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纪事》春少十八弯

7、七

　　金必正从一阵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觉得脑袋有些疼。他想，自己大概是喝醉了，被官府的人灌了一杯杯，又陪着商铺的人划拳，最后还要和山寨的头子们举杯。

　　他遥遥地记得欧阳风对他说，别让新娘子在新房里久等了，就硬是把他推出了大厅。其实那时的金必正，心里有点慌，他耍尽了手段终于娶了绫罗过门。

　　但，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她，又会怎么面对自己？

　　金必正的心里压根没谱。
　　他记得自己先去了厨房，提了一壶酒又猛喝下肚子。这下，醉得更彻底了。醉得眼前冒出许多小星星，还有小时候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小绫罗，正提剑追着自己。

　　她为何要追着自己？金必正想了想，想起来了！
　　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开玩笑地说，宝剑可以用来打坏人，还可以用来挑开绫罗出嫁的红盖头。

　　金必正想着，心里顿时一酸。于是他跌跌撞撞地去了新房，推开门，鬼使神差地把挂在墙上的绫罗的宝剑取了下去，用剑，用发抖的手，挑开了绫罗的红盖头。

　　他本来已经醉了，瞧见绫罗那张惊讶的脸，顿时更醉，醉在十二年的时光里。
　　于是他胡言乱语地说了一番话，把剑塞在绫罗的手里，然后趴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

　　他当然记得自己对绫罗说了什么。所幸一觉醒来，自己的身上没有被扎几个血窟窿。
　　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被人脱去了，身上还是新郎的喜服，身子被人扶到了床铺的中间，肚子上盖了一点被子。

　　而他一低头，睡在自己身边的是那个身影。
　　他顿时安心了些，瞧她竟也没换衣服，还是一身艳丽的喜服，正抱着被子的一角蜷缩在自己身边。明明是睡梦里，却不知怎么紧紧皱着眉。

　　他于是看着她，然后自己也安心地重新躺下，轻轻地把绫罗搂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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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罗一早醒来，眼皮犹然沉重得睁不开。

　　她遥遥记得昨晚，自己的新婚之夜，却是手忙脚乱地把乱醉到说胡话的金必正扶到床上，想帮他脱掉喜服，却终究不好意思。闹了半天，居然连自己也不好意思脱衣服，就这么穿得严严实实地睡了一夜。

　　这样的夜，真比以前跑江湖时更累人。
　　更让她觉得心惊肉跳的，是一起床就瞧见金必正在自己眼前换衣服！瞧他换完了，回头，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梳洗后去祠堂，给祖先们上香。”

　　说完就出去了。
　　绫罗这才松了一口气，脑门儿上已经全是汗珠。岂料金必正半路又折返回来，冷笑着对她说，

　　“今早起床发现我还没死，真应该谢谢绫罗女侠的慈悲了。不过你算是错过了唯一一次弑夫的机会，以后，你可是没得反悔了。”

　　绫罗想起昨夜金必正说的话，冷静了会儿，笑了笑，说，

　　“以前我不杀你，是不希望纪罗做寡妇。现在我为何要杀你？我难道不心疼自己成寡妇吗？”

　　绫罗这才明白，拜了堂，就真的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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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罗梳洗完毕，让丫环给自己梳了已婚妇人的发髻，顿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怪怪的。
　　丫环又催着说老爷在祠堂里等着了，绫罗只得放下别扭，赶紧过去了。

　　在祠堂，给金家的祖先上了香。之后，又给虹影和纪罗奉茶。

　　“大姐。”绫罗恭敬地奉上，虹影笑着给了她红包，“早生贵子，大吉大利。”

　　“二姐。”绫罗恭敬地奉上，纪罗也笑着给她红包，“姐姐你忽然改口叫我二姐，纪罗真是受宠若惊呢。”

　　绫罗低着头，心里也有些别扭。索性仪式结束，一家人去饭厅用过早饭，虹影就回屋抄佛经去，纪罗领着永岁回屋准备读书。绫罗正不知该干些什么，金必正却叫了她，一起往书房去。

　　进了书房，关上门。
　　绫罗就干巴巴地站着，金必正翻了好一会儿账本册子，才幽幽地说，

　　“明天，有一趟镖要出。”

　　“哦。”

　　“你和我一起去。”

　　“啊？”绫罗一愣。

　　“怎么？”金必正抬了脑袋，讽刺地笑了笑，“绫罗女侠，你该不会以为我金必正娶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过门，是为了让她和虹影纪罗一样，安生地当少奶奶的吗？”

　　绫罗的心里一痛，“我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着出镖而已。”

　　金必正自顾自又说，“这次的镖是近镖，路途近，时间短，而且沿途都是相熟的山寨。其实也没有需要动用女侠大人的地方。只不过，既然其他帮派和镖局都知道我们金门迎来一位江湖女侠，你过了门，就该表个姿态。”

　　“这次，就是为金门壮声势的。”

　　“我娶你过门，也不过为了如此。准备一下，明天你就随队出发。”金必正目无表情地说完，挥挥手示意绫罗出去。

　　绫罗不觉得难过，其实本该如此。
　　她出了书房，回到自己房间里，摸着宝剑，情不自禁就走到院子里耍弄了几下。正挥舞得兴起，听见身后一声轻呼。是带着永岁的纪罗，拉着永岁往偏门出去了，边走边说，

　　“永岁，以后离你三娘远一点，小心被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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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天色晴好，万里无云。

　　昨天夜里，绫罗本也也是心慌意乱的，自己坐在床边，久久不安地瞅着门口。
　　有人敲门，绫罗吓一跳，进来的却是丫环翠儿。

　　翠儿说，“三奶奶，老爷在账房忙着，说他可能今晚就在账房过夜了。让你不用等着他。”

　　绫罗顿时红了脸，挥手让翠儿出去了。
　　这么一来，绫罗倒是能安心入睡了。可第二天起来，总觉得丫环们瞧她的目光也隐隐含着笑意。绫罗有些尴尬，蓦地回头瞧见纪罗，她正拉着永岁的手，冷冰冰地转身就离开。

　　绫罗顿时失落了。好在刚吃了早饭，必正就叫她去镖局的大院儿里等着。绫罗先回房取了东西，出来，迎面就撞见了虹影。

　　“大姐。”绫罗叫她。

　　虹影笑着说，“这就要走了？听老爷说，三天到四天左右就回来。不过终究是你第一次走镖，凡事要小心。我会替你向佛祖祈福的。”

　　“大姐费心了。”绫罗笑道。

　　正巧偏廊那儿路过几个丫环，本来正有说有笑的，隐隐听她们提到了‘老爷’‘三夫人’。可一见到虹影和绫罗，都赶紧住了嘴。

　　绫罗的尴尬又回来了，虹影倒是体恤地笑笑，“听说昨晚老爷在账房忙着，还不忘记让丫头独独带话给你一个。这等体贴，我和纪罗就只有妒忌的份儿呢。”

　　“大姐别这么说。”绫罗摇摇头，“是丫头们太多嘴。”

　　“快去吧，老爷一定等着了。一路顺风。”虹影临走，还温柔地握了握绫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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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罗和金必正骑马并行，随着镖车的队伍出了襄城。
　　到了郊外的小路上，镖师们高举起‘金门镖局’的旗帜，边走边喊着“合吾！合吾！”

　　“合吾”是压镖时的口号，是合合气气和平共处的意思。

　　金必正对绫罗说，

　　“这一带是黑风寨的势力范围，欧阳风和我们金门镖局关系一直不错。这次借着我新婚，还减了些明年的买路费。这段路上，只要对方看见我们的旗帜，听见我们喊的镖号，就不会为难我们。”

　　绫罗点点头，“欧阳风上次也来婚宴了？记得从前，还是你爹做当家时，欧阳风也只是个跟着他爹混的小孩子。”

　　“这几年可厉害了，才告诉我，说娶了六房姨太太，白头发都出来了。”金必正笑着说。

　　绫罗却好似蓦地想起了什么，目光转了开去，说，“你昨晚，叫翠儿托话给我？”

　　“哦，是啊。”金必正点点头。

　　绫罗正想说什么，金必正却又继续说，“翠儿端茶给我时已经挺晚了，说了瞧见三夫人的房里还亮着蜡烛。我便叫她托话给你。”

　　绫罗一愣，“翠儿说的，我房间里一直亮着蜡烛？”

　　“是啊，难道不是吗？”金必正疑惑地说。

　　绫罗笑了笑，想起今天一早下人们就传遍了老爷对三夫人的特殊照顾，惹得纪罗见她转身就走。

　　见金必正狐疑地看着自己，绫罗左思右想，终究还是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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