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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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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日那天,绫罗穿了华丽的嫁衣,坐上轿子,伴随着鞭炮声一路被抬往金家。
二十八岁的她,在一个月之前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出嫁的机会。纵然是吉日的那一天,她的心情也是恍恍惚惚,总是难以集中精神。
恍恍惚惚中,她想到很多事情。
比如这十二年里,有一次,她帮一户人家去抢回被恶霸霸占了去的女儿。那女孩儿已经被塞进了花轿,走了很远。绫罗赶紧一路提着剑追去,混进大摆筵席的山寨里。那女孩儿被恶霸按着头拜了天地,然后被暂时先送进了新房,恶霸留在酒席上继续吃喝。绫罗就趁着机会偷偷溜进了新房,对女孩儿说,
“放心,没事儿了,我们走吧。”
可是,那女孩儿却一点也不开心,还哭得很厉害。
她说,“你为何不早一点出现?为何要等我和那恶人拜过了天地,成了夫妻,你才出现?”
绫罗有些茫然,她并不认为磕了几个头有什么大不了的。但那女孩却固执地说,说自己和那恶人在神明面前拜过天地了,就已经是夫妻,木已成舟,无可挽回。
那一次,绫罗很挫败。那女孩子竟最后都不肯跟她走,害得她一个人狼狈地逃出山寨。
之后,绫罗也一直在想。那在众目睽睽前的三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好似拜了就真的改变了什么,拜了,就和那个身边人有了一种神圣的牵绊。
而这一日,绫罗体会到了。
当她恍恍惚惚,被牵到那个人的身边,隔着红头巾朦胧地看着他的身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她深深地拜下去,忽然从身体里涌出一股奇妙又绵延的酸,酸得她的眼睛顿时湿漉漉的。
啊,周绫罗,你嫁人了。你居然,嫁人了。
……
拜堂之后,金必正留在酒席上招呼客人,绫罗被丫环带去了新房里等着。
绫罗知道今天的酒席很重要,不仅仅是金必正娶三夫人的喜宴,更是金门镖局拉拢各方人士的人情宴。
镖局,吃四方饭。
官府的认可固然重要,各路绿林好汉,帮派山寨,商家铺主都要搞好关系。
所以这一日的喜宴来了龙蛇混杂的各路人,官府的人自然是上宾,坐在最佳的席面。商家的朋友就在次一等的位子上,而各个帮派山寨的人就安排在了特别的雅座里。离上宾们比较远,但酒菜也一点不含糊。金必正敬完官爷们的酒,也要亲自去雅座包房里,和他们畅饮一番才能罢休。
此刻,金必正进了雅座,和襄城附近几个山寨的寨主举杯畅饮,也借着自己新婚的因头,和他们谈起了新一年的买路费。几位寨主和金门镖局多年来相安无事,和气生财,今日见金必正红光满面,也就由他杀了杀价,也算是为大家冲冲喜气。
襄城这片儿最大的山寨,黑风寨的寨主欧阳风拍了拍金必正的肩膀,
“金兄弟,如今金门镖局娶了这位女侠过门,更是如虎添翼啊!”
金必正堆笑地摇了摇头。
欧阳风又说,“还听说这女子是你十二年后的失而复得!”
金必正几杯下了肚,感伤地轻声说,“失而复得固然好,得而复失,会更叫人受不了。”
欧阳风是个粗人,想了想,也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就转了个话题,“娶新夫人就是好!瞧你红光满面的!只是家里多个婆娘就多个麻烦。我家六个压寨夫人,天天吵月月吵,吵得我这个黑风寨寨主都有白头发了!你家的两位夫人可有说什么?大夫人还是官府人家的小姐吧。”
金必正又喝了一杯,“虹影她虽是苏知府的亲戚,但苏知府就快要调职离开襄城了,再说虹影素来大度,没什么。”
“那二夫人呢?”欧阳风大大咧咧地又问。
这回,金必正却是低头喝酒,没再回答了。
……
金必正留在喜宴里应酬,纪罗和虹影早早就退下回了内堂。
纪罗的儿子永岁早早就去睡了,虹影也有个女儿,才两岁,更是一早就进入了梦想。
纪罗却说自己睡不着,挤在虹影房里,看着床上酣睡的金永怡发呆。
虹影翻着一本佛经,笑着说,
“外面热闹得很,你不出去转转?”
“都是些粗人。”纪罗淡淡地说。
“也有女眷的桌子呀。”
“那些官府小姐和太太,个个都造作得很。”
“你是嫌弃她们造作呢,还是觉得她们都在看你的笑话?”
纪罗就扭过头去不说话了,虹影翻过一页佛经,淡淡地说,
“只怕今夜之后,我和你都要失宠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
绫罗被丫环牵着,进了新房等着。
头上依旧盖着红巾,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烟花一朵一朵炸上天空。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总觉得烟花的声音一点一点淡了去。绫罗的心里泛起一股心慌意乱来。
记得小时候,与他青梅竹马。
两个人一起练剑的最初,金必正开玩笑说,
“这剑真是好东西呢!遇到害坏人可以出招!以后娶了绫罗,还可以用剑挑开红盖头呢!”
这番话,羞得绫罗提着剑就去追他。
而这儿时的玩笑话,现在想来却是心酸不已……
绫罗在红盖头里哀哀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听见一阵儿混乱的脚步声,推了门进来了,挪到她的身边。
那人,似是仔细地瞧了她很久,随即绫罗头上的盖头被挑开了。
绫罗一抬眼。
啊……挑开盖头的人是金必正,用的竟是她的那把剑。
绫罗顿时酸涩得说不出话来。金必正瞧着好似喝醉了,眼角眉梢都是醉意。他歪笑着,把宝剑塞在绫罗的怀里,人就东倒西歪地躺在了绫罗身边。
金必正含糊地说,“我想你会需要这个的,哪怕是新婚之夜。你不是说过想杀了我吗?我现在喝得很醉,我现在……大概有点神志不清了……呵呵,兴许就快睡着了,你大可以下手……只是给我临死前多留一口气,好让我出去对那帮兄弟们说一句,我死之后,绝对没人敢为难周家的人……你放心动手吧……”
绫罗有些不知所措,她拍了拍金必正的背,金必正却酔洋洋地推开她,衣服和鞋子也不脱地就这么翻身睡了。
是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蜡烛摇晃了几下,还是灭了。
绫罗握着宝剑,手指有点发抖。床铺上的金必正,鼾声正好,好似真的睡得很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