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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濒临末路 ...

  •   隋大业九年八月,时值暮夏初秋交替,酷暑难当,炎炎烈日将人们心中仅存的耐性消磨殆尽。
      皇天原,杨玄感大营,三五成群的溃兵陆续涌入,或是丢盔弃甲,或是哀嚎惨叫,侥幸得生的军士们横七竖八瘫倒在地,哪里还有半分黎阳拔营时的雄壮威武。
      “听说没有,今日一战我军大败,连杨万硕将军都战死了。”
      “何止杨万硕将军,杨玄纵,杨玄奖,哦还有杨民行三位将军全部战死。”
      年岁稍长的军士抻了抻脖子,满身血污之下隐约可见甲胄上的流云兽呑纹,这是只有杨家众将的卫队亲兵方可穿着的,无形之中印证着此番言语的可信度。
      这军士掰着手指说的口沫横飞,津津有味的兴致,仿若众人不是大败,而是大胜一般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霎时间大营之中低迷更甚刚才。
      “私议军务,惑动人心,你是要哗变不成?”
      这军士正说在兴头上,冷不防耳畔被骤起的冷嗔声吓得呛了口气,不住地拍打着胸膛咳嗽起来。
      众人循声看去,竟不知身后何时多出了这样一道窈窕身影,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兜鍪上红缨氤出血渍,与其他尚未干涸的污血一道划过神态狰狞的面甲,于下颌处凝成一颗血珠,在微风中挣扎片刻,吧嗒,滴在了护颈之上。
      目光向下看,是愈发触目惊心血红,自兽吞起,经掩膊一直到裙甲,大片大片的蔓延开,只有烫金的流云兽吞纹若隐若现,向众人昭示这铠甲的主人刚刚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恶战。
      “惑乱军心,罪该问斩,左右,给我就地斩首!”
      另一匹高大骏拔的战马上,身着甲胄的杨玄奖直起身来,冷着脸看向适才那侃侃而谈的军士,在一阵喧哗中结束了这场风波。
      迎着夕阳的余晖,杨玄奖与那鬼面将军,并骑向着主营大帐策马而去。
      “四哥你的伤…”
      “别管我,先去大帐同大哥汇合!”
      马背上,杨玄奖借着马匹颠簸隐藏着身躯的摇晃,适才,在背过众人的那一刻,他勉强维持在脸上的血色迅速消散,他强撑着身躯,在那鬼面将军搀扶着进入主营大帐后,终于,一口血箭喷了出来。
      “贞娘,先扶四弟坐下,芷儿,快给你四叔看看。”
      大帐内,时人称作髯似关公,勇赛项王的杨玄感在连番溃败下,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军卒溃散,实力大损,若非爱女杨芷若谙熟医道,此刻他怕是连个军医也找不出来为弟弟救治了。
      “还好未伤到心脉,性命暂时无虞,不过照四叔目前的状况,非得静养十天半月不得上阵了。”
      杨芷若以银针刺激杨玄奖穴道,待到将体内瘀血尽数逼出,方才敛起凝重之色。
      “险啊,真是太险了,若非贞娘救援及时,我今日只怕无法活着来见大哥了。”
      瘀血除尽,杨玄奖气色倒也缓和许多,用感激的眼神看向靠坐在身旁的鬼面将军,心里暗自感慨,这妹妹平日里当真没白疼啊。
      “小姑姑,您没事吧,要不卸下甲胄,让芷儿为你诊视一番。”
      “芷儿放心,我无大碍,就是有些乏累,稍作休息便没事了。”
      兜鍪解开的那一刻,墨发流淌而下,浓密亮泽,羡煞旁人,若非发带攒扎只怕要倾泄到腰身上。
      眸如琉璃,口若含丹,肌肤凝润光滑,赛雪欺霜,颦眉时双翎冲霄,英气潇洒;顾盼时灵动飘逸,惊为天人。
      任谁能想到,这修罗鬼面之下所隐藏的居然会是如此倾国倾城的面孔。
      这女子,正是上柱国杨素爱女,楚国公杨玄感幺妹杨妙贞,乳名贞娘。
      只不过此妙贞非彼妙贞,虽是名为宰相之女,国公之妹,可却是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A大历史系助教,最年轻的女博士杨妙贞。
      为何会穿越而来,杨妙贞不知,只记得穿越前最后的记忆是因为自己痴恋多年的爱人在提出分手后,很快便要嫁作他人妇,因而郁闷至极狂饮烂醉,而后一觉醒来便穿越到这个将乱未乱的大隋天下了。
      穿越前,杨妙贞便出自古武世家,常年练习自然筋骨体魄远胜常人。
      穿越后,许是天可怜见,更教她天赋异禀,一身气力胜过了军中诸多儿郎,在众目睽睽之下驯服了连杨玄感都奈何不得的神驹踏雪墨麒麟,全军震动。
      不过,新手礼包到此为止了,这场穿越游戏的开局可谓极其恶劣,因为杨妙贞醒来的那一刻,正是大哥杨玄感封闭黎阳,高举义兵之时。
      杨玄感号称霸王在世,言行举止也颇有项羽遗风,自然也就承袭了项羽的一些缺点,譬如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任凭杨妙贞和李密如何劝说,他就是拒不纳谏,反而听信贰臣韦福嗣的谗言,一步步把起义大军带入了死地。
      邙山退兵时,李密心灰意冷自觉前途无望便趁乱离开了大军,而杨妙贞却是没办法像李密这样潇洒的一走了之的。
      初到这个世界她无牵无挂,可也是孤独的,慌乱的,是这几个哥哥对她发自内心的宠爱关心,给予了她安全感和家人的温暖,更让她那颗被痴恋损伤的支离破碎的心得到慰籍,故而便为了这份家人亲情,杨妙贞也决不舍得离开哥哥们。
      “四弟,究竟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
      杨玄奖武艺虽不及大哥,但在杨玄感军中也称得上数一数二,而追击众人的刑部尚书卫文昇手下并无良将,他实在想不出是何人能重伤杨玄奖。
      “是来护儿!”
      铁枪大将来护儿,这可是当年跟随贺若弼灭南陈的厉害角色,万万没想到这厮居然从辽东回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杨玄感心头的危机感刚刚生成,便有斥候进帐禀报。
      “禀将军,西南二十里外有樊字旗号的大军驻扎,人数不下三万。”
      杨妙贞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来了,东都留守樊子盖已经出现,那接下来就是…
      “武卫将军屈突通率军三万驻扎平博。”
      “武贲郎将陈棱率军一万驻扎玉涧。”
      最后,也是杨妙贞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大营东北方出现宇文旗号兵马,数量不详,粗略估计不下两万。”
      宇文旗号,那个人,会不会也来了?若真如此,这情形就是雪上加霜了。
      一瞬间,杨玄感大营便被蜂拥而至的隋军主力团团包围,史书上记载的皇天原决战避无可避,众人被围歼几乎就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得益于身边有李密和杨玄感两位名师指导,杨妙贞在不断的学习下自身能力突飞猛进,再加上领先这个世界两千年的智慧学识,已经可以为众人谋划布局,排忧解难了。
      地图上的隋军部署可谓精妙,但却也并非毫无漏洞,明面上,十万隋军营盘扎实,好似铁壁铜墙,但各军之间都存在着数里甚至十数里的战略缓冲,而这里也许是众人破局的关键。
      “大哥,四哥,虽然形势严峻,倒也并非绝地。”
      虽然对于历史上杨玄感等人的结局了然于胸,但此刻杨妙贞仍想为了这份兄妹之情尽最后的努力。
      “贞娘,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吧,事到如今大哥才真的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听你和玄邃兄的话啊!”
      大好形势毁于一旦,说不后悔那是假的,事到如今杨玄感自己是全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弟弟妹妹们能拿出什么好主意了。
      “敌军虽众,但派系林立,都是仓促间从各地调来,各部之间配合肯定有问题,因此我们绝不能等他们来攻打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只有这样才能掌握主动。”
      根据杨妙贞的计划,首先以疑兵佯攻南方的卫文昇所部,声势越大越好,这样便可以吸引其他几路隋军倾巢出动。
      来护儿先前被杨玄感算计了一道,必定恨杨玄感入骨,看到敌军退却一定会出营追杀,而卫文昇素来沉稳,又在先前的大战中吃了几次亏,一定不敢追击。
      那么结果就是他会率本部军马固守营盘,只要他不动,突围的机会就来了,几万大军蜂拥而上,独留他自己原步踏步,那么四面围困的阵势必定会出现空挡,杨玄感等人就可以率少量精锐趁机突围而出。
      这个计划极为凶险,首先要在大营留守一员重将坐镇,指挥主力抗住隋军的猛攻,其次,如此大战这几万大军势必保不住,能带百余骑突围那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众位兄长待妙贞恩重如山,此番,我愿坐镇中军指挥抵抗隋军进攻…”
      话音未落杨玄感已然出声喝止,他很清楚留在大营意味着什么,如果战死倒是万幸,若是被俘,就凭自家妹妹的倾国倾城,要遭受何等屈辱,他是万万不敢想的。
      “妙贞此言确实不妥,怎能让你留镇中军,若当真要留下一人,那也应该是我。”
      在杨玄奖看来,他身负重伤,就算侥幸突围,估计也受不了车马颠簸,死在半途,因此由他留守中军倒是最为合适。
      “都不要说了,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若没了踪迹,他们自然不会按照我军计划入?,因此,我留下,才是最合适的。”
      一路走来,看着几个弟弟接连死在自己面前,杨玄感早已心灰意冷,本想靠着一身勇武成就宏图霸业,到头来却连累亲人接连丧命。
      如今自己身边就剩下了这一弟,一妹,一女,保住他们早就成了杨玄感心中执念,又如何能看着他们为了自己而丧命呢。
      “不可以,兄长是我军核心,承袭父亲勇武韬略,名望震动天下,只要你活着,随时可以召集旧部东山再起,何苦在此效仿霸王乌江困斗呢?”
      说心里话,杨妙贞是不怕死的,穿越而来,于她而言已经是死了一回,也许再死一次自己会回归二十一世纪?又或者穿越到其他朝代?
      可杨玄感却不这么认为,眼前这可是自己和弟弟们从小宠到大的掌上明珠,怎么能任由她蒙尘呢?若非形势所迫,他甚至连战场都不会让妹妹上的。
      兄妹二人唇枪舌战各不退让,到最后,杨妙贞干脆拔出佩剑抵在了玉颈上威胁起对方来。
      杨芷若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帐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明就里的她以为小姑姑要拔剑自刎,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手中汤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趁着杨妙贞分神之时,杨玄感闪身绕到妹妹身后,一个掌刀便打晕了杨妙贞。
      “大哥,你决定了?”
      杨玄奖手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讶异。
      看着面色苍白的弟弟,杨玄感释然一笑,是啊,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可是骨血至亲。
      “这是父亲留下的兵书战策,和我自己整理的用兵心得,等贞娘醒了帮我交给她。”
      杨玄感将手搭在弟弟肩膀上,指间紧了紧:“告诉贞娘,我们的家,大哥交给她了,让她好好守住,明白么!不许哭!”
      一声怒吼,尽显悍将的骁勇风范,杨玄奖明明是眼含热泪,却依旧被这热血气势所感染,与兄长相视大笑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濒临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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