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独醉》渣女嗑上头

2、贰

　　小六的黄包车拉得既快又灵活，别人家两刻钟脚程的路，他只需一刻半钟就能到。尤其是夏宅到商会、米市巷、怡轩居的路，小六把能抄的小道都烂熟于胸。黄包车出了官巷口，沿着官道一路向西，阳春三月的雨总是下在夜里，将官道落得一地泥泞。
　　“米少爷坐稳喽。”小六在前头叫着，奋力地跑起来。
　　官道的尽头没了路，却见一汪碧水，柳枝抽了芽，垂入湖中，如江南女子浣衣的纤手，一下一下撩着湖水。这景衬着远处水墨山峦，层叠悠远，仿若西子化身，自古便是文人骚客心头所好。
　　怡轩居便是建在这绝色之中。
　　“米少爷来了，景三少爷正在二楼吃茶呢。”跑堂的放下手边活计，跑来招呼。
　　夏晚风挥了挥手，“别招呼了，我自己上去。”他说着，抬脚就上了二楼。临湖最佳的天字一号房，永远留给怡轩居的少东家——景家的三少爷，景秋实。三少爷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平日里鲜少与人来往，却偏偏和城中最浪荡的公子哥儿是朋友。
　　“影儿，吃茶呢？”夏晚风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把一盘茶具翻得叮当作响。
　　“不要叫我影儿。”景秋实冷淡地说。
　　“景三景三，不就是影吗？”夏晚风嘻皮笑脸地打着哈哈，末了将手边的茶具一扔，真情实意地动怒道，“什么破玩意儿，怡轩居现在就用这样的次货糊弄人了？”
　　“怡轩居给客人提供的是美食，器皿华而不实只会喧宾夺主。再说了，我这批薄胎青花瓷是刚从景德镇运来的，不是什么糊弄人的次货。”景秋实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夏晚风鼻子里出着气，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奇特的杯子，咯哒一声置于茶几上。那杯身笔直，通体透亮，竟是用一整块白水晶雕琢而成。
　　“我一直在琢磨哪种器物才能配得上龙井，你看看，唯有这剔透的水晶杯，才不掩龙井的细幼之感，水晶坚硬的质地又不夺其香味。是不是绝配？”
　　景秋实也知此物难得，便起身给夏晚风拿了茶叶罐，捻一撮龙井投入杯中。
　　夏晚风只消一眼，又皱着眉抱怨起来，“新茶还没到吗？”
　　“今年还得再等等，放心，误不了你的明前龙井。再过几日我亲自去茅家埠看看。”
　　景秋实说着，便要倒水。夏晚风又急着去拦，“且慢！我的虎跑水呢？”
　　“你每次都要新鲜挑来的虎跑泉才肯用，我这儿哪有备着，现在差人去取也得一时半刻。哪个知道你今天来吃茶，别穷讲究！”
　　夏晚风一听这话，气势蔫了一大截，耷拉着脑袋仿佛错失了天大的事情。待热水冲入杯中，透过水晶壁见叶片翻飞沉浮，这位米少爷才又活了过来。

　　“说说吧，这么一大清早就跑来我这儿，不太像你。”景秋实终于放下杯子，扫了一眼夏晚风。
　　一杯勉勉强强的龙井吃下去，夏晚风身上总算有了点热气。他支起木窗望着湖景，满不在乎地答道，“老头儿又催我成亲呗，我懒得听，就跑出来了。”
　　景秋实这回终于笑了，夏小少爷的婚事近来传为城中话题，都说夏老爷子想找个儿媳收一收他这小儿子的轻狂，却被这风流小子左躲右闪地避着，又听闻夏家最近才买了一个奴婢，长得美若天仙，整日里在小少爷的房里侍候着，怕是这小少爷早想占了人家，却又给不了什么名分。说不定夏老爷就是借着答应给他纳妾的机会，要求他娶个正妻回来。市井八卦有如春草野蛮滋长，传成什么样的都有。
　　“那婉儿……”景秋实正欲开口，伙计端着花生瓜子和绿豆糕进来了。
　　夏晚风看一眼那满脸八卦的伙计，心中不悦又开始挑刺，“这时节吃什么绿豆糕？嫌少爷我太燥热？”
　　“不是不是，”伙计慌忙摆手，“是三少爷说绿豆糕配龙井茶来着。”
　　“寒春里的绿豆糕配陈茶，哼！”夏晚风撇撇嘴，把盘子一推。
　　“那这早春的茶点该怎么配？请夏公子赐教。”景秋实配合地哄着。
　　“桔红糕啊，糯米性温，和花瓣一起磨碾成粉，从色到香都合适。”夏晚风抱着胳膊靠在藤椅里，老神在在地说。
　　“行——”景秋实好脾气地应着，又转向伙计，“都听见了？去给夏少爷端一碟桔红糕来。”
　　“免了免了，今天我可没功夫在你这儿闲泡着，快点来碗葱油拌面就行，我得去趟商会。”
　　“商会？”景秋实眨眨眼睛，又作势探头去看窗外。
　　“你干嘛？”
　　“我看看今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湖里升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