过,他又如何会相中我?照您说的,时家的家世地位哪一点是我们家攀得上的,他们怎会回个乡就要与我结亲,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您不愿告诉我?”
      李曼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说:“这……那时家公子……身子有些虚弱……”
      此话一出,江韵心里也清楚了,身子虚弱?那必定是缠绵病榻命不久矣,才会放着京城那么多名门贵女不娶,到乾安这个小地方随意寻个女子娶进门冲喜!
      她柔声道:“这婚事我不会答应的,舅母不必劝我了。您早些休息吧,我自己会解决。”说罢便按了按眉心,看着那数不尽的红木匣子,低声叹了口气才往内院走。
      白玉龙却突然捧着酒壶醉醺醺地从门后走了出来,见着她的一瞬,手中的酒壶突然落地,仿佛是要往她身上砸。
      听着这声音,李曼容的肩头颤了颤。
      白玉龙打着摆子向江韵走来,一身酒气几乎要将她浸在酒里,“你不愿成婚?你如今都已到了双十年华,早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舅舅舅母给你挑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你非但不感恩,还想着要退婚?”
      荤腥的臭味伴着酒气扑到江韵面上,让她闻着就欲作呕,可若是话说得太冲惹恼了白玉龙,舅母又难免遭罪。
      白玉龙在她身上栽过跟头,不敢轻易对她动手,回去之后却一定会抓着舅母出气。
      “我从前就说过,我已没了爹娘,婚事自然是由我自己做主,若是没有遇上心仪的人,我是决不会随随便便成婚的,那些来说亲的媒人不也都被我如此回绝了吗?”
      或许是见着那么多金银财宝心情好了不少,今日白玉龙的脾气并未上来,甚至还掸了掸衣袖,摇摇晃晃地走到李曼容身边,体贴地将她从座上扶了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抛下你去了,便该由舅舅操心你的婚事。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且早些休息吧,你舅母坐在这儿等了你一夜了,过些日子还要去时家忙活铺房,你就体谅体谅她吧!”
      提起爹娘她便有些忍不了了,当年一听闻江家出事,白玉龙便带着妻小敢到乾安,嘴上说着要照顾姐姐的独生女,其实完全是为着江家的家财来的。
      当时她年纪尚小,又一夜之间没了家人,深受打击一病不起,江家的产业不到一年便在白玉龙手里挥霍殆尽,他好逸恶劳又嗜赌嗜酒,从没想过经营,只想着吃老本,缺钱花了就将房契地契田产一并拿去抵押。
      若不是她振作起来操持家业,这最后一间首饰铺子恐怕也早就转手他人,如今更不可能有积蓄买下这一间三进的院子,让他们一家人舒舒服服地住着。
      她冷漠地福了福,沉声说着:“不必劳烦舅舅舅母了,我明日就请铺子里的伙计将这些聘礼送还时家,亲自上门将这亲事退了。”说罢便继续往内院走。
      白玉龙突然上前一步,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掰了过来,“你!你真是愈发不听管教了!”他的手高高抬起,似乎随时都要一巴掌打下来。
      一旁的李曼容见势不妙,迅速抱着他的胳膊又抚着他的背道:“你消消气,我们肯定是为了她的将来好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她不懂事,我门又何必跟孩子一般见识呢!当初我不是说过,以她这脾气肯定不愿嫁,所以才瞒她到今日的吗?”
      原来这事儿里也有李曼容的一份力,江韵还只当她是受了白玉龙的胁迫,怪不得怪不得,白玉龙今日对她的态度如此好,原来她是替他办成了一桩大事啊!
      一时间,她眼眶竟有些发酸,泪水险些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自从寄养在白玉龙这儿,她就当李曼容是她的亲生母亲,李曼容虽懦弱恭顺,从不会反抗,待她却跟姝儿礼儿是一样的,有时甚至对她还更偏心些。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还是强撑着,攥着胸前那一抹衣襟,柔声问着:“舅母,您是有意要瞒我的?”
      李曼容看她神情凄苦,忙将白玉龙扶到座上,又来劝慰她:“韵儿啊,舅母可是一心为你着想啊!去了时家,你过得日子可比现在舒坦多了,哪还用日日去铺子里忙活啊!”
      从前,她看着李曼容满身的淤痕,曾问她为什么不离开白玉龙,她却说白玉龙对她虽不好,却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这夫妻俩的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一点也不情愿,却还是仿佛劝诫她一般,掰着指头说着三从四德,那时的她就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想着怎么能让铺子多挣些钱,供给家里的花销,让疼爱她的舅母日子不要过得那么艰难。
      看着舅舅喝得烂醉走进家门,她也只盼着他脚步不稳狠狠地跌一跤,能摔死最好,这样她就可以带着舅母和弟弟妹妹们过上安生的日子。
      对可恨之人的恶意,在她眼里完全算不上恶意,可现在舅母那张慈爱的脸在她眼中已变了样子,变得面目可憎。
      她突然觉得舅母这些年经受的苦楚全是她活该,她根本用不着任何人帮她,她自己也乐在其中!
      “一心为我考虑,那前些年墨临坊的刘家上门提亲时,您怎的不为我着想偷偷应下这门亲事,我记得刘家的产业可也是遍布乾安啊!您还不是看上了时家的权势金银,才瞒着我要将我卖与他们!”
      “你给我闭嘴!”白玉龙那一巴掌终于是落了下来,江韵只觉得左边脸颊都火辣辣地疼,就连眼前的事物都开始有些朦朦胧胧的。
      她捂着已高高肿起的脸颊无力地站着,双臂却突然被人环住了,“韵儿,舅母扶你回房休息吧!”
      江韵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脑中也一片空白,身子却还在反抗,不断地挣扎着。
      恍惚间,她似乎将抓着她的舅母推到了一边。
      她看着白玉龙那粗壮的腿撞到舅母的身上,又看着他骂骂咧咧地向自己走来。
      又是一掌,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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