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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恶鬼罗刹Ⅴ ...

  •   望舒似乎不用看我的手机也知道这是什么任务。他收回罚条,说道:“先去完成任务吧。”

      虽然延迟惩罚是一桩幸事,但是罗烟华的死亡让我不由得心情沉重。

      望舒大概是注意到我凝重的表情,出声提醒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还是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小心为上。”

      啧,这没有感情的阎罗王。

      “谢谢王上的提醒,那小的这就告退。”

      “等等。”

      我疑惑地看着他。

      “伸出右手。”

      我这才想起忘了同他讲羲和剑的事情,乖乖伸出右手,他看了一眼这简笔画的太阳,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我尴尬一笑,问道:“您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望舒摆摆手,“这只是羲和剑和你确认关系的证据罢了,不用在意,前任一号也有。去……”

      深知望舒永远留一半说一半的习惯,没等他说完,我白了他一眼,立刻溜之大吉,回到医院,在等待期间,翻看了罗烟华的生平——

      她是家中的长姐,有两个弟弟。为了供弟弟们继续读书,父母让小学毕业的罗烟华辍学打工,养家糊口。弟弟们毕业后,父母又要求罗烟华拿出积蓄为他们准备婚房,罗烟华不愿,母亲便趁她白天上班后,翻遍家里,找到她藏在棉鞋里的银行卡,将卡里攒下的两万五千元全部转到老二的银行卡里。

      当晚,她就发现了这件事,同家里大吵一架后跑到酒吧买醉,因为无钱付款与店员发生纠纷,就在此时,范器宇出现了。

      之后的故事就像玛丽苏小说那样展开,罗烟华第一次碰到全心全意呵护她的男人,坠入爱河无法自拔。在范器宇的怂恿下与家里彻底决裂,并远走他乡,来到与她恰好同姓的罗家村,过上了一段平静而美满的生活。

      我叹了口气,这世间的可怜人总是能超乎人的想象,有人能幸运到中百万大奖,但也有人一生孤苦无依,这是人上辈子造的孽,还是有无常玩忽职守、误人转世了呢?

      就在我展开发散性思维时,罗烟华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她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躯体,沉默了几分钟,继而仰头大笑。

      口中发出的是“哈哈——”,但这笑声却更像哭嚎,是绝望的呐喊。

      我沉默地站到她身旁,等她发泄完情绪。

      她抹去眼泪,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冷静地打量着我,就连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平静而温柔:“你是来带我去地府的吗?”

      我点点头,震惊于她快速的情绪调整,仿佛是演技精湛的演员,情绪转换干净利落,让人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这一点和范器宇真是极为相似。

      她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恳求道:“求求您,让我见范器宇最后一面。”

      就在我不知道如何答复时,罗烟华以头抢地,并长磕不起。

      我瞬间想起我是如何请求米迦勒帮我的,在我们的文化中,这种方式的确容易让人心软,是放弃了一身的尊严与骄傲,竭尽全力却只能想到的最后的请求之法。

      “是他杀了你,你为什么还想见他?”

      她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我想知道这样的恶人死后到底要不要受到惩罚,如果人有灵魂,那么我希望像他这样的恶鬼永远待在地狱里受罚。我想看他深陷痛苦之中,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倒也合理,“我只能告诉你他的确会一辈子待在地狱里受罚,但我无权带你看他。”

      她忽然眼睛放光,双手抓住我的大腿,“真的吗?他真的受到了惩罚?求求您,让我看到他的惨状!否则,我的灵魂将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我满心无奈,是,你求个灵魂安宁,但如果被发现,要受惩罚的可是我。

      “这是我这个死人最后的愿望,求求您。”

      她松开手,再次郑重一拜。

      “他伤害我和孩子,我有恨。希望您能体谅一个被辜负的妻子的心情,和一个亲眼看到孩子被丈夫射杀的妻子的心情。同为女性,希望您理解我,求求您。我只要看到他受苦就好,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看完我就一切听您安排。”

      我记得无常二号在面对所有的请求时都仿佛耳背一般,不同灵魂做任何交谈,只是冷漠地公事公办,无情带走灵魂,这也的确是无常行事准则中的要求,实习期的我本来也决定贯彻这一要求,但现在轮到我自己独自面对灵魂的请求时,却做不到冷漠无情。

      “好。”

      我转过身,长叹一口气,痛恨自己的心软,但又做不到无情拒绝。怪不得米迦勒还邀请我做加百列,就我这烂好人的愚蠢行径怕不是圣母玛利亚看了都要为我鼓掌。

      在罗烟华同病床上的女儿告别时,我快速翻阅工作手机,查找范器宇的处罚后续:判官一号并没有按照十八层地狱的顺序让范器宇接受惩罚,而是判他先接受血池地狱的惩罚。

      血池地狱,这熟悉的地方让我忍不住眼皮一跳,心头涌起万千恐惧,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硬着头皮也得允诺。

      我强行抑制自己的逃避心理,用鬼绳绑住罗烟华后,将她缩小藏于口袋中。

      虽然我行事确有心虚,但一号的身份和职务在此,一路上顺风顺水,毫无阻拦地来到了血池地狱,并让小鬼带我寻找范器宇。

      跟着小鬼走在石子路上,我不敢抬头看两边如波浪般汹涌的血池,方才进入时只看了一眼,眩晕感便涌上脑袋,痛苦而猩红的回忆随之而来。刺耳的、痛苦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我的右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七弯八拐,走了将近有十分钟,我们才停下脚步。

      “在这里。”

      为了知道范器宇究竟受到怎样的惩罚,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抬头看他。他经受的惩罚确实比我所受的惩罚更痛苦——双手被铁链锁着,勒出血痕,浸泡在血池中的下半身只剩白骨,上半身也被跃出血池的食人鱼啃食得鲜血淋漓,肠子露出,垂在血面上,水池中一团数不清具体数量的、乌黑的食人鱼挤在一起争抢着咬食肠子。

      范器宇面色惨白,眼神呆滞,脸颊的肉瘦到凹陷,颧骨尤为突出,嘴巴微张,唾液和血液的混合物从他嘴角一滴滴地流下。

      我忍住恶心,假装表情冷漠,为做足戏码,掏出工作手机核对范器宇的信息,并对小鬼道:“我需要十分钟,你先去巡视,十分钟后来此地寻我。”

      用余光注视小鬼离开后,我从口袋中掏出罗烟华,将她变回原身。

      罗烟华一眼便瞧见了前方的范器宇,瞬间,她瞳孔微缩,嘴巴颤抖着。

      原以为她是被这场面震惊,谁料她忽然大喊一声:“范器宇!”虽带着颤音,但中气十足。

      呆滞的范器宇缓缓抬眼,看到她,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但完全听不到声音,嘴角忽然浮现一点笑意。

      罗烟华大笑起来,眼角含泪。她握住我的手,低声道:“多谢。”

      “你……”

      我话音未落,她拉住我的胳膊,想拖我坠入血池。我下意识地抗拒退后一步,但因本就在血池边上,再加之她的力气大到出乎我的预料,我被她拖着坠入了血池。

      坠落的过程很快,我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只有嗡声长鸣。

      粘稠的液体浸入口鼻,视线被血液模糊,只能感受到黑云压城般的气势逐渐逼近,全身各处瞬间传来仿佛钻入骨头的刺痛。

      我挣扎着,但就像最初被鬼绳捆绑那样,越挣扎越痛。

      大脑里什么想法都没有,所有的行为都是下意识地。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股力量将我拉出血池,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猛地咳嗽着,想咳出嗓子里粘稠、阻碍呼吸的液体,视线完全模糊,只剩一片腥红。

      心脏处忽然痛得厉害,是谁在抽出我的剑?

      温暖的感觉传来,就像冬日里取暖的火炉。

      身上隐隐刺痛的地方忽然变得又痛又痒,我控制不住地想去挠这些地方,但只要轻轻一抓,那一片就瞬间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控制自己,不要碰。”

      望舒,是望舒。

      下意识涌出地情绪竟然是委屈,委屈到眼眶都湿润了,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望舒的手指在我眼角轻轻一抹,他啧了一声,语气甚是嫌弃:“没用的眼泪。”

      但这泪水竟然让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光亮刺眼,我突然意识到这地面不是血池地狱的石子路。

      待缓缓适应了这光亮后,我才看清这是望舒的办公室。

      他面无表情地蹲在我身旁,用羲和剑治愈我身上的伤口。

      心里虽有委屈,但更多的是害怕,我一次又一次打破地府的规则,一次又一次像白痴一样麻烦着他,原本就需要承受两周的惩罚,这下不知道要延长多久。

      或许,这次的错已经足以让他终止合同,让我彻底死去。

      望舒斜睨我一眼,冷笑道:“怎么,没胆子说话了?”

      我不敢回应,沉默地低下头。

      “这就是你为你的愚蠢付出的代价。”

      我怯懦地点点头。

      我不明白,罗烟华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心里只剩彻骨寒意。而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有那么强的力量能将我拖入血池地狱,这不是普通灵魂能做到的事情啊?

      “那个女人在拉你入血池时就已成为恶鬼,她会在那里继续受罚。”

      见我的伤口已逐渐愈合,望舒便把剑一甩,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道:“你可真是个麻烦。”

      我继续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也保持沉默,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我。

      我愈发觉得羞愧难当,只得艰难地从冰凉的地板上坐起身,低声道:“我错了,任您处罚。”

      他从口袋中掏出罚条,“延长至三个月。”

      虽然伤口愈合,但痛感犹在,我抓着旁边的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好。”

      “不着急,先坐会。”望舒拍拍身旁,“过来坐,聊聊。”

      他控制羲和剑抵着我的背,推着我缓步前行,坐到他身旁。

      “你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颤抖着,压抑心中的怒意,“不知。”

      “这女人早就知道那恶鬼做过什么,两个变态在一起最般配不过。有什么能比变态的爱更令变态痴狂呢?杀戮是爱意的最终表达形式,而地府的惩罚才是她的恨意来源,你只不过是个泄愤对象罢了。”

      “你还太年轻,这女人一眼就看出你心性善良。”

      望舒凝视着半空,表情严肃道:“人性,最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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