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纪事》春少十八弯

21、二十一

　　事情终于结束了。
　　但留给众人的疮疤却依旧鲜血淋漓。

　　火麒麟被救回金门镖局时，腿受重伤又晕迷不醒，急得金必正亲自跑去拍门，把襄城最好的大夫直接从被窝里拽到金门镖局。但那大夫查看了，说火麒麟伤得太重，腿断了倒是能接好，可痊愈之后是否能正常走路还不确定。更别提，火麒麟的一身好武功了。

　　金必正谢过那大夫，让他先好生治着火麒麟。转身又派遣了人手去卫城，泸州，梁京各地，要把出名的大夫统统请来。

　　那一晚，绫罗和金必正始终守在昏迷的火麒麟的身边。
　　直到瞧见他慢慢睁开眼睛，金必正才松了一口气，叫绫罗赶紧去端碗水来。可火麒麟却忽然瞪大了眼睛，甚至不顾礼数地一把抓住绫罗的手，质问道，

　　“那个女人呢？”

　　绫罗只好答道，“李夫人坠崖，掉下瀑布了。”

　　“快去找……我是说，快沿着瀑布去找平儿！那个狠心的女人告诉我，说她趁着三夫人去找风筝，从背后打晕了平儿，给丢下瀑布去了！”

　　绫罗瞧他惨白着脸，心酸不已。其实她也早就料到了，自己离开她们俩才一个多时辰，李夫人要彻彻底底地把姚平儿藏起来不留痕迹，也只有推下瀑布这一个办法了。

　　火麒麟见绫罗和金必正都不说话，着急地想下床，却立马疼得冷汗直冒。
　　金必正赶紧稳住他，又说，“我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林大人了，官府已经沿着瀑布的水流派人去找了！毕竟李夫人也掉了下去，他们一定会认真找的！”

　　“可，可是你们都不信，你们所有人都不信平儿可能还活着！对不对！”火麒麟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对金必正说话过，“可我信啊！我信！你们知道吗？当年根本不是劫新娘，是那女人的老情人带她私奔！我还以为是个贼人，打断了男人的腿，最后还丢他下瀑布！可他还是活下来了啊，还去京城找那个女人了！所以，平儿也不会死的，平儿也一定能活着！”

　　火麒麟说得声嘶力竭，绫罗拼命忍着自己的眼泪，却见火麒麟倒是先她一步，泪流满面。

　　不相信平儿还活着的，其实也包括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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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林大人来了消息，说官府结案，认定事情都是李夫人的设局。并且官差也在瀑布下游的水域找到了李夫人的尸体，再往下，又找到了姚平儿的尸首。

　　两具的尸体都被水冲，被暗礁撞，稀巴烂得不能见人了。
　　金必正亲自去衙门把姚平儿的尸首领了回来，因为平儿是孤儿，没有亲人，金必正便亲力亲为，决定在金门镖局为她办了葬礼。

　　金必正把姚平儿的葬礼筹办得很隆重，处处都要求置办得体体面面。不惜血本。因为他觉得，是自己派经验尚浅的姚平儿去护人，自己也有份害了姚平儿。
　　而这么想的人，又岂止是他一个？
　　火麒麟悔得夜夜失眠。
　　绫罗也常常失神得掉眼泪，居然连林大人都为此黯然神伤。

　　那一天，林愈清登门金门镖局，封了一包白事的银钱想交给金必正。却不料金必正出去谈葬礼的事宜了，绫罗恰好在，就便代为接待了林愈清。

　　绫罗接下银钱，笑了笑，说，“林大人有心了。”

　　林愈清说，“我身为知府，亲身出席姚平儿的葬礼可能有所不便，不过到时一定送来花圈挽联。这份银钱，也算是我亏欠了姚平儿姑娘的。”

　　绫罗就说，“人，是李夫人杀的。大人无须自责。”

　　林愈清却摇摇头，说，“其实……其实我一早就有所察觉……”他说着，抬头定定地望着绫罗，

　　“我曾经和夫人去京城，在李家住过一阵子。李夫人的相公对她很淡漠，我也亲自见过李夫人和那瘸腿仆人是如何相互扶持。这次，李夫人来了，却不见那仆人。我奇怪，李夫人就淡淡地说，他刚病死没多久。试问身边死了一个如此亲近的人，李夫人怎么还有心情来看望妹妹，游山玩水呢？况且，李夫人借口说怕黑风寨的混混，暗示要金门镖局的镖头做保镖。我对当年李夫人出嫁被劫的事，也听内人说过一些，那时候就起了疑心……”

　　绫罗听着，见林愈清的神色越发苦楚，“可我也只是疑心，没有证据。只得抱着侥幸，暗中换了女镖师给她……却没想到，竟然就此害死了姚平儿姑娘……”

　　林愈清说着，居然哽咽，说不下去。

　　绫罗赶紧安慰他，“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怨不得人，林大人千万不要自责！”

　　“你难道是想安慰我，姚平儿是命中该死吗？”林愈清讽刺地笑了笑。

　　绫罗心中一颤，终究说，“那只能说是平儿命中的劫，逃不过。”

　　“硬说是劫，就可以化解林某心中的罪孽吗？”

　　“劫是天注定的，想必平儿也不会怪你！”

　　“那你呢……”林愈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沉声说，“女侠十二年江湖搏命的生涯，你也认为是劫吗？难道，也不认为是林某的一句话，造的孽吗？”

　　绫罗一愣，转到这个话题上，她顿时觉得脑袋空空一片。

　　林愈清苦苦一笑，“林某人常常会为当年对周小姐说的那句话而骄傲，因为那句话，江湖上有了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可林某人常常也会为那句话而后悔，因为那句话，我可能毁掉了一个女子最好的时光，和她本来可能安稳幸福的生活……很多事情，都是一念之差，好比当年的那句话，好比姚平儿的死……林某人对姚平儿的死，深知无法挽回。那女侠你呢？可否告诉林某人，十二年江湖搏命的生涯，对你来说，认为是福泽，还是林某人造的孽呢？”

　　绫罗恍恍惚惚地听完林愈清的话，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林愈清却目光定定地瞧着她，直瞧得绫罗心慌意乱，所幸适时有人进了镖局的大院。绫罗松一口气，赶紧迎了出去，是金必正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黑风寨的寨主欧阳风和两个垂着脑袋的小混混。

　　“老爷，你回来了。”绫罗笑道，瞧着欧阳风，又小声说，“林大人来了，送来了平儿白事的银钱。”

　　金必正听了，见林大人已经从大厅走了出来，金必正赶紧道，“林大人，客气了！”

　　林愈清点点头，正想走，见到欧阳风和那两个混混，粗粗地打量了起来。
　　金必正就说，“林大人兴许没见过，这是黑风寨的寨主欧阳风。李夫人的事，寨主也查过手下，查到手下的确在李夫人进城时骚扰过，之后也的确收了李夫人的打赏。所以今天他特地带了那两个手下，来镖局走一遭。”

　　林愈清点点头，随即与欧阳风寒暄了几句，也就走了。

　　金必正于是和欧阳风进了镖局大厅。

　　绫罗赶紧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于是趁着机会，偷偷地从后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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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平儿的葬礼办得很顺利。
　　之后，火麒麟的腿伤也好了不少，起码接好了，火麒麟一直努力在调养。

　　这段日子，绫罗一有空就会去看望火麒麟，听火麒麟偶尔会提起姚平儿的事情。
　　说姚平儿进镖局只比绫罗多半年，可功夫却差了绫罗一大节。

　　绫罗便笑着问，“功夫马马虎虎，当初干嘛要招她进来？”

　　火麒麟就说，“当初镖局想多招个女镖师。有些护送女眷的生意，一定会用上。可姚平儿资质平平，功夫一般，我很犹豫。管账的添叔更说，再选选吧。姚平儿一听就急了，我们说她功夫不好，她就冒冒失失地冲着我就出招！可她哪里是我的对手？我三下两下就把她按倒在地，她这才认了输，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还有这么一出？”

　　“我却觉得，她很有趣，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留她在镖局了。”火麒麟伤感地说着，“后来才知道，她是孤儿，早些年爹没死的时候，跟着她爹跑单镖。再后来，爹死在压镖的路上，临死之前叫她好好照顾自己……”

　　火麒麟说着，就停了下来。随即又笑了笑说，

　　“三夫人，我有点累了。”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大夫说你最好少喝酒，明天我带些酱牛肉给你，可好？”

　　“那可就要多谢三夫人了！”

　　绫罗又嘱咐他多休息，千叮万嘱得火麒麟都嫌她罗嗦了，这才放心回了镖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