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成双临天下》冥鸦吖

29、结束漂泊，我们有家了

　　黎明时分，往往是人精神最容易的松懈的时刻，如今城头上困的摇摇欲坠的邢邑守军就是如此。
　　“城上的，赶紧开城门，本将军凯旋归来了！”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将守军们吓了一个激灵，瞬间，所有人睡意全无，他们趴在女墙边探出头张望着，借着火把昏暗的光，模糊地看到城下似乎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叩关。
　　“敢问城下的是哪位将军领兵啊？”
　　守城军士本着谨慎的心态例行询问，岂料竟惹恼城下那统兵将领，直接高举兵器破口大骂起来：“瞎了你的狗眼，认不得本将军，难道还认不得本将军的兵器了！”
　　火光映照下，龟背驼龙枪锋刃处泛出森冷的光，隐约可见浓浓的血痕，显然刚刚经历过一番恶战。
　　“龟背驼龙枪，是宋将军，快开城门！”
　　“且慢！”
　　军士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回应了一声，他们深知宋金玉在军中跋扈的紧，故而不敢得罪，正打算招呼城关处开门便被闻询赶来的守城将军杜雄喝止。
　　“别着急开门，谨慎点没错。”
　　体恤军士们畏惧宋金玉的想法，故而杜雄也没有苛责众军，稍加训斥后便仔细盘问起城下的宋金玉来。
　　“宋将军，我记得日前才接战报说甄帅，宋帅正在介休与隋军鏖战，怎么这么快就凯旋了？”
　　“那都是乱敌之计，为了我军可以从容撤退，等会儿，姓杜的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本将么？”
　　语气桀骜张狂倒是符合宋金玉的性子，想到这里杜雄心里的疑虑稍稍减淡了一些：“末将不敢，只是末将奉命镇守城关，必须谨慎应对，还请宋将军见谅。”
　　言毕，杜雄便让宋金玉将关防印信放进吊篮中命人拉上城来辨认，尽管一切都准确无误，可杜雄总觉心里有些不安，回想起宋金刚曾说过的，雀鼠谷之行的目的，杜雄决心对城下众人进行最后一次试探。
　　“敢问宋将军，此行雀鼠谷目的可是达到了？”
　　“当然，杨府贞娘，区区一个女子，纵有威名也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对上了，雀鼠谷伏击杨妙贞一事是绝密，包括杜雄在内整个定州不超过五个人知道，城下之人如此回应必定是自己人无疑。
　　“既然如此，可否将那杨府贞娘带上来，让末将一睹芳容？”
　　“他娘的，姓杜的你没完了是吧！”
　　转头看向身旁马上被绑缚的杨妙贞，苏定方心里暗暗一惊：没想到真的让杨将军说中了！
　　……
　　半个时辰前，林中营地，看着军士用绳索缠住杨妙贞手腕重重一拉，姜婉随即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屁股上。
　　“让你轻点没听见啊！”
　　“少主恕罪，我…”
　　暴怒的情绪在杨妙贞眸中那温柔的亮光中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涩然。
　　姜婉快步到杨妙贞身边一把扯开了绳索，看着皓腕上那圈狰狞的红，轻触的动作盛满了爱惜。
　　“婉婉，杜雄生性谨慎，我不吃点苦头，他是不会相信。”
　　“可我就是心疼你嘛！”
　　姜婉抬手抹过眼睛，莺啼中参杂着一丝哽咽，她在心里愤愤地念叨着杜雄的名字，居然敢让她的阿贞受这份罪，等下她非得把杜雄戳成漏斗不可！
　　“贞娘，你好了么？我们要出发了。”
　　“四哥，好了！”
　　柔声安抚好姜婉的情绪，杨妙贞哄着姜婉重新把自己绑缚好，随后两人一起并肩走出了营帐。
　　“两位将军，其实凭借关防印信，末将自信足以骗开邢邑城门。”
　　苏定方换上宋金玉的甲胄兵器，他们身形本就接近，借着夜幕掩护更是真假难辨。
　　“苏将军，敢不敢同我打个赌。”
　　“赌什么？”
　　看着姜婉撅着的小嘴，投去了一个宠溺的笑，语气中也染上了些许温柔：“就赌你修炼的神秘功法。”
　　……
　　邢邑城下，苏定方粗着声音同城上交涉半天，最终还是同意杜雄的请求，先把杨妙贞放进吊篮中拉上城。
　　毕竟这样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中是不可能存在女眷的，如果有，那么就证明苏定方所言一切当真，杜雄自然也就不再疑心了。
　　“阿贞，千万小心。”
　　吊篮边，姜婉轻触着杨妙贞脸颊，眸中怒火与不舍并存，杨妙贞点点头，浅笑中玉颜上温柔依旧。
　　“婉婉，你可要快些来救我哦。”
　　得了，杨妙贞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姜婉满满的保护欲，毕竟即便是床笫间，冰木头也是一副垂眸隐忍的模样，何曾有过如此娇柔姿态？
　　要不是苏定方和梁师泰拦着，说不好她就已经一个人跟着吊篮窜上城去了。
　　“杨将军的苦不会白受，少主您放心，等会儿某这双铁锤必要大杀四方，好好地给您出口恶气！”
　　见姜婉盯着那缓缓升起的吊篮一动不动，梁师泰知道她担心杨妙贞安危，故而拍着胸膛和姜婉作出了承诺。
　　当吊篮被拉上城头的那一刻，伴随响亮的“哇”声，原本死气沉沉的城头瞬间热闹了起来，调笑声，口哨声，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看着缓缓开启的城门，姜婉颦着的黛眉中，杀意昂然。
　　“杜雄留给我。”
　　“得嘞！”
　　这一刻，整个邢邑城头都疯狂了，军士们丢掉手中兵器往女墙边涌去，争相观看那名动河北地女子。
　　鬓影衣香，墨发披肩，跃动的火光描绘出聘婷秀雅的容貌，亦在发梢点缀出隐隐金光，当女子显露惊恐的表情时，这场感官的狂欢达到了最高潮。
　　“原来几万弟兄去雀鼠谷，就是为了这个美人啊，值得，值得！”
　　有军士伸出手，隔空将那女子独有的馨香拢至鼻息，一副陶醉的神态。
　　更有胆大的不顾杜雄斥责，伸手上前触向杨妙贞不盈一握的腰身，两步，一步，眼看着就要一揽香软，清脆骨骼断裂声却猝然袭来。
　　“啊啊啊，救命啊！！”
　　身材藕臂轻展间，军士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城头，下一瞬，凌厉寒芒自城下飞来，杨妙贞抬手接住寒星长戟，锋芒过处，血光翻涌，无数残肢断甲挥洒于城头，浸红了整个地面。
　　看着适才千娇百媚的佳人，转瞬间化作嗜血修罗，所有人眼中躁动的□□潮水般退却，直到被长戟挑落城头时方才猛然发觉，手中兵器不知何时早被丢到了脑后。
　　“不要乱，大家不要乱……”
　　“杀！”
　　城门处，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如惊雷般炸响，打断杜雄话语的同时，以闪电般的速度，迅速波及全城。
　　梁师泰挥动双锤当先开路，锤落处人马俱碎，顷刻间便杀散城门处守军，一马当先直奔太守府而去。
　　“将军，城守不住了，赶快撤吧！”
　　数十名亲兵拼死挡在杨妙贞面前，用自己的性命从寒星长戟下抢回手腕被斩断的杜雄，眼看着敌军蜂涌般登上城楼，杜雄明白大势已去，当机立断打算放弃邢邑撤奔固城。
　　“什么人，啊！”
　　“啊！”
　　在亲兵的搀扶下，杜雄支撑着走出不过几步距离，耳边缺再次炸响惨叫声，寒芒绵叠间杜雄只觉胸前剧痛袭来，随即凌空而起被生生地钉在了城楼边的立柱上。
　　瞳孔随着生命力的流逝迅速涣散，咽气前的最后一刻，杜雄看到，那赤甲女将穿过人群，把杨妙贞紧紧抱在了怀中。
　　“众人听着，杜雄已死，众军不必再作无谓的反抗，放下兵器者可免一死，顽抗者杀无赦！”
　　清冷的女声久久萦绕，伴随着清脆的弃械声，崭新的旗帜终于插上了邢邑城头。
　　天明时分，邢邑城各处已然张贴满了布告，上面没有繁褥的辞藻，只有八个大字：降兵不杀，百姓不扰。
　　太守府中，传令兵鱼贯而入，各个均是面带喜色，颤抖的肢体彰显着内心的激动。
　　“禀报两位将军，杨玄奖将军已经劝降东屯粮仓守军，囤积于此的万石军粮颗粒无损，尽归我军。”
　　主位上，姜婉拉着杨妙贞手腕，小心翼翼地擦着药酒，从始至终头都没抬一下。
　　“禀报两位将军，苏定方将军攻下西城兵营，缴获的战马，军械册目在此。”
　　“禀报两位将军，梁师泰将军已扫荡城内外各处残军，邢邑全城尽归我军所有。”
　　姜婉才仔细的包好杨妙贞手腕，轻轻吹了吹后，方才转身轻描淡写的回了个好字，吩咐众军退下休息去了。
　　“阿贞，你听到了么，从此我们就有家了。”
　　“嗯，婉婉，我们有家了。”
　　掌心贴着杨妙贞脸颊，相视而笑，姜婉目光缱绻的描绘着杨妙贞的面庞，直到视线模糊，她再也控制不住，埋首在杨妙贞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在外人看来，结束了漂泊，一路坎坷，两个人相互扶持，总算是在这乱世中博取了一席之地，可是姜婉自己知道，曾几何时，她们也有过一个温馨的小家，可是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支离破碎。
　　“阿贞，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不分开，永远不分开。”
　　对两人来说，也许这一刻，再多的言语皆是徒然，唯有承诺，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抒解。
　　靠在杨妙贞怀里蹭了蹭，姜婉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来一脸坏笑的看向杨妙贞：“阿贞，你说魏刀儿要是知道我们现在夺下了邢邑，会是什么样子啊？”
　　“嗯…我想他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乐寿城议事厅，魏刀儿与李子通隔桌相望，怒目相视的状态与李子通的宁静淡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姓李的，乐寿城是我们定州军打下来，这个地方老子要定了！”
　　魏刀儿抬手将佩刀摔在桌案上，将茶杯中的茶水震荡出一圈涟漪，看着这粗鄙的一幕，李子通无奈的摇摇头。
　　端起茶杯品酌一口，李子通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幽幽地开了口，话语中暗含玄机：“定州王，不让你驻守乐寿，是为了你好，你离开定州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切，你少唬我，定州有我几万弟兄镇守着，固若金汤，怕什么！”
　　果然，莽夫就是如此不足与谋了！李子通在心里感慨一声，随即从亲兵手里拿过信函推到了魏刀儿面前：“你自己看吧。”
　　这封信函是李子通今天清晨才得到的，说是贝州孙安祖，铭州张金称还有宁州的高士达，三位反王已经结成盟军，打算南北夹击共同灭了魏刀儿留守定州的兵马，瓜分定州。
　　“如果这个时候太原李渊或者冀州杨义臣再掺和进来，你觉得你这个定州王还能做多久？”
　　魏刀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拍案而起怒道：“就凭他们三个手下败将，还敢觊觎老子的定州！”
　　他说的气势十足，可心里却是虚的很，为了拍隋炀帝马屁，他先前命令甄翟儿率部去雀鼠谷伏击杨妙贞抽调了不少兵力，如果这个时候三王来犯，宋金刚和尉迟恭真未必挡得住。
　　“今天之事暂且作罢，明天老子再来跟你谈！”
　　看着魏刀儿骂骂咧咧离开的身影，李子通轻蔑一笑，迎着对方身影抬手将茶水缓缓倒在了地上，随后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青年将军。
　　“贤婿啊，你说他还有命回来继续跟咱们纠缠么？”
　　“岳父放心，天锡他还从未失手过。”
　　邢邑太守府中，众将齐聚一堂，其乐融融，全都沉浸在新夺城池的喜悦中。
　　“梁将军，还得辛苦你再走一趟挂锤庄，把馥羽她们接过来。”
　　“得嘞，某一定平安把大家接回来。”
　　目前宋金刚，尉迟恭率残军前往马邑投奔太守刘武周，山西境内又有李家支持，应该不会出大问题，但杨妙贞素来谨慎惯了，所以还是派出目前军中战力第一人接手此事。
　　“四哥，你来甄别俘虏，挑选可靠的兵源充实我军军力。”
　　“放心吧，交给四哥了。”
　　自入河北以来，连番苦战之下各部折损近一千五百余人，好在有万余俘虏兵和北津关劫夺的军械，补充军力不成问题。
　　看着梁师泰，杨玄奖两人接连退出正堂，苏定方抬起眸子对上杨妙贞的目光，沉吟道：“将军，可是要末将兑现赌约了。”
　　杨妙贞闻言淡然一笑，无形的气场隐隐散开，同苏定方展开了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