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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

  •   谷川春见有很多被人用枪指着的经历。

      但是这些人里面,不应该包括松田阵平。

      或许是因为屋内的气氛过于沉重,卷发男人感到呼吸困难。他的心跳剧烈的跳动着,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些感觉都来自于肾上腺素,眼前的那条毒蛇似乎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在黑暗中冰冷地伺机待发。

      “放开他,北岛。”松田阵平听到自己说。

      昏暗的教室里,只有一旁的炉火处还残留着爆炸的余焰,在黑暗中温暖地照亮了两人的面庞。可能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在火光中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焦黑在空气里弥漫出如烟般的恶意,在对峙的两人中间蒙上一层薄雾,残忍地将所有一切都燃成了灰烬。

      北岛千辉没有说话,他看着用枪指着自己的警察先生,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稍显歉意的笑颜。

      “不。”他说。

      下一秒,北岛千辉动了。

      握着尖刀的手往前推动,轻易划破了少年即将要融化的皮肤。在尖叫和松田阵平的怒喝中,他干净利索地割断了国中生的喉咙。

      几乎是同时,松田阵平也动了。他毫不犹豫地朝着男人扣下了扳机,子弹伴随着硝烟如一道火光,在浑浊的空气中发出一声叹息。

      “北岛千辉!!”

      他怒喊道。

      也不知道是谁的鲜血飞溅出来,温热的血液伴随着奇怪的噗呲声,在淅沥沥的水声和布满了烟尘的室内泼洒在地面上,尖锐的刀锋与子弹几乎是同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一秒大概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漫长到器具割开的每一寸皮肤,漫长到子弹撕裂的每一段肌肉组织,都深深地被雕刻在了北岛千辉的记忆里。

      有什么东西被强硬地塞进了他肋骨的间隙里,它钝痛着,在瞬息间死去而又新生,它窒息着,在呜咽中吞下布满了血腥味的冷风。

      他感觉就像是刚刚已经死去了一般。北岛千辉想。

      可他分明还活着。

      伴随着鲜血落在地上的还有那把染血了的银刀。松田阵平的枪法很准,那一发子弹直接射穿了北岛千辉的右肩胛骨,直接将男人的右手废掉了。

      北岛千辉往后撤了一步,他面色苍白地捂住受伤的肩膀,淡淡地看着松田阵平与他擦肩而过,冲到被割喉了的国中生身边试图挽救对方的性命。

      然而已经太迟了,前田祐江的身体就像是橡皮一样软绵绵地坍塌在地面上,松田阵平无法闭合被隔开的喉咙,也无法阻止那些浑浊的血液黏糊糊地像是瀑布一般倒灌出来。

      有人类无法看见的阴影从那个皮套里蠕动着试图逃离,被北岛千辉一脚踩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尖叫后融化了。

      松田阵平的手被染红了,他的咬合肌处鼓动了两下,卷发男人松开已经死去的国中生,为他阖上了那双不甘的眼睛。

      “……为什么?”他问。

      “什么?”

      “为什么要杀前田祐江?”

      松田阵平听到男人轻笑了一声。

      “……没有什么为什么,”北岛千辉温和地说道,“他该死而已。”

      这个回答得到的是松田阵平饱含怒火的瞪视。

      该死而已。

      卷发男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咬着后槽牙逼迫着自己没有朝着眼前的男人一拳揍出去,勉强在满地的血腥和污秽中捡回来点残存的理智——他宁可没这东西。

      “该死?就像是加濑绘真一样该死吗?”松田阵平咬牙切齿道,“没有人是该死的,北岛千辉,即使他们是杀人犯,也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一个人就这样在他面前被残忍的割喉而死,而受害者甚至还未成年。松田阵平只觉得他的呼吸间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前田祐江临死前的惨叫和不肯闭上的双眼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徘徊,不断地提醒着他没有救下这名少年。

      而北岛千辉却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他淡漠的脸庞上既没有愧疚也没有心虚,没有任何杀过人之后应有的情绪,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到底为什么选择杀死前田祐江,松田阵平都不得而知。他唯一知道的是北岛千辉是一名残暴且没有人性的罪犯,需要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松田阵平死死地抓着枪柄,举起枪口,将冰冷而炙热的武器对准了面前的男人。

      “你被逮捕了,北岛千辉。”他冰冷地说道,“举起手来。”

      “……”

      北岛千辉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松田阵平。

      眼前的男人和他一样狼狈,他浑身都湿透了,卷发湿哒哒地贴在他的脸上,黑色的发丝顺着从消防喷淋头落下的水滴蔓延到他的心里,逐渐将它搅成了一团乌黑的麻乱。

      北岛千辉在对方凌冽的眼神中垂下眼帘:“我没法举起手来,你刚刚才给了我一枪,记得吗?”

      “……那就举起你的左手,别耍花招。”

      北岛千辉顺从地举起了左手。

      “转过身去。”

      北岛千辉顺从地转过了身。

      一切都似乎顺利地不可思议。松田阵平谨慎地没有放下枪,他一步步从背后接近男人,然后在靠近后迅速抓住男人的左手反手扭转到背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北岛千辉受伤的手臂也扭转过来,试图从腰间取下手铐将对方铐上。

      松田阵平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谢他是直接下班过来蹲点的,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所以还带着一副手铐。

      异变就是在此刻发生的。

      想要给男人戴上手铐就不得不先将它从腰间取下,松田阵平只是移开了目光不到一秒,北岛千辉就猛地侧身朝着身后的男人一脚踹上了对方膝盖!

      被突袭的警官先生嘶了一声,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反应极快地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将北岛千辉强硬地扣在臂弯里。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普通犯人可能会情不自禁地试图掰开卡住自己脖子的手臂,但是北岛千辉并不会这么简单束手就范。他就像是一条蛇一般,身体扭曲到人体极限,在一条手臂废掉的情况下硬是带着身上的成年男性狠狠地摔在潮湿的地面上。

      细小的玻璃碎渣伴随着满地的冰水黏在了两个人的衣服上。这个教室里所有的设备都变成了他们搏斗中的武器与障碍物,黑暗中,不断传来激烈的肢体碰撞声和闷哼声,缠斗在一起两道人影似乎都谁都没有忍着,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真心实意的私人情绪。

      这场几乎白热化的肉/体冲突最终以一声枪响画上了句号。

      松田阵平第二枪打在了地上。

      北岛千辉最终还是体力不支,被废掉的右手和本来就不擅长的体术更是雪上加霜,在剧烈的搏斗中被警察先生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唯一的热武器在冲突中一直在被争夺,直到最后被松田阵平紧紧握在手中,将枪口对准了地上气喘吁吁的男人。

      北岛千辉狼狈地看着他。

      那是一双被血和眼泪模糊的眼瞳。那抹介于橘红与琥珀之间的颜色湿漉漉的,像是在哀求一般惹人怜悯,可是松田阵平看得清清楚楚,他眼中分明没有丝毫惧意,那是平静的一汪死水,是冰冷沉郁熄灭的火焰。

      那一瞬间,松田阵平被怒火占据的大脑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那双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扣不下扳机,那颗子弹被他发泄似的打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像是某种警示,如同炸弹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裂开来。

      好像曾经有个人也有这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是谁呢?

      大概是他记错了。松田阵平想,毕竟他的好友里没有人有这样一双暖色的眼睛,他的好友里也不会有这样一名杀人不眨眼的罪犯。

      那张燃尽的旧照片留下的焦痕依旧刺痛,它残留的灰烬被风温柔地吹散了,如同一个快速划过脑海的梦境,除了模糊不清的错觉,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人说话。

      寂静中,消防喷淋头的水花淅淅沥沥落下,在偶尔闪过的火光中冒着细丝一般的银光,弥漫的沉默就像是一头怪兽,在肆意搅浑这一片黑色的波浪后,又将教室里的所有声响都吞噬殆尽。

      最终,卷发男人动了。他似乎是低声暗骂了什么,将枪收了起来,拿出了手铐。

      这次他没有给北岛千辉任何反抗的机会,他强硬地用膝盖抵在男人的胸口,将对方的手臂扭曲到前胸一个无法动弹的位置,然后把手铐拷在了北岛千辉的手腕上。

      “你被逮捕了。”他淡淡地重复道,“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会作为呈堂证供……就这样。”

      然后他松开了抵在男人的胸口的膝盖,把人从满是积水的地上拉到一边,扯开对方的衣服开始检查北岛千辉肩膀的枪伤。

      男人的伤口是贯穿性枪伤,没有子弹残留在身体里,算是比较幸运,但是这处伤口早就在之前的搏斗中因为剧烈运动而撕裂开来,此刻正淋淋漓漓地往外淌着血,把男人的大半件衣服都染上了血色。

      除此之外,他的颈链下方有着奇怪的齿印,就像是被三排鲨鱼一般的牙齿细密地啃噬过,密密麻麻地蔓延到胸口的位置。

      松田阵平没搞懂这是什么造成的,不过这点小伤无伤大雅,目前需要先给北岛千辉止血,防止犯人还没来得及得到法律的制裁就先死在这里。

      卷发警官正从家政教室里翻出急救箱,拆开了里面的密封贴,将伤口上的布料撕扯掉的时候忽然听到沉默了许久的男人的抱怨。

      “警官,你弄疼我了。”他说。

      “忍着点,这是你自找的。”松田阵平冷酷无情地把密封贴拍在北岛千辉的肩上,他的手法并不温柔,估计他本来也没打算对犯人温柔到哪里去。

      警官先生的脸近在咫尺,北岛千辉盯着眼前那颗湿漉漉的卷毛有些晃神,莫名想到被踩死的那只史莱姆说过松田阵平身上有罗勒和迷迭香的味道,男人迟疑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嗅了两下。

      ……骗子,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种做法比较变态,北岛千辉若无其事地在松田阵平疑惑的眼神中笑了笑,然后把自己飘忽不定地的目光凝固在被踹烂的门上。

      教室内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松田阵平拆开第二张密封贴时发出的声音。消防喷淋头逐渐停止了喷水,没有了淅淅沥沥的水声遮掩,不远处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刺耳。

      大概是某个金头发的男人听到了爆炸声,正在往回赶。

      松田阵平正在把第二张止血密封贴贴在另一侧的贯穿伤口上,北岛千辉默默地感受着他的动作,垂下眼帘,在男人收回手时开口询问。

      “我错了吗?”

      他问。但是他又没有去等松田阵平的回答,他就像只随口问了一句,又像是他早就知道了答案,所以根本不需要松田阵平的回答。

      他看着卷发警官,轻柔地念出他的名字。

      「松田阵平。」

      像是恶魔的呢喃。

      可惜恶魔不屑与人类沟通,祂们往往更倾向于引诱人类堕落。但北岛千辉做的事情其实也与恶魔无异了,他的语调温暖而缱绻,就像是情人耳畔缠绵悱恻的吐息,如火一般灼热,又如寒冰一般无情。

      「忘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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