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万朵玫瑰》许是海棠花未眠

16、跌落

　　晨央半扶半搂着江琬走出去十几米，确定不会被徐若琰发现后才轻轻把手挪开，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眼泪真的有温度，是滚烫的。
　　逃离了现场，江琬的理智慢慢回笼，尴尬、窘迫、不安、迷茫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晨央把江琬安置在休息区的角落里，跑去买了一瓶常温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先喝点水吧江琬，你的脸色很不好。”
　　那张青春秀气的脸上眉头微皱、眼神忧虑，江琬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很认真地向他道谢：“晨央，谢谢你，今天如果没有你，我……我真的想不到该如何收场”，江琬攥着矿泉水瓶，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江琬这些暗戳戳的小动作晨央尽收眼底，他把一旁的椅子拉出来，坐到江琬对面，“江琬，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什么都不想说，你放心，今天发生的一切到我这里就结束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外传，”晨央用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说着最让人安心的话，“师哥那边，我跟他们说我们想换部电影看，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如果需要我回避的话我……”
　　“不用，”江琬冷不丁一出声打断了晨央，语气柔和了许多，“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我就是想说，你不用这么照顾我的。”
　　江琬终于肯把视线从桌角移动到晨央的眼睛，借这个机会，真诚而认真地挑明：“对不起，我最近一直很混乱，我既无法理清我自己的想法，更无法回应你的心意，晨央，你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男生，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话题突然转到他们俩身上，晨央愣了下，对着江琬笑了笑，很温柔地看向她，“傻瓜，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要有负担，也不用觉得抱歉，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可是……我，”江琬依然试图把乱成一团的毛线球整理好一部分。
　　“哎，先别着急开口拒绝我嘛，心意哪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至少今天，至少此刻，让我陪着你，可以吗？”
　　江琬彻底放弃在大脑一片混沌的状态下解决问题，被晨央这么插科打诨一通，复杂的情绪消散了些许，“诶，你不是去买爆米花了吗？”
　　“是呀，我排队的时候也一直留意你的位置，后来发现你突然神色慌张地往远处跑了几步，怕你发生什么事，就跟过去了。”
　　意识到江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晨央也语气轻松地开起了小玩笑，“十分抱歉，你的爆米花被我丢在半路了。”
　　江琬被逗笑了，“现在爆米花是重点吗？”理智回炉后，江琬开始复盘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所以，你都看到了。”
　　“是徐若琰对不对，是他吗？之前给我们开讲座的那位老师。”
　　骤然听到徐若琰的名字，江琬的眼神顷刻间染上失落，“嗯，是他。”
　　回想江琬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晨央合理推测道：“所以，你们私下里就认识？”
　　“嗯，但其实也没有认识很久。”江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晨央身上莫名有种“亲和力”，她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你会觉得我奇怪么？”
　　这是江琬第一次主动和他谈论自己的事情，晨央怕说错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江琬生怕自己没有表述清楚，又支支吾吾地补充道：“就是，我刚刚，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对他到底……如果真的是……”，喜欢这两个字很烫嘴，江琬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奇怪。江琬，生活中有很多的情难自禁，所以，不管你对他的感情是崇拜、是迷恋，或者其他别的什么，这都很正常，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向往优秀的人，”晨央深深地看向江琬，虽然此刻江琬并没有和她对视，“人之常情，我们谁都不例外。”
　　听了晨央这段话，江琬沉默了很久，久到晨央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谢谢你，宽慰了我许多，”江琬默默在心中补充完了后半句，“原来我也是可以喜欢他的。”
　　终于肯正视自己感情的江同学，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难受，不久前和徐若琰吃饭时，对方那句半真半假的“那我努努力”突然回荡在江琬的耳边，难道他真的这么听话，稍微一努力就给自己找了个嫂子？一想到自己甚至没有质问的立场和资格，江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塞得密不透气。
　　她一直低着头没再开口，晨央也没再问什么，只是这样安静地陪着她。时间缓缓地流逝着，纷乱的思绪却并未因此有丝毫的改变。
　　江琬开始拨弄自己的手指，“晨央，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今天本来也是打算和你好好聊聊的。”
　　“有。”
　　“嗯？”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江琬混乱的思绪被意料之外的问题顷刻间打散，那双大眼睛透露着迷茫，她一时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那要不然跟我走？我们去扎气球、打地鼠？”
　　晨央的眼神澄澈而清亮，世间的一切烦恼仿佛都与他无关，江琬轻轻吸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决定把烦恼交给明天，“想不明白的事情就留给时间好了，走，我请客！”

　　这家商场地处闹市区，规模很大，5楼有个翻修不久的游戏厅，江琬被晨央带着，几乎把能发泄体力的游戏玩了个遍。
　　两个人玩累了，找了家冰淇淋店继续发呆，江琬起身去卫生间整理衣服和头发，取了张纸巾擦净了双手，陆汀芷女士的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琬按下了接通键，装作很开心，“喂，妈~ ”
　　“你个小没良心的，十月一你和江黯都不回家，跑去哪儿玩了？”
　　“还在平津市，和朋友看了场首映，”陆女士的声音隔着听筒清晰地传过来，江琬不禁鼻头一酸，险些装不下去，“妈，我想你了。”
　　“我也想宝贝了，所以你不能回来几天吗？一天都不留给我们，我和你爸爸可要伤心了。”
　　江琬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今天又亲眼目睹了徐若琰和别人抱到一起，又委屈又难过，她强忍着眼眶里来回打转的泪水，带着点儿鼻音说：“好，我看看能不能抢到高铁或者飞机票，我哪儿也不去了。”
　　陆汀芷当下就听出了江琬的不对劲，细声细语地哄道：“抢什么票，我这就安排人去学校接你，乖乖回去收拾行李，今天晚上就能回家了。”
　　“好。”
　　江琬跟晨央说明情况后，婉拒了对方送她回去的请求，又给夏梦发消息三言两语粗略解释了一下，立马打车回校收拾东西。
　　她从衣柜翻出来一个小包，装上充电器、身份证、耳机和纸巾，就没再心情和精力整理其他东西了。
　　陆女士雷厉风行，安排的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位了，江琬没再换衣服，背着小包下了楼，来人放下车窗对江琬打了个响指。
　　“小康哥哥？！怎么是你！”
　　“小丫头，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康雨辰按下按钮打开车门，顺手摘下了墨镜，露出那双虽有细纹但炯炯有神的眼睛，“昨天哥正好到平津参加个酒会，正愁着回去路上无人作伴呢，陆阿姨的一通电话真是及时。”
　　“那可真是太巧了”，江琬绕到另一头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笑着调侃道：“康哥最近好吗？有没有给我找到嫂嫂？”
　　康雨辰勾了勾嘴角，利落地发动了引擎，“小朋友年纪不大，倒挺记仇”，待跑车驶入宽阔的道路后，康雨辰一脚油门逼近了最高限速，“琬琬，快过18岁生日了吧，你看哥哥怎么样，自己给自己当嫂嫂，如何？”
　　果然不论多久没见，康雨辰的不正经一如既往，江琬无奈地摆摆头，熟练地搬出万能的江黯，“我倒是没意见，不过，这话你当着江黯的面再问一次？”
　　康雨辰拒绝地很迅速：“不了不了不了不，他这个小祖宗，我更惹不起。”
　　“哈哈。”
　　康雨辰车技一流，爱好飙车，还是半个职业赛车手，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生生被他压缩到两小时出个头，把江琬送到家时刚过9点。
　　“小康哥哥，家里住一宿？爸妈也好久没见你了。”
　　康雨辰伸长胳膊从江琬后面的椅座捞了一把背包，熄火拔钥匙下车一气呵成，“谁说我要走了，动作麻利点儿。”
　　“啧。”
　　离家一个多月，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庭院，江琬突然鼻头一酸，受了委屈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扎进名为“家”的壳里。
　　陆汀芷听见声音赶忙出来迎接，身后还跟着一位气质优雅、双眸带笑的女士，“妈，我回来啦，”江琬本打算像往常一样扑进陆女士的怀里好一通撒娇的，“阿姨您好。”
　　还没等陆汀芷向江琬介绍一番，康雨辰就熟络地上前搂了搂两位女士，“陆姨、徐姨，我可想死你们了！”
　　陆女士一巴掌拍到康雨辰背上，毫不怜惜，“没良心的，这两年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和你叔叔。”
　　徐溪笑着，温柔地摸了摸康雨辰的头，“我也快一年没见过小雨辰了，这次去平津和小琰见着面了么？”
　　“见了见了，我昨晚直接拎包入住了，若琰肯定经常忙得不好好吃饭，我看他瘦了一圈，您回头记得多批评批评他。”
　　“好，”徐溪越过康雨辰，看向了江琬，忍不住感叹道：“这就是琬琬啊，汀芷，你可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一晃这么多年，琬琬可真是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是啊溪溪，岁月不饶人，我们俩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怎么能不老去”，陆汀芷上前搂过江琬，招呼大家去客厅聊天。
　　陆汀芷和徐溪坐在中间，挨在一起，江琬在陆汀芷一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康雨辰和江琬正对着。陆女士这才有机会好好介绍徐溪，“琬琬，这是你徐阿姨，就是托你徐阿姨的福，才能拜托若琰在平津照顾你一二。”
　　“谢谢徐阿姨，若琰哥哥帮了我很多，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汀芷你这样可就见外了，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十月怀胎把琬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她小的时候我可抱过无数次呢。”
　　“哈哈，你抱她的照片我都还留着呢，等我一会儿去翻翻。”
　　刚到家就猝不及防和徐溪撞上，简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江琬被徐若琰搅乱的思绪还没彻底平复下来，此刻又掺杂进了份别的什么，江琬害怕被察觉出来，借口削苹果溜进了厨房。
　　厨房和客厅离得不远，不过中间有个隔断，江琬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她们却看不见江琬的一举一动，说是借口，江琬还是拿起刀削苹果。
　　“雨辰马上而立之年，可有心仪的姑娘？”
　　“陆姨，你看你，怎么和琬琬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康雨辰半撒娇半责怪道。
　　“好好好，我不问你了，阿姨就是单纯八卦一下”，陆汀芷拍了拍徐溪的胳膊，和她继续聊回之前的话题，“所以那姑娘回国了，那她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们小琰结婚？”
　　话音刚落，江琬削到一半的苹果就失手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出去好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