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万朵玫瑰》许是海棠花未眠

33、无言

　　江琬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回了房间，强撑着精神打盹儿的黎芙从柔软的被子枕头中探出头来，看着江琬支离破碎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黎芙伸开双臂，很温柔地说道：“来。”此刻一个安慰的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江琬的大脑彻底罢工，一直以来她试图分析徐若琰的一言一行，但似乎总得到错误答案，今夜她只觉得身心俱疲，不想再像强迫症一样一遍遍回忆他的每句话，分析他的表情、语气，尝试挖掘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了。
　　黎芙跪坐着往前靠近些，轻轻地抱住江琬，就像当初自己在医院被她抱着一样。
　　江琬闭上眼睛，除了头痛，内心混乱得像胡乱纠缠的线球，沉甸甸的却又虚空无比。
　　黎芙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什么都没说。
　　拥抱有抚慰人心、让人平静的神奇力量，过了一会儿，江琬沙哑地开口道：“很抱歉让你这么晚没睡还在等我。”
　　黎芙和她拉开点儿距离，掀开被子拍了拍床侧，“觉得抱歉就快过来躺下，你状态太差了，需要放空大脑休息，立刻马上！”
　　江琬脱下鞋，乖顺地躺下，紧绷的神经才刚舒缓片刻，又瞬间被无数思绪所淹没，疲惫感浸透在四肢百骸，她甚至没有力气再抬起自己的胳膊。
　　黎芙把床头灯调到最暗，从包里拿了张卸妆湿巾粗略地帮江琬卸了妆，又去洗手间弄了条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半年不到的时间，初识之时那个活泼天真、元气满满，像太阳一样温暖身边人的江琬似乎慢慢消失了，现在的她经常憔悴不堪，眉眼间尽是疲惫，仿佛很难再开心起来。
　　黎芙手下动作很轻，江琬没被弄醒，但一直皱着眉，像是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眼前的小姑娘，皮肤白皙娇嫩，肉眼几乎看不到毛孔，最近鼻尖冒的小小青春痘，反而显得青春俏皮，江琬是个被上天眷顾的女生，连脸颊的红晕都那么恰到好处。
　　细长而纤细的睫毛，在闭眼的时候，像一把安静打开的小扇子，稍微有点风吹过，它们都会轻轻颤动。饱满红润的嘴唇，此刻微微张着，嘴角左侧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呼吸带来身体的起伏，江琬精致得像个假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她呢，黎芙在心里暗自疑惑道。
　　她给江琬掖了被角，窝在另一侧看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洒进来，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还是不自觉地想起那段糟糕至极的感情经历，好的感情、健康的感情应该让人变得更自信更好，而不是遍体鳞伤。
　　夜深人静的时候，情绪都容易被环境而放大，黎芙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很快沉沉睡去。

　　清晨的阳光撒进室内，又一点点挪到床上，黎芙先被阳光叫醒，拿起床头的手机眯了一眼，8点50分。
　　她轻手轻脚爬起来想去洗漱，路过门口的时候看到从门缝塞进来的一张纸，字迹有点潦草，却不失潇洒和自由，“早，3楼大厅9点半闭餐，收拾完退房就行。”
　　黎芙看见退房两字，还是叫醒了江琬，江琬看起来倒是比昨天晚上好多了，除了那层淡淡的黑眼圈，“琬琬，他们是不是有事情先走了啊，留了张纸条让我们吃完早餐就可以退房了。”
　　“几点了芙芙？”江琬迷迷糊糊地开口道。
　　“快9点了。”
　　“他们9点有会，下午的飞机。”江琬揉了揉眉头，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胃里空空的很难受，想喝点热粥。
　　她们简单洗漱了一下，刚打开卧室门，正好撞见孙秘书。
　　孙佩手里拿着一沓文件，正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对，7点20落地，好的，车牌号发我微信。”
　　江琬仿佛看见了娘家人，委屈的心情瞬间浓郁了一倍，等孙佩挂断电话后，“姐姐……”
　　之前黎芙住院的时候，孙佩帮徐若琰前前后后跑过医院几次，还帮着调查了黎芙男朋友的背景，对她印象很深，“黎小姐，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多亏大家的照顾，已经没事啦。”
　　孙佩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寒暄结束，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沓文件，跟江琬说：“跟我来。”
　　江琬快步跟上，两人一起向电梯走去。
　　“抱歉，有点着急，只能路上跟你说几句。”
　　江琬平复了下心情，关心道：“就是想亲口和姐姐说声谢谢，昨天听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没事吧？”
　　孙佩神色有一瞬间的呆愣，但稍纵即逝，很快恢复如常，她偏了偏身子凑到江琬耳边小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正好找个借口躲酒局，和他们聚在一起很难不喝。”
　　“聚”这个字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看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生意伙伴，更是朋友。
　　孙佩弯腰按下两个电梯按钮，她原本不是个八卦的人，某种程度上，她和徐若琰是一类人，除了和亲人挚友相处的时候是真实的自己，其余的人际交往中不愿掺杂太多个人情感，对身边大部分人和事都漠不关心，毫不在意，只是情商高、擅长伪装，不会轻易让人看出来罢了，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在工作上配合得十分默契。
　　她和徐若琰表面上是上下级，实际上还是同学，是朋友，看着江琬满脸写着“很心碎，还不快来问问我”的表情，还是没忍心主动开口提到：“你和他聊过了吗？”
　　江琬双眸灰暗，失落地说：“嗯，他拒绝我了，说一直以来只把我当亲妹妹……”
　　电梯缓缓下降，沉默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蔓延，孙佩欲言又止，把安慰的话咽下去。
　　几句鼓励的话轻飘飘就能脱口而出，但对江琬的影响很大，孙佩生怕自己的主观判断为她招致更大的伤害，更何况徐若琰是个极度理智又冷静的人，做事情一直都有自己的考量。
　　叮～电梯停在5层，门缓缓打开，不远处就是徐若琰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侧着身子，戴着那副蛊惑人心的金框眼镜，和人打电话交谈。
　　徐若琰闻声偏过头来淡淡看了一眼，在江琬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抬手做了个招呼的动作示意孙佩过来，孙佩按住电梯的开门键，急促利落地留下一句“快去3楼吃早餐吧”就踩着5cm的高跟鞋匆匆离去。
　　江琬有种预感，以后和徐若琰见面会更加困难。以前她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出于上一代人的交情，徐若琰一直迁就照顾自己，想见他，随便找个借口，都能被满足。
　　沉浸在温柔乡和自以为的宠溺中让她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主动权其实都在徐若琰那儿，只要他不想，他们就连面都见不到，这段关系从始至终就不对等。
　　江琬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看着孙佩走到徐若琰面前把文件翻到某一页用手指了指，小声跟他说了句什么，她贪婪地用眼神细细描绘徐若琰的侧脸，忍不住去想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会不会顶到镜片上。
　　徐若琰的眼波总是很平静，高耸的鼻梁上架着那副禁欲的眼镜，嘴角总是没什么起伏，但是当他和人交谈的时候，认真工作的时候仿佛发着光，散发着成熟睿智的魅力。
　　还没等江琬再仔细记住他的喉结、那被衬衫包裹的结实手臂、劲瘦的腰、笔直而修长的腿，徐若琰便抬脚转身拐弯，消失在道路尽头。
　　江琬轻轻地叹了口气，捂住脸，蹲在地面上，电梯门彻底关上，仿佛连和徐若琰的最后一丝连接也断了，她的手抬到一半才发现孙佩早就帮自己按了3楼，或许就是为了让自己借机会再看他一眼，连句话都轮不到说的一眼。
　　黎芙也是刚到，还没开始取餐，江琬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芙芙，一起去拿点东西吃。”
　　黎芙伸手用力地握住她，“别难过，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江琬笑了笑，被温暖被保护的感觉总是很好。
　　快闭餐了，大厅里的人稀稀拉拉，坐得很分散，江琬一手端着餐盘，一路走过随意拿了几样餐点，又端起一杯鲜榨奇异果汁，本来都要回餐桌了，又一眼瞥见水晶虾饺，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地儿放下果汁，去捞个虾饺吃。
　　只见从背后越过一个高大的身影，打开屉笼，夹了个晶莹剔透的虾饺放在江琬不剩什么空间的餐盘里，是康雨辰！
　　江琬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小康哥哥！”
　　康雨辰的黑眼圈才是堪比国宝，比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沧桑了些。
　　“一个够吗？”康雨辰的嗓音有着宿醉后独有的沙哑。
　　“再来一个吧！”江琬看了看堆成小山的餐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康雨辰也被逗乐了，一副“孩子真是长大了，果然很争气”的模样，用赞许的目光欣慰地说：“就该这样，遇到什么都不影响食欲。”
　　“诶，小康哥哥你不开会吗？”
　　康雨辰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开了，工作上的想法之前都和你若琰哥哥交流过了，你坐哪里？”
　　江琬努努嘴指向角落的位置，“小康哥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舍友黎芙。芙芙，这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哥哥，康雨辰。”
　　康雨辰和黎芙简单打了个招呼，挨着江琬坐下，“实在抱歉，昨晚喝多了，连你来了都不知道，还是若琰三番两次提醒我，这不是今早特意给我亲妹妹赔个罪。”
　　江琬闻言夹起一个水晶虾饺，大方地原谅了他，“看在虾饺的份儿上，扯平啦！”
　　康雨辰刚用湿巾擦完手，像小时候一样顺手捏了捏江琬的脸颊，“我妹妹就是通情达理。”
　　“小康哥哥，你们昨天晚上是私人聚会吗？”
　　“是啊，我们大部分从小就认识了，个别是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邬绮是若琰后两届的学妹，我读他们隔壁，你乔教授去年在我们学校当了半年的访问学者。”
　　就昨晚的情形来看，邬绮似乎和康雨辰的关系更特殊一些，江琬斟酌着开口道：“小康哥哥，我见过她。”
　　康雨辰正在给烤好的吐司抹牛油果酱，随口应道：“谁？”
　　“邬绮……”江琬心里别扭，还是不愿意称呼她姐姐，“我看见她和若琰哥哥抱在一起。”
　　哐当一声，康雨辰右手一松，勺子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