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会是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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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边泛出隐隐鱼肚白，熹微晨光中左天成纵马追上前方身影，手起刀落间，人头分离，修罗面甲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
只不过不似想像的那般血溅三尺，脖颈被切断的豁口处，只有一捆树枝在嘲笑着左天成刚刚的举动。
“草人？哼哼，终究是个女子，再神勇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玩弄这些躲躲藏藏的把戏！”
左天成逡巡着战马四下打量起环境，回望身后左右竟无一人跟来，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追着杨妙贞穿过山坳狂奔出十数里。
“怎么，想打本将埋伏吗？好啊，有多少伏兵，尽数现身，倒要看看本将这金背砍山刀能攒下多少颗贼头！”
左天成警惕的盯着四周动向，话说的响亮，心里却是虚的紧，老实说一个鬼面修罗已经跟难对付，万一她再于此地埋伏下几百军马，对自己群起而攻之，到时自己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将军多虑了，此地，只有妙贞一人。”
墨色长枪泛着点点荧光拨开庇身林木，随着一声浅吟，身着铠甲的女将军缓缓出现在了左天成的视野中。
眸色盈透，如清泓般濯濯其光，浸染着张扬的冷意，偏又在那冷傲灵动中沾染了些许勾魂摄魄的娇媚，不觉间令人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你…究竟是何人？”
河北民间有谚称赞：
转眄盈雅韵，玉颜润华光。
辞含吐幽兰，皓质欺露霜。
珥瑶碧华琚，践远曳雾绡。
问女居何所，杨府唤贞娘。
左天成听人说过，当今皇帝陛下登基时曾传召杨府爱女入宫侍寝，尚在人世的杨素闻言立刻严词拒绝。
后来杨广征辽途径黎阳，再次暗示杨玄感送妹入宫，结果闹得不欢而散，直至杨玄感举兵造反时，竟然还有谣言传说，楚国公起兵目的就是为了护妹妹周全。
虽然荒唐，但杨家贞娘在河北的美名远播由此可见一斑。
香风萦索间尽是杀机，可左天成却神思恍惚了起来。
他实在无法将面前这袅袅美人儿同那嗜血修罗联系在一处，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墨羽梨花枪抢攻而至，枪锋跃动如惊鸿起舞，绵连不断，竟是直接将左天成从马上给逼了下来。
“左将军，你我生死之战，可勿要分神啊！”
吟吟天籁关怀备至，仔细品灼却又满是嘲讽之意。
抖擞长枪，杨妙贞又欺身抢攻而上，这次左天成不敢大意，美人虽好，可眼下若稍作沉迷立时便会有性命之忧，只能举刀迎上，心中则暗自感慨道：
“可惜这袅袅仙子，今日怕是要做本将的刀下亡魂了！”
枪影幻化，似蜻蜓点水般飘逸，又如雨打沙滩般密集，目之所及尽是斑斑寒芒，长河奔腾般源源不绝。
刀法凶猛，如蛟似虎般疾风骤雨而来，每每劈砍时，闪闪寒光俱是快若闪电。
可这泰山压顶般的猛攻非但破不开长枪所构筑的雨幕，反倒教对方抓住机会，借着刀影绵叠间的缝隙抢攻突进，叮叮当当的在铠甲上撞出几个血洞，虽无重伤，却也吓得左天成面如金纸。
枪如怪蟒一次次跃过刀锋架隔撞在左天成身上，此时他方才明白，山坳前那一战不过是杨妙贞的诱敌之计，目的就是要将他引离大队，令其孤身来此绝命之所。
大意了，大意了，谁能想到这纤纤女子勇悍如斯，只需五十回合，左天成气息不稳刀法渐乱，虽有一夜追击，水米未进力有不逮的原因，可他自己心里清楚，无论气力武艺，杨妙贞都远在自己之上。
即便排除掉所有客观因素，正面对敌，他也只能是稍作挣扎。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娇嗔起处，枪影飘渺化作劲韧的藤蔓循刀杆缠绕而上，倐尔骤然绷紧，金背砍山刀随着巨力灌入发出剧烈的震动，仅一枪之威，已濒临末路的左天成最终拿捏不住刀杆，眼睁睁看着手中兵刃被挑飞而去！
闷声响起，是兵刃刺破甲胄贯穿皮肉的声音。
杨妙贞仰面观之，只见墨羽梨花枪自身前突刺而出，阵阵沥血声传来，滴滴答答，如雨瓣坠落，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赢了。
身影蹁跹，转身撤枪而立，左天成这位浴血辽东，几经陷阵的猛将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唤出，便被抽走周身气力，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虽刺在要害上，却并未立即致命，左天成挣扎着仰起上身，大手拼命的按着胸口处的血洞，唇齿开阖间，鲜血止不住的喷涌出来。
察觉到左天成痛苦的神色，杨妙贞垂眸微思，终是心下不忍，以枪锋作笔，勾勒出娟秀的银线，在对方咽喉处绽开了死亡的花朵。
一代名将，天下排名第十三位的高手，金刀将左天成在这不知名的密林中，化作杨妙贞枪下亡魂。
映日虎头驹围绕着没了气息的左天成往来游荡，声声嘶鸣将这一幕烘托的尤为悲壮，杨妙贞绝美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丝毫胜利的喜悦，她微阂着双眸似乎实在思考些什么。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睛，神色凛冽的看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娇声叱道：“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鬼面修罗名不虚传，俺王伏宝佩服！”
男子粗犷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开，普通碎石摩擦玻璃一般令人不适，惊动的飞鸟匆匆，着实有些聒噪，不过，杨妙贞却如同没有听到这些噪音一般，只是呆呆地现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被众军簇拥的女子。
是她。
是她吗？
会是她吗？
这一刻，相对而立，眸中水意盎然，面对着彼此最为熟悉的面孔，杨妙贞与姜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相同的疑问。
诀别前的最后一幕，就这么不受控地跃入了脑海…………
………
“对不起，我要订婚了，阿贞，我们…我们分手吧！”
刻意不去看杨妙贞微红的眼角，姜婉挣脱开曾经无比留恋的怀抱，狠下心一步，一步地向着客厅门走去。
“姜婉！如果你今天她出了这个门，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当客厅门开启的那一刻，姜婉身后响起了令人心碎的哽咽声，以及勉强维持体面的轻笑。
“婉婉，祝你幸福！”
………
姜婉从没想过，杨妙贞所谓的死生不复相见竟是这般的残忍惨烈，她永远都忘不了，订婚宴上听到父母偷偷议论杨妙贞死亡时的感觉。
震惊，她怎么能死？
心疼，她怎么敢死？
气愤，她怎么舍得死？
万千情绪天人交战，最终在听到父母的那句话时，化作了无穷的愧悔。
“你说，这装病逼婉婉订婚，是不是有些…！”
“唉，谁能想到，这杨家姑娘的性子这么烈啊！”
……
父母的话，令姜婉如遭雷击般僵直了身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婚宴现场，浑浑噩噩，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她的姐姐，她的阿贞。
去找那个宠了自己四年，疼了自己四年，最后却因为一个谎言被自己轻而易举抛弃的阿贞。
“我来介绍，这位，是乐寿义军首领窦公建德的爱女，也是我乐寿义军少主，窦线娘将军！”
窦线娘，原来不是你么，呵呵，也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两个人同时穿越到一个时空，就算相貌一模一样又如何，你叫窦线娘，又不叫…
“阿贞………你也可以叫我姜婉。”
轰！
一道惊雷在杨妙贞脑海中炸响，姜婉？难道真的是姜婉来找她了？可她不是要结婚了么？为什么又跑来这里找自己呢？
又或者一切都是误会，都是巧合？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一时间杨妙贞的思维陷入了疾风骤雨，一片混乱中，竟然忽略那句话中的另一个重要信息。
看着杨妙贞茫然的神色，姜婉心里也开始疑惑起来，莫非自己判断错了？面前这个杨妙贞并不是自己的阿贞？
或者是她在假装不认识自己？
可是查遍脑海中的记忆，姜婉确定杨素并没有一个叫杨妙贞的女儿，所谓杨素爱女杨氏也不过是弱质纤纤的女流，怎么可能像她的阿贞这样英姿飒爽，干练果决，还……这般迷人。
耳尖浮现出一缕微红，姜婉尴尬的抿了抿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床笫间，杨妙贞雌伏自己身下时，眼稍泛红，喘息嘤咛，微阂着双眼蹙眉隐忍的诱惑模样。
眼下形势不稳，随时都可能有隋军哨骑出现，因此姜婉也不敢多做耽搁，反正已经找到了人，不如先说服对方和自己一同返回河北，一切从长计议。
只是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假意装作和自己不认识，姜婉心里便愈发苦涩酸楚。
另一边杨妙贞摆脱内心的天人交战，笃定了自己的信念，不管她是姜婉还是窦线娘，都与自己毫无关系，一个是抛弃了自己的负心人，一个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自己只需要用对待这里每一个人的平常态度来对待她，事情自然也就简单了。
“这位姑娘，你叫窦线娘也好，姜婉也罢，都与杨妙贞毫无关系。”
杨妙贞单手持枪做出防御姿势，冷冽的神态仿若要把在场众人冻出一层冰霜。
“只不过，你们远道而来，以身犯险，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们是来帮我杨妙贞的？”
话音未落，身后数百精骑飞驰而来，是黑山坳中伏兵解决了左天成部下飞速赶来支援。
见到前方有数百兵马列阵，众军自然也是不含糊，在杨玄奖的指挥下摆开阵势，与姜婉的河北军长矛相对，一时间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杨将军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想邀请贵军往乐寿暂驻，仅此而已。”
打架自然是不能打的，好不容易见了面，姜婉心里可舍不得，于是她像以前对杨妙贞撒娇时那样，奶声奶气的向众人解释起来。
杨玄感起兵前曾暗自结交河北群雄，窦建德便是其中之一。
先前窦建德听闻杨玄感兵败邙山，便已打算派出大军打算救援，奈何战局恶化速度竟是这般出人意料。
等到兵困皇天原后，起大军救援已是无用，可走不舍得杨玄感如此英雄白白丧命，索性就派自己的女儿和爱将带着精兵疾援而来，伺机潜入战场救出杨家兄妹。
对于姜婉的话，王伏宝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却是不住地砸吧嘴：
也不知道是谁，软磨硬泡跟窦公请命，什么绝食，自杀的手段都用上了，非要来皇天原趟这浑水，哼哼，看情形，只怕就是为了这个杨姑娘。
不过自家少主被窦公接回乐寿前，一直都寄养在姜家集，没听说同这杨家姑娘有什么来往啊？怎么就在黄河边惊鸿一瞥，就不管不顾的上了心？
“可是王将军？”
“是俺，你是，呦，杨将军，哈哈，想不到在此相遇，你没事啊！”
杨玄感兵起于河北黎阳，举事前曾命几个弟弟在河北群雄间往来奔走联络，恰好负责同窦建德义军联络的，就是杨玄奖，而负责接待他的正是王伏宝。
杨玄感一族起于行伍，行事洒脱恣意，没有那么多臭规矩，因此素来不受其他贵族待见，反倒是与王伏宝这样的江湖豪杰成了莫逆，此刻老友相见，不由感慨一番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会是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