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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往事蒙尘 ...

  •   教学楼晃动的频率将一切都抖成了虚影,他们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下到一条走廊,孟深让叶亭带着银阙先走,自己和易寒垫后,尝试用怨力抵挡一会儿。

      “不行!这结界简直就是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易寒强撑的镇定很快就破功了,按在墙上的手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弹了回来,五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结界的主人远比他要强大,他的怨力在同一种建筑里起不了任何作用。
      易寒没心情沮丧,撤回怨力,转头对孟深高声喊道:“孟深!走!别浪费力气对抗这东西了!”

      孟深刚反应过来,眼前就窜出一道人影来,沈听竟然在这样危险的动荡里折返,拽过他的手腕就跑。无数石块在他们身后坠落,他只能看到沈听浑圆的后脑勺。
      “你疯了吗!回来干什么!”
      跑出好长一段路,孟深这才想起来要训斥他。

      掌心的手腕在尝试挣脱,沈听也没迟疑片刻,反而加深了力度去禁锢那只躁动的手。
      孟深压根不需要他自作主张,气急之下还要挣脱,却终于迎来了对方焦急低沉的嗓音:“别挣开。”
      孟深:“……”

      易寒说的没错,与其拿怨力去打水漂,还不如腿管用。他们前脚刚逃出结界的绞杀范围,后脚整栋楼就塌成了废墟。这层凶猛的结界如同捕捞的渔网,收成一小团,将包裹在里面的一切搅得粉碎。

      幸存者们就这么直直望着,心中油然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亭的凤眸蓦然阴沉下来,如蒙山雾。
      雨都除了狱门中设有固定的幻境,其余地方几乎罕见。要不是他们阴错阳差地误闯迷城,根本发现不了这的别有洞天。

      而能够使用怨力的鬼使,全都登记在册,集体受到试炼部的约束与管控。结界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有足够强大的怨力便无法驱使,更别说灵活运用了,尤其是这种极具毁灭性的类型,试炼部完全不研究也不教。

      沉思中灵光一闪,叶亭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不是鬼使这个方向呢?
      结界……在他印象里,倒是有那么一位神爱用。
      不过片刻,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神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动机,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像幼稚的小学生一样搞破坏?

      沈听微微仰头,望着这段坍塌的记忆,心情一片狼藉。
      高墙尽数倒塌,侵颓为平地。风过废墟,扬起一层薄薄的灰尘,卷起粉碎的纸屑,在空中打旋儿。
      以往遮天蔽日的芒果树从枝干处裂成了两半,一截芒树的枝叶蒙了尘,就在他几步之外,落灰的枝头还挂着细碎的芒花。
      悲凉像冰水一样漫过心头,沈听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他起初认同叶亭的说法,以为幻境读取的是他的记忆。可面对这些熟悉的建筑时,疑点更迭,他的想法也随之摇摇欲坠。因为这和他印象里熟悉的感觉不一样。
      他长待的地方是教室和图书馆,可是在这儿,除了教室有点清晰度,图书馆内外都显得十分模糊。
      最高清的地点反而是操场、树荫以及校门口小卖部、早餐店,还有后窗外的位置。
      而这些地方,都是曾经的他通过一个人间接去熟悉的……

      沈听正出神地望着,一朵雪花悠悠旋转落下。
      轻飘飘地落在他额上,触感冰凉,像是冬日降临的第一场亲吻,亦或是在安抚他流失的过往。
      “雪……”

      “雪啊!下雪了!下雪了嘿!”
      耳边传来张耿拉长声调的惊叹,沈听眸中却只剩灰败,他已在那俯仰之间率先见证了那漫天的纷纷飞残。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他默念着这吟雪的诗句,雪花如絮飘零,渐渐覆上他炽热的双眼。
      好冷。
      彻骨的寒意如电流走遍四肢百骸,他的神思又被拉回到了那个失去他的冬天。

      精神恍惚之间,沈听下意识要去抓身旁的人作为倚靠,手刚拎起,却软如棉花,用尽了力气也只是朝那道瘦弱的背影扑了个空。
      眼皮沉重如山,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分不清是睫毛上的泪水在阻挡还是这场越下越大的鹅毛。

      沈听行尸走肉般地往前走着,脚步灌铅般重重落地,踩出细微的水声。地上已经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水,无声地浸润着漆黑的泥面。
      他闭眼落下,意识遁世之际,耳边只听到一句焦急的呼喊——
      “沈听!”

      众人正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探索着,孟深感觉身边一空,‘扑通’一声,像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他循声回头,沈听挺拔的躯体已经颓然倒在了地上,如同那株掩埋在废墟中的芒树。
      孟深的手按在他滚烫的胸膛上毫无规律地推动,他真的叫了他很多次,高声激动的,焦急难过的,最后无奈转为了轻柔的低语:“醒醒……”
      却怎么也叫不醒。

      沈听的脸颊苍如白纸,双眼紧紧闭着,眼睫上的晶莹,是泪水将雪花融化,平日硬朗的眉目在这一刻竟这么脆弱。
      寡言少语,无坚不摧,甚至疏离冷淡,沈听这些样子他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样风一刮就倒的病态。
      孟深病急乱投医,机械地想要唤醒他。膝盖抵在冰冷的地面,被雪水攀岩而上,不时传来刺骨的钝痛。
      他却心中酸涩交替地想,好好的人怎么就倒下了?

      “怎么了?”听到动静,叶亭第一时间拉着银阙回头,半蹲下身来察看。
      银阙在一旁看得眉头一紧,眸光熠动。往掌心收拢指甲时,她不自觉地掐了掐拇指指腹。

      “不是,这走得好好的,他怎么……”张耿也手足无措地站着,看完沈听又去看孟深,急得四肢无处安放。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吗?”易寒的脸与雪花相映,等了一会儿,他的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担忧:“这雪越下越大了,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叶亭将蔓进沈听身体里的怨力收回,什么也没探出来。他略微抬头,对上易寒有着同样顾虑的视线,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一道纤细影子在众人两米之外显了形。
      “你、你又是谁?”张耿指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要不是她看起来还算面善,又没有奇装异发,他都要以为他们又行差踏错,走入了哪个新的幻境。
      “我来带你们避雪。”女人的嘴角带着淡淡笑意,说是这么说,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倒地的沈听半分。

      易寒是个万年质疑狂,指尖摸着他的雪花银坠,上来就是一句:“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是那个女鬼?”这款式穿着,按照沈听的描述,孟深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女人并不答话,身形一闪,就到了沈听跟前。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易寒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伸向沈听的手。
      “你要做什么?!”她既不解释,冲向沈听的行为也令人费解,孟深略微不满地质问道。
      他害怕女人再有异动,下意识将沈听拖起,放进自己没有体温的怀中:“离他远点。”

      “我要救他。”女人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制住,美目中已有不悦。
      她尝试以怨力去冲开易寒的禁锢,却碰了一鼻子灰,这人的怨力竟跟她不相上下。要是强行对抗,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这些年只顾着伤春悲秋,她的怨力几乎没有长进。懊悔一闪而过,她焦急地望着地上的人,咬牙道:“不想他死在这里,就信我一次。”

      “你跟着我们很久了吧?”易寒冷冷地道,手中力道猛地收紧:“从进这层幻境开始。”
      女人腕中吃痛,瞳孔一缩。
      她一直藏得很好,他怎么会发现她的存在?

      走进这些建筑后,易寒时不时就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风力。隐藏技巧很高明,却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一开始他以为那只不过是幻境里的小精小怪,就跟那个蓝发女孩一样,随便使点怨力就能让她往东往西。
      教学楼坍塌之时,易寒就改变了想法,她也在里面,更诡异的是,这股风力是跟在沈听身后出来的。

      “我见过这个姐姐,她是迷城里的老人了。”银阙眼睛一亮,眸光提高了八度,望着女人说道:“姐姐,你是要带我们去你的宅子吗?”
      叶亭压低眼睫看她,掠过不易察觉的一丝冷意,随后恢复正常。
      她不说话还好,这个节骨眼一吭声,所有人都看她,银阙却不以为意,一脸无害地眨着亮晶晶的双眼。
      这里面的目光包括那个女人,她与她素未谋面,不知道这个小孩为什么要帮她说话,还知道自己有宅子。

      易寒冷笑一声,只觉得她真是没火硬往身上揽:“你自己在我们这儿都没什么信用,你替她说话?”
      “……”
      “你。”银阙微微努唇,两条细眉耷拉下来,用幽幽的眼神表示自己很受伤:“哥哥,你怎么老是针对我。”
      易寒一噎,被她无辜的表情和矫揉造作创出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我真服了。易寒终于忍不住搁心里吐槽道:你自己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不清楚吗?

      “谁想针对你?”易寒长睫一掀,才不屑于维持她心目中良好的哥哥形象,嘴上一点不饶人:“是你非要赖在这儿,你不在这儿,我说话能冲谁?”
      “哥哥……”眼见易寒明显不吃她这一套,银阙转为轻摇叶亭的手臂,委屈的眼泪涌上眼眶:“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们。”
      “好了,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叶亭夹在他们中间,简直生不如死,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叫停。

      叶亭也实在黔驴技穷了,这个地方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物派不上用场。沈听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具空壳,往里丢什么都毫无反应,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更没处理过。
      而且他的身份特殊,再耗下去,估计真的得交代在这儿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按照风悉那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会不会是中途出了差错,否则救援怎么迟迟没到?
      眼下唯一的办法,好像真的只有靠这个主动抛出橄榄枝的女人提供的线索了。
      调整好紊乱的心绪,叶亭眸中犹云骤散,镇定地问眼前的女人道:“你能说说,沈听倒下的缘由吗?”

      女人如揪救命稻草,快速顺着叶亭的话说道:“他受到了结界波动的影响。”
      “几个月前,我们这里发生了一次变故。”没等众人追问解释,她便娓娓道来:“从那之后,这个地方经常有鬼误入,怨力低下的小鬼们不小心闯进这里,统统魂飞烟灭了。哪怕只是在附近路过,也会受到结界的波及。”

      听了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说辞,众人也辨不出真假。
      心中相信,又不敢轻信。

      “你们要是不放心她……”在这胶着之时,一直甘愿当小透明的临渊开口了,他将目光转向怨力最强的易寒:“你可以试试点住她的脉轮,暂时封住她的怨力,失去怨力,她就算想对任何人不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临渊冷不丁的开口,吓了张耿一哆嗦。
      这一路过五关闯六将的,要不是他也跟着一块逃命,他早都忘了这个小孩儿的存在了。
      顿了一会儿,临渊继续出谋划策道:“被封住脉轮之后,如果她没跑,那就是真心想帮忙了。”

      易寒犹豫了会儿,随后右手两指并拢,在女人脖子下的位置用力一点。女人站在原地,身体受力前倾,怨力聚到一处被封锁,表情浮现出一瞬的痛苦。
      做完这一举动,易寒牵制的手才将信将疑地松开。

      临渊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这女鬼与自己实力相当,哪怕比自己强,她要是不想受制于人,一定会躲开这种有可能致她于死地的封印。
      这小孩儿的脑子好用到易寒都要打破对一府的偏见了。

      束缚一消失,女人当即蹲下,在沈听手腕上一扣。
      果然,结界的余威震碎了他一部分的魂魄,她让孟深将他翻身,好让她探脉轮,却发现……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任何的怨力?!
      一开始她以为探不到怨力,是他的脉轮像自己一样被那个嘴毒的男人封住了。

      震惊之际,女子不甘心地再探,终于在他胸口中央探到了一丝微弱的……
      神力?
      历经几百年的洗练,她的感知力远超常人,哪怕换做资深的冥府鬼兵来探查,没个十来次,都别妄想能辨出来。

      这种伪装手段,怕不是出于神的手笔?
      难道……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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