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成双临天下》冥鸦吖

44、宋金刚的取舍

　　铜炉中火势愈发旺盛，厚厚的棉被下也塞进了汤婆子，一番操作下来，床榻上原本已经快被冻僵的女子总算有了些许回缓之意。
　　“来人，速去熬些热汤来。”
　　听见白钰吩咐女卫，杨馥羽把手里的木炭扔进铜炉里，拍打着手掌满眼期待的看向对方：“白钰姐姐，记得给我留一碗，别放葱花哈！”
　　白钰闻声转过身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给杨馥羽行了一个礼：“遵命，公主殿下！”
　　“嘿，白钰姐姐，你怎么也开始打趣我了……”
　　相较于昭阳公主这个称呼，杨馥羽还是喜欢大家叫她小馥羽更亲切些，她性子纯真，从不介意什么尊荣贵胄的身份。
　　不过大家似乎总是愿意用这公主的称谓来揶揄她，这就让她很无奈了。
　　且不提杨馥羽同白钰如何斗嘴，另一边，杨妙贞面对着摊在桌案上的那件紫色团袄，隐隐琢磨出了几分门道。
　　“看这团袄，无论织绣工艺还是坠饰材质，皆华丽精美，便是寻常的世家贵胄，也不见得能拥有。”
　　听到这里，姜婉立刻心有灵犀的来到地图前，以当前众人所处位置为中心开始探查，很快她便发现了线索。
　　“阿贞，距此西北方向四十里处，正是汾阳宫所在，这女子莫非是从汾阳宫里跑出来的？”
　　一听姜婉说起汾阳宫，杨妙贞心里当即咯噔一下，在她记忆中隋末发生的唯一一件，能与汾阳宫扯上关系的重大事件，那便只有……
　　想到这里，杨妙贞原本轻垂的手掌渐渐握紧，贝齿轻启，徐吟中布满了寒意：“刘武周…”
　　根据史书记载，隋大业十三年，马邑太守刘武周举兵造反，破汾阳宫，尽取宫女献于突厥牙帐，可汗大悅之，以精兵良马相赠，缔结同盟。
　　经杨妙贞这么一提醒，同为穿越者的姜婉也自然记起了这件事，当即娇靥上怒意也隐隐蒸腾起来。
　　在隋末群雄之中，姜婉最讨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吃人魔王朱粲，另一个就是定阳王刘武周了。
　　为了能得到突厥人的支持，这个畜牲居然把汾阳宫中数千名年龄女子当做礼物，献给了突厥始毕可汗，以此交换战马盟书。
　　每次读书时看到这里，姜婉便气的火冒三丈：这个混账东西究竟把我们女人当什么了！
　　恰在此时，床榻上的女子从昏迷中惊醒，开口叫喊出的第一句话，便赫然印证了杨妙贞和姜婉的猜测：“求求你们，快去救救汾阳宫里的姐妹吧！”
　　听这女子说，她本名翠依，原是那汾阳宫里的宫女。
　　日前马邑太守刘武周割据定阳举兵造反，他派兵攻破了汾阳宫，将所有宫女全部俘获并打算送往突厥，她是在押送路上趁着看守松懈，在几名姐妹们的掩护下拼死逃出来的。
　　看起来，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之一，便是打乱了时间线，让很多尚未发生的重要事件提前发生了。
　　听了宫女的话，杨妙贞和姜婉两人紧急同众人召开了军事会议，同为女子，她们能想到此刻那些被押送的宫女心里所遭受的煎熬与绝望。
　　也正因如此，既然上天把救援的机会送到了她们面前，那么众人便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翠依姑娘，你可还记得，押运你们的兵马有多少人？”
　　眼见有希望为汾阳宫的姐妹们求得生路，翠依岂敢作丝毫隐瞒，面对李秀宁的问话，当即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对众人和盘托出。
　　“大约四千人左右，其中还有有五百狼骑，是刘武周从突厥借来的。”
　　除此之外，大家还从翠依口中得知，此番领兵攻打汾阳宫的，正是在场众人的老朋友宋金刚。
　　据杨妙贞所知，当初宋金刚与甄翟儿所部在介休之战中被击溃，甄翟儿死于乱军中，宋金刚则靠着尉迟恭的保护突出了重围，带着一千残军逃奔马邑投奔了刘武周。
　　当时杨妙贞和姜婉忙着进攻邢邑，李秀宁则急于安抚战后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家都想着来日方长，也就暂时放过了宋金刚等人。
　　本以为众人之间这段恩怨还得个几年光景才能彻底了结，没成想几个月不到，便又要再次碰见了，这可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鉴于双方兵力相差无几，再加上有杨妙贞和姜婉两个超级女将坐镇，收拾宋金刚应该不成问题，考虑到兵贵神速，杨妙贞和姜婉立刻下令，众人整装开拔，奔袭截击定阳军。
　　定阳军临时驻地，中军帐内，尉迟恭劈手把酒杯摔在地上，自从投效宋金刚以来，两人这还是第一次正面冲突。
　　“宋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尉迟恭黑着脸，把拳头攥的咯嘣直作响，如果他知道自己攻破汾阳宫后，那些宫女就会被当作礼物送给突厥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领这趟差事的。
　　对此，宋金刚倒是不以为意，在他看来欲成大事必有所牺牲，用区区数千女子换来可以驰骋天下的骁骑劲旅，这笔买卖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看着尉迟恭瞪的如铜铃似的眼睛，宋金刚面上也显露出几分不悦：“尉迟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堂堂大丈夫，莫言太过狭隘才好！”
　　“到底是某家心中狭隘，还是想出这主意的人卑鄙无耻啊！”
　　宋金刚这一番诡辩的言论，竟险些把尉迟恭给气乐了：“靠女人出卖身体去换取异族的支持，你们简直……”
　　“够了，尉迟恭！你别太放肆了！”
　　眼见尉迟恭越说越过分，宋金刚嘭的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声音冷的仿若能滴水凝冰：“此事大王已经决定，无需你再在这里饶舌。”
　　说到这里，宋金刚的语气也稍稍软了下来：“好了，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既然你不愿意，这件事也不不必再插手，我安排旁人去做就是了。”
　　毕竟是自己的爱将，尉迟恭能力出众，以后还得靠他冲锋陷阵，不能责罚太过，稍加训斥后，宋金刚也给对方留了个台阶。
　　不过，看尉迟恭的架势，似乎并不打算就坡下驴，他举起酒坛子猛灌了一口，此时看向宋金刚的眼神中，写满了失望。
　　他重重地把酒坛子摔的粉碎，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帐内众将皆知尉迟恭悍勇，谁也不敢上前相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通发泄后，拂袖离去。
　　“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都知道么！”
　　看的出，宋金刚还是有心相护尉迟恭，如果这件事传到刘武周耳朵里，只怕尉迟恭绝没有好果子吃。
　　且不提宋金刚如何威胁诸将谨言慎行，只说尉迟恭这边刚大踏步地迈出中军帐，便看到自己亲兵水生鼻青脸肿地朝他跑了过来，当即便不解地问道：“你小子怎么搞的？”
　　“将军，您快去后营看看吧，那群突厥人喝多了，想要糟蹋汾阳宫里抓来的姑娘！”
　　后营那边负责看守汾阳宫宫女的千余军士，都是尉迟恭的心腹部下，他曾嘱咐这些兵将务必好生照看这些女子。
　　没想到庆功宴上那些突厥人喝醉了酒，居然打算强行破营而入，更有甚者那个为首的突厥梅录（突厥官职，百夫长）酒劲上来，竟然一刀劈了对他们苦劝不得的定阳军副将。
　　“你说什么？廖副将被那个突厥梅录给砍了？”
　　“是啊，眼瞅着就要打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原本尉迟恭心里就憋了一股火，如今听了水生这一通哭诉，怒火掺杂着酒意，无论如何是压不住了：“娘的，欺负到某家头上来了，走！”
　　后营辕门处，尉迟恭赶到时，定阳军军士正和突厥狼骑闹哄哄的乱作一团，甚至依稀可以听见刀枪碰撞的声音。
　　“都干什么呢！”
　　尉迟恭扯着嗓子一声怒吼，霎时间，所有的纷乱喧嚣尽数消弭，两方军士各自归位，自觉地为尉迟恭让出一条道路来。
　　“马达思迪，怯意康那鲁！”
　　突厥梅录红着面颊一步三晃地走到尉迟恭面前，抬手想拍对方的肩膀，结果却被尉迟恭抬手拂开。
　　“水生，他嘟囔什么呢？”
　　尉迟恭听不懂突厥语，只能问身边的亲兵水生，水生自小长在两国边境，对突厥语自然了如指掌：“将军，他说你来了。”
　　低头看向廖副将的尸身，尉迟恭握着腰间钢鞭的手掌，不受控制地紧了紧，明眼人都看得出尉迟恭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偏偏这酒劲上头的突厥梅录丝毫没有眼力见。
　　“系艺狂书七，昆琨马务，哈气里！”
　　而这一次，水生没敢第一时间翻译，直到尉迟恭不耐地催促，方才愤愤地开口道：“他说廖副将死有余辜，不知好歹……”
　　“接着说。”
　　尉迟恭冷眼看向面前嘴巴念叨个不停的突厥梅录，眼神中杀机涌现：“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将军有命，水生又岂敢违抗，何况有尉迟恭撑腰，他又岂会怕了这帮蛮夷：“将军，他说一个一个需要靠女人献出身体才能维持生存的政权，很可耻，既然选择了做绵羊，就应该学会怎样奉迎雄狮。”
　　“他问您为什么这么看他，是不是想给廖副将报仇？”
　　水生的话音未落，那突厥梅录已经把脑袋探到了尉迟恭面前，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冒出一长串话。
　　“将军，他说不信您有胆子敢动手，他数到三，您要是不动手，他就要……”
　　嘭！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打断了水生的话，随着钢鞭重重落下，那突厥梅录头上的兜鍪顷刻间便凹下去了大半。
　　尉迟恭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声音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似的：“动你了，如何，某家有胆没胆？”
　　这一鞭下去可不得了，不单是定阳军部众看懵了，就连那群闹事的突厥人也看懵了。
　　这些日子，他们仗着自己突厥人的身份，没少欺负定阳军兵将，早就习惯了跋扈骄横，哪里会想到尉迟恭居然敢同他们动手，还直接打死了一个梅录。
　　短暂的震惊过后，这群突厥狼骑登时怒上心头，他们纷纷拔出弯刀朝着尉迟恭就冲了上来，而定阳军兵将又岂会放任尉迟恭单打独斗，也各自抄起家伙就跟突厥人干上了。
　　这场大规模的械斗，以宋金刚和突厥佐领（千夫长）哈斯奴儿的到来而终止，仔细清点后方才发现，双方竟然死伤了近百人之多。
　　“宋元帅，这件事情，你应该给本将一个交代。”
　　哈斯奴儿的目光在满地的狼骑尸体上扫了一圈，随即冷清着面色看向宋金刚，按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暴起，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说心里话，宋金刚是不怕他的，以他目前的军力足以轻松收拾掉这些突厥人，只是一旦动了手，只怕定阳军会彻底同突厥翻脸，而这一点是目前刘武周绝对不能接受的。
　　再看尉迟恭，好嘛这家伙还一脸不在乎地跟自己梗脖子，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是么？
　　好吧，看样子，是该给他个教训了。
　　心里轻叹一口气，宋金刚倏地冷下了脸色，命令左右道：“来人，把尉迟恭给我绑了！”
　　“宋帅，要杀要剐随你，和这些兄弟无关，某家一人做事一人当。”
　　尉迟恭把钢鞭往地上一丢，对于军士捆绑的举动他表现的很配合，然而，性情的耿直的他显然把问题想简单了。
　　“定阳军部下听令，适才参与械斗的，自动出列，于辕门前空地处列队。”
　　“宋帅，你要做什么？”
　　尉迟恭部下的一千军士，基本上都是跟着他们从定州打过来的老兄弟，从感情的角度考虑，尉迟恭也不相信宋金刚会对他们下杀手：“某家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宋帅……”
　　“你给我闭嘴！”
　　宋金刚的目光森然地看向尉迟恭：“等会儿再解决你的问题！”
　　说罢，宋金刚转过身去同哈斯奴儿低声商量了几句，随即他便强制命令出列的定州老兵丢掉兵器：“我再说一遍，全部弃械！”
　　在宋金刚的严厉申饬下，定州老兵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不情愿的丢掉了手中的长矛，截止到这一刻，他们还是抱着和尉迟恭同样的想法，不认为宋金刚真的会对他们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哈斯奴儿便阴笑着招了招手，周围早有准备数百突厥狼骑张弓搭箭，一拥而上把这些参与械斗的老兵全部包围。
　　“宋金刚…！”
　　“放箭！”
　　霎时，箭雨如蝗，密密麻麻地朝着那些手无寸铁地老兵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