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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老实人 ...

  •   “我想过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想过是你。”

      郑刺史坐在案前,语气莫测,“这个时候回沧州,你想要做什么?”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楼玉舟。

      郑刺史看着这个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不免有些忌惮。

      如今的她早就不复在沧州时稚嫩,凤眸微微一挑间便有股说不出来的威压,举手投足间具是雍容之态。

      楼玉舟虽然还是个年轻人,可前几年大商哪个人没有听过这位深受天子眷顾的少年能臣的名字?是以她女子身份被戳穿贬为庶民之时才更是令天下人震惊。

      “与宋林做交易,恐怕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吧?”

      郑刺史的语气笃定。

      要知道棉花可以说就是楼玉舟拿出来的东西,所以郑刺史一见到这商人是楼玉舟之时就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诈。

      “到底还是瞒不住世伯。”沉默了片刻之后,楼玉舟忽而一笑。

      “宋林在沧州横行霸道已久,也是时候该好好算算账了。”

      好大的口气。

      可郑刺史却不认为楼玉舟是无的放矢,沉思了片刻,说道:“难不成你准备把事情闹大到京城不成?”

      “不、不成。”

      话一说出口,可郑刺史就先自己否认了自己的话,喃喃自语道:“不成,就算此事上达天听,可宋林那个家伙可是杨丞相的门生,杨丞相如今又圣眷正浓,就算陛下知晓恐怕三言两语便会被杨丞相给蒙混过关了,那这些百姓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郑刺史的脸越说越白,猛地看着楼玉舟说道:“这个主意不成。”

      虽然郑刺史这么些年被宋林所压制,可内心深处却还保留着自身的清正之气,半点没有与宋林等人同流合污的意思。

      楼玉舟看着这个熟悉的已经露出了疲态的中年人,视线划过他发白的双鬓,半晌发出了一声叹息。

      “世伯所想,正是我所想。”

      “哪怕这件事戳破了又如何?赵文越他心中只有权利从没有百姓,知道了此事恐怕也不以为然。宋林只不过是一个马前卒罢了。”

      郑刺史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赵文越指的正是当朝新帝。

      他面上难掩诧异,“那你又为何?”

      楼玉舟平静的说道:“当今这世道从来都不是一个宋林那么简单,最根本的源头不就是当权者视百姓如猪狗吗?若想回到曾经的政历清明,唯有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

      郑科慢慢咀嚼着四个字,“破而后立,破而后立!”

      他回过神来后猛地睁大着眼睛看着直视着他的楼玉舟,“难不成,你想?”

      楼玉舟淡笑不语。

      郑科看着这双幽深的黑瞳,不知怎么的突然打了个机灵。

      在他面前坐着的这个少女不是常人,是仅仅十七岁就能名满天下的楼玉舟。

      “此事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在一片寂静之后,终于楼玉舟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听到了这么一句,便知郑刺史心中已然有所动摇。

      “并无。”

      郑科直视着她没有躲闪,“明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也要去做?哪怕此路坎坷?”

      “是。”

      “为何?”

      你明明早已远离了京城的漩涡,又有举世的才能,天下之大任你逍遥,又何必再来搅这一趟浑水?

      世上可从来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这条路注定是条血路。

      楼玉舟没有直面回答郑科的话,只是看着他,反问道:“当初世伯寒门出身,又为何要入朝为官呢。”

      其实楼玉舟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有一瞬间看着那个大汉,看着那个老叟,看着城楼下的千千万万人,心中有一股突如其来的怒火烧了上来。

      世间的事,不是都要讲究一个原因,她愿意这么做,就这么简单。

      郑科恍然间透过这位年轻人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须臾再睁开眼时眼底的犹豫已然消失不见。

      “那我便和你,赌上一赌。”

      -

      “大人呐,这五十斤的棉花我们家真的交不出来了,你行行好,就放我们一马吧。”

      衙门的官兵已经闯进每家每户收棉花了,所到之处就如同蝗虫一般寸草不生。

      尽管有些人家把压箱底的棉花都拿了出来,可也还是相差一半,在官兵闯入家中之时只能涕泪横流的抱着他们的大腿哭诉。

      正好这回轮到了城门口那位大汉的家中,大汉见到了凶神恶煞的官兵只好小心陪着笑脸,一边说一边手上悄悄将一踏银钱悄悄塞到了为首那官兵的袖口中。

      官兵掂量掂量之后,故作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宽限你们几日,但可要尽快凑齐,否则的话上头怪罪下来可是可是承受不起。”

      “哎哎,小人晓得了。”

      在临走之前,大汉壮着胆子将官兵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官爷,小人实在不明为何这个月要收两回棉花,官爷可否告知一二。”

      “哪有这么多理由。”官兵说完之后到底看在银钱的份上,看了看四周又低声说道:“我也是只听到了一些风声,听说宋大人和前些日子来往的商人做什么生意,那商人约莫是要买棉花,是以这个月才会……”

      “你可不要说出去,否则你我都讨不了好!”

      官兵走之前还不忘威胁,可大汉的脑海中已经被这个消息惊的混沌一片。

      原来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缘由,只不过是一个狗官为着真金白银就把他们老百姓的死活不当回事!

      只不过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

      汉子想起了屋内垂垂老矣的老娘,想起家中所剩无几的银钱,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变的猩红起来,他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就好像棉花一样。

      “这位兄台,不知你们家可还有多余的棉花?”

      一句话,顿时让汉子的理智顿时烧的一干二净。

      他猛地抬起猩红的眼,看向来人,见到一行人衣着华贵更是愤懑。

      提起在门后的锄头就朝来人撞去,“我和你们拼了!”

      幸亏李青反应快,躲过沾满泥土的锄头一下便翻到了汉子的身后,接着手腕一翻。

      噗通一声。

      汉子手中的锄头掉了地,手臂朝后被李青制住。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可他哼都没有哼一声,这么轻易就被擒拿,大汉不甘的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楼玉舟。

      "我叫何大壮,家中只剩一老母。"

      大汉,哦不,何大壮语气略有些哽咽的说道:“若是前些年你们来沧州,那还真是来对了,当初楼小公子在时沧州城可以说是名满天下,商贾云集。”

      说到此处,何大壮还挺起了胸膛,语气略微骄傲。

      李青与邵越对视了一眼,捧场似的说道:“那后来,为何沧州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说起这,何大壮的语气低沉下来,“先是小楼大人被说是欺君之罪被贬,时锦庄也被充为皇家,那时也还好,至少也能吃的饱穿的暖,可自从几年前新帝继位又是颁发了什么棉花税又是什么粮食税,层层税下百姓手中就没什么银钱了,只能勉强果腹。”

      “可咱们刚上任的那位司马大人总是找的缘由加重赋税,听说背景不一般,好似有来自京城那边的大人物罩着,就连郑刺史郑大人也奈何不了他,百姓从此生活的更是艰难,每个月要将自己压箱底的棉花都上供,半点都不往身上套了。”

      “如今方才那位官爷还说宋大人与一位路过的大商人达成了交易,却拿我们百姓作筏子,他们就该下十八层地域!”

      何大壮越说越咬牙切齿,若是宋林本人在他的面前恐怕何大壮能活活撕了他。

      听到何大壮的咒骂之言,李青做贼一般偷摸地看了看楼玉舟的脸色。

      何大壮说完之后松了口气,将这些日子的不快全都倾诉而出,他平静看着面前的楼玉舟众人说道:“这样下去反正我们孤儿寡母也没几日好活,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兄台想必是误会了。”

      楼玉舟在沉默之中开口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口中的那个商人正是我。”

      什么?

      何大壮先是一愣,然后又是大怒,“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贵人的心眼都是黑的!快给我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我的确是想来买些棉花,可我与宋大人明明说的是与百姓交易按一斤三十文的价钱购买,岂料宋大人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

      说着说着,楼玉舟叹了口气,“如今我知道这个消息,心中也是十分愧疚。”

      她拿出几锭银子,说道:“方才看那几位官爷收走了你家的棉花,这便算是我给你家的补偿,还请见谅。”

      何大壮一愣,面色有些犹豫。

      “收下罢,你母亲想必需要治病,家中若没有银钱那可怎么是好。”

      何大壮听此也不再推辞,他默默将银子收到了袖口之中。

      见到楼玉舟等人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向外走去,何大壮犹犹豫豫地说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楼玉舟迎着阳光,并未转过身来,明黄色的光辉在她的四周晕出恍若神人。

      她微微侧头,含笑说道:“在下名为,楼瑾。”

      哦,楼瑾。

      何大壮点点头,看着楼玉舟一行人走远,心中纳闷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娘,咱们今天遇上了位好心人,都怪那该死的宋林,幸好楼公子好心赠予我几锭……”

      何大壮一边握着老娘的手一边絮絮叨叨,可话说到一半自己先愣住了。

      他想起来了,为何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楼瑾,字玉舟。

      这不就是小楼公子的名讳吗。

      何大壮一拍脑袋,赶紧又追了出去。

      可一番闹腾之后已是深夜,只见天上繁星点点,至于楼玉舟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姑娘,那何大壮会将今天这件事给说出去吗?”

      即使是在深夜之中,崎岖的小道对楼玉舟等人来说也如履平地。

      “有可能不会。”

      楼玉舟也不是神仙,并不了解这位何大壮的言行举止,万一他心中有些顾虑,恰好就将今日这件事给死死瞒住了呢?

      “那我们还要如何……”

      邵越走在一旁,不轻不重地派了李青的胳膊一掌,“笨,你当咱们这些弟兄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哦。

      李青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的也是。”

      “不过到底还是平日里信得过的人说出口的话才能更让人深信不疑。”

      楼玉舟在此时开口,“何大壮平日里与周围许多邻居关系都不错,人又老实,在城东的人家中就没人不认识他的,由他说出口的话不说百分百相信,起码心中也会心存疑虑的。”

      “他人老实?姑娘你是不知道他今日那个拿起锄头的架势,我再晚上那么一步只怕脑袋上就要多出一个大坑来。我看他可不是老实的主儿。”

      “这你就不懂了吧。”邵越故作老成说道:“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平日里一向老实的人发起怒来只怕是会血溅三尺。”

      -

      何大壮这几日脸上难得有了笑容,这一向愁眉苦脸的汉子突然改变了神色怎么会不引人注意?何况又是现在这么敏感的时间里。

      “何大壮那小子该不会是被折磨疯了吧?这个月可是要交五十斤的棉花呀,他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隔壁的婆媳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话,明显对此心存疑虑。

      “赫,娘你是没看见前几日,何大壮家里乌泱泱来了好多人呐!官爷们也就罢了,可是在后头又有一伙穿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郎君进了何大壮那小子的屋子,你说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婆婆咬牙,“大壮这小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哪里背地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呢,走,咱们问问去。”

      “好事?”

      何大壮爽朗的笑了起来,说道:“张婆婆,哪有什么好事呢,你也知道我家一穷二白的,前几个月我娘看病的银钱还是你借给我的呢。”

      张婆婆嗔怒地拍了拍何大壮的胳膊,说道:“你也知道张姨的日子也困难,五十斤棉花这换了哪家都拿不出来啊,你就和张姨说说究竟遇到了什么好事?”

      见到何大壮一脸犹豫,张姨只好说道:“你也知道你前些日子苦难的时候,张姨也没少接济你罢。”

      听到这话,何大壮只好故作无奈,“这事我可只告诉你啊,张姨,你可不能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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