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 救母篇 山底水牢•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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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之心，山底水牢，三圣母坐在池间莲台之上，望着池中不显波澜的清冽之水，面容上虽然平静，却着实显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忧愁。
那水，虽清冽，却不可碰；这石台，虽精美，却不可出。三圣母不禁低头黯然，想想自己的近况，被他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也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想当初，她还是那个聪慧温柔的华山圣母，手执一盏宝莲灯，千年以来，一直体察民愿，镇守一方。她最值得骄傲的，就是她有一个三界里最有本事的二哥，他姓杨名戬，是天庭亲立司法天神，号清源妙道二郎显圣真君。因为有这个二哥的庇佑，没有任何图谋不轨的小人敢来烦扰滋事，一千年来，她的生活倒也还很安定。只是，一千年，她整整寂寞了一千年，她终于理解了弱水当时心中的痛苦，自己仅仅孤单了一千年，便感到了无尽的苦恼与烦闷，那弱水在天闸之中奔腾了数万年，自己这一千年，和她的比较起来，也不过是江河之与沧海罢了。千年之间，杨戬一直忙于天庭事务，无暇顾及他的三妹太多，恰在此时，那落地书生刘彦昌出现了，解了圣母宫被丁大恶人砸毁之劫难，并且许下诺言说，要为三圣母守庙三年，甚至还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一方茶盘，亲自前往大理，寻找那珍奇名贵的沉香木。不知这是缘分还是劫数，三圣母最终委身下嫁，在悄无声息之间将自己托身给了刘彦昌，并在与其生活的一年间，生下了儿子沉香，一家三口，欢声笑语，不可不说是其乐非常。她明知自己触犯了天条，却仍旧对天庭产生了幻想，她相信她的二哥，相信他一定能够将自己私配凡人的罪名全都瞒过，就如同千年之前一样，他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与丈夫儿子受到半点伤害。只是她没想到，就是她这个好二哥，将她打入了无底的深渊，一招山崩地裂，将她压于华山之下，整整二十年来，不见天日。十多余年，三圣母一直被关在华山水牢，她思念自己的丈夫与儿子，二郎神告诉她，沉香和刘彦昌已经死去，她不由得心如刀绞，寸断肝肠。她恨恨地看着杨戬，说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可她唯独不知道的是，二郎神在冷笑一声离去时，眉间却泛起了无尽的哀愁，如那残晖落影，挥之不去。
终于有一日，三圣母得知了沉香和刘彦昌仍旧活着的消息。她听说沉香为了救母，即将只身前往华山，内心之中不免感到一阵欢腾。沉香，她的好儿子，他终究没有让她失望，他一定会劈开华山，打破这阴暗的监牢，救得自己出去，与他和彦昌重新相会。于是她日夜望眼欲穿，企盼着有一天能够重获自由，她盼望着自己的二哥能够施与些怜悯，放过她以及她的丈夫孩子。可是，她所获得的仅是再一次的失望，她的好二哥，不仅没有半点放她自由之心，并且还带领手下众人，四处追杀寻母而来的沉香，数次都将沉香逼入险境，不给他留下半点机会安生。于是，她对他的恨意再一次加深，她不由记起，千年前，自己的母亲瑶姬，被玉帝压于桃山之下，当时的二哥是多么孝勇，举起神斧便要劈开桃山、杀向天庭。只是最终他救母未成，心中很是自责不安，他怀恨天庭打破他生活的平静，于是在南天门外，写下一纸“听调不听宣”，成为了一个无名散仙，与兄弟们共同据守在灌江口，潇洒自在一千年。可是就在这一千年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自此二哥的性情突然大变，竟然接下了王母传下的懿旨，上朝为官，当庭加冕，成为了天庭亲奉的司法天神。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之高位，已然使众人疑惑不解，可随即二哥的举动却更让众人倍感震惊，他居然攀附王母、欺弄众臣，凭借自己司法天神之职位，竟然恣意妄为、滥杀无辜。自己不堪忍受孤独，委身下嫁刘彦昌，她的好二哥竟然六亲不认，亲自带兵前往华山，将她囚入了山底水牢。她孤身一人处在莲台之中，无依无靠度过了整整二十年，她不怨这天道不公，却只恨她二哥无情。曾几何时，在兄妹俩还是孩子的时候，妹妹年幼体弱，兄长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可今时今日竟然物是人非，至亲的兄长拆散了自己至爱的丈夫和孩子，血浓于水，他此番做法情理何来。三圣母不由悲从心生，她反抗父兄，在当时看来，的确是不忠不义、忤逆不孝，她在心中愧对父母，可她认为她没有错，她之所以仇恨杨戬，实在是因为他无理在先。三圣母于华山之下，默默向天发起誓言，她与杨戬情缘已尽，今生今世，再不牵连！！
……
……
……
“娘！……”
“……”
“娘！……”
水牢的大门突然打开，有几个人影疾速闪过，从雾气里传来人声之处，便是自家的好儿郎！
“沉香？是沉香？……”三圣母霎时喜出望外。
“娘！我和舅舅来救您了！”法阵的铁门缓缓打开，沉香一步迈将进来，三圣母不禁眼前一亮，她欣喜至极笑眼望去，却发现沉香的身后跟着二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久违重逢的杨戬，“二……二哥？” 心里顿时一紧，微微有些不安起来。
眼前的杨戬玄衣黑袍，卷曲的长发披散肩上，尖锐的眼光锋芒不减，苍白的脸色仍显刚强。即使受了那神斧一伤，整个人已经虚弱异常，但全然不少威风模样，神目上依旧闪烁流光。
“三妹，你受苦了……”半晌，他缓缓地道。
“……”面带疑惑地看着这舅甥两人，三圣母想说什么，却并未说出口。
“娘，我舅舅他不是坏人！他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要把我培养出来，都是为了要造就一套新天条，娘，你别恨我舅舅了！”
“是啊，三圣母，”龙四跟在二人身后，含笑上前，目光里充满了诚挚，“敖红愿为真君作证，真君的所作所为，在我们看来实属不易。千年来，他用尽心机，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全都是为了整改那一套陈腐的旧天条。他呕心沥血，竭尽全力，终于有了今日变法的成就。二十年前，他忍痛割爱，亲手将你压于华山，却全都是为了保你性命，其实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已、愧疚难安。真君为了众生幸福，大爱无我，倾尽天下，只怕在这九天十地里，再也寻不到任何一个像真君这般彰显大义之人了。”
“……”三圣母目不转睛地看着敖红，脸上的神色稍有改变。杨戬却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惹他心疼的三妹，心中有些波澜涌动，目光之中隐隐有些光华显现。
“娘，是真的！只要把您救出来，新天条就有了！” 沉香的心里万分急切，他回头望着杨戬，道一声，“舅舅！你快点使出法力，放出我娘吧！”
“好，沉香，你退后。”杨戬点了点头，回望一眼敖红，两人一同席地而坐，盘膝石上运力掌中。杨戬在前运行周天，敖红在后为他护法，沉香与三圣母皆屏住了呼吸，看着两人身边渐渐有些气场环生。杨戬方才受了沉香一记开天神斧，直到现在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从变法斗争以来，他的伤势已然深及肺腑，实在是不宜再次聚起任何功力。可杨戬从来都是为人隐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露，敖红在他身后默默不语，她心里知道，此番只有杨戬可以使出法力打开水牢，于是她还是不动声色，并运起全部的功力来相助于他。在二人的道法之下，水牢里突然间风尘大作，猎猎的狂风吹动了众人的衣襟，华山之底霎时幽暗环生。杨戬将法力积于掌中，眼眸微闭，复又睁开，他在心里默念着法咒，看着光芒中的三圣母，猛然将道法击向光柱。华丽的金芒大现，水牢中顷刻间通明万分，待到光华散尽的时候，杨戬望着池中的莲台，心中不由猛地一惊：那池水仍旧波光粼粼，那光芒依然闪闪烁烁，方才自己释放出来的法力，在这池水莲台之中，竟然连半分作用都没有，那光柱仅仅是晃动两下，随后又沉寂下去，既往如常地闪耀着金光。“舅舅？！”沉香惊觉事情奇怪，他心头一颤，猛地瞪向杨戬，杨戬只觉得胸口一痛，疑惑自心头油然而生，这咒语为何没有效用，莫非已然被人篡改了？杨戬心里还是不信，他接连运起了周身的法力，将其全部汇聚掌中，敖红在身后为他助阵，以自身道法帮他凝神。只见那雄厚的法力，在杨戬的手中凝结成球，上面闪烁着银华点点，于半空之中漂浮不定。杨戬耗尽了全部的法力，驾驭着光球缓缓前行，当光华照耀着池中水面，水牢里顿时光芒散射，有如那飞虹日月凌空。流光与光柱相互碰撞，霎时闪现出异彩金芒，三圣母看着这一切，表情里突然惶恐不安。看着那硕大的光球在自己面前撞击崩裂，她不由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当光芒再次散尽的时候，杨戬的表情已无法用震惊来形容：眼前的水牢仍旧存在，耀眼的光柱依旧留存！！
“舅舅……杨戬！！”沉香顿时气极，心头怒火破口而出。杨戬，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方才为什么会相信你？！你说什么救母，原来全都是欺瞒我的谎言！！如今法咒光芒不消，华山水牢未破，如是种种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救母，分明是你想要拖延时间，好杀了我和我娘！！你太卑鄙了，我沉香，没有你这种舅舅！！
“……”费力竟然无功，杨戬的心里也是震诧万分，自己设下的法咒竟然被人篡改，到底是何人才能做得此事？莫非……杨戬在心头暗暗想着，正当沉思，突然听得一阵水崩石裂，水牢里顿时光灭神衰，就好似一阵罡风从平地刮起，呼啸着掠过了杨戬的周身。劲风有如生了利刃一般，在破败的身体上留下千刀血痕，即便是像杨戬这般刚硬之人，在这水牢咒语反噬之下，也毫无反抗还手之力。杨戬这时才明白过来，可惜时机已晚，凶猛的道法已然贯穿了他的全身。他的神目泣下泪血，衣衫尽数被刀风割裂，再加上他原本就有着难耐的斧伤，此时此刻更加倍感煎熬。血气从无数的伤口中喷薄迸发，滴洒在脚边落如雨下，喉中隐隐有淡淡的腥甜，越发的温软，直至完全溢满了唇间。形受其腐，神受其摧，杨戬只感到眼前发黑，身体再也支撑无力。他捂住腰腹试着想要站起来，可惜空想无望，最终他还是坠落下去，跌落在水牢里的暗石边，顷刻之间没有了任何意识，仅有无数的血气在他的四周翻腾涌动。
“真君！！”
“二哥！！”
“……哼！”
“舅、舅舅！！……”
敖红离得最近，看得最清，她一个翻身站起，行至杨戬身旁，扶起那溅血黑衣，拥入怀中细细查看。只见那人已然伤重，面上已无任何血色，全身上下到处都布满了伤口，意识模糊，几近昏厥。三圣母见他变得如此模样，心中无奈倍感伤痛，却无法上前走出水牢，为他拭血亲身相护。听着母亲苦苦呼唤，沉香也感到悔恨异常，他快步上前来到暗石之下，看着那晕迷的杨戬，连忙屈身以臂扶将。
“二哥！莲儿错了，莲儿误会二哥了！二哥，你醒一醒，看看莲儿，看看莲儿……”
“舅舅，舅舅！沉香对不起你，甚至到刚才都在怀疑你！你不能丢下沉香不管啊！舅舅！舅舅！！……”
“真君……”敖红早已泣不成声，只恨自己发现太晚，直让杨戬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王……母……”杨戬在昏迷之前喃喃，为何，为何早没有想到是她？王母娘娘何其厉害，必定是她偷偷更换了山底法咒，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
“不错！杨戬，你以为我一直很相信你？”王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告诉你，咒语早被我换了。今夜子时之前，你们还不能把三圣母救出来的话，她就会魂飞魄散，从此在三界内消失。”
“……卑鄙！……”杨戬低声痛呼，却早已精疲力竭。
“我还能卑鄙得过你？”王母语调充斥了不屑，“是你激活了我的咒语，害了你妹妹，同时也害了你自己！”
“二哥……”三圣母目中含泪，看着晕迷过去的兄长，心头一阵大痛。
二哥……莲儿不孝……
天庭之上，鸦雀无声。嫦娥见杨戬凄惨如此，竟然心似锥扎，泪流满面。
“杨戬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披上那道美丽的月光……”
曾几何时，他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而自己，却一直当他是无耻小人，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思及此，嫦娥终于忍耐不住，义无反顾，向天庭之外而去。
“嫦娥！”一声厉喝，“你给我回来！”
“……”嫦娥知道王母的厉害，但这次她却毫不畏惧。杨戬，他没有做错，反而是你这瑶池之主，多次陷害于他，又怎想怒喝我嫦娥？
“嫦娥！”
嫦娥袍袖一挥，快步离去。
杨戬，嫦娥现在就为你带来，你要的那道月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 - 救母篇 山底水牢•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