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莫南迁

1、自行车

　　宋鸣推着破旧的自行车来到学校门口，他看了一眼自己站着污泥的校服，良久，直到学生会那帮人发现他时，他才低着头，慌忙地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放进自行车后座。

　　“欸！前面那个高一的学生，你校服呢？怎么不穿？”

　　宋鸣撂下自行车，他穿着单薄的白色上衣，风微微撩起他的衣摆，显得空荡荡的。

　　刚才叫住他的是个高个子男生，叫吴玮柏，学生会副主席。宋鸣走过去时，吴玮拿着记录本，在空中晃了晃，说：“怎么又是你？”

　　开学一个月，宋鸣已经迟到了半个月，偏偏每次都能被他逮到。

　　吴玮柏翻过去一页纸，有些调侃地说：“啧，这记录本哪一张都有你名啊，宋同学。”

　　宋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微垂着头，削瘦的脊背弓起浅浅的弧度。直到旁边一道看过来的视线，宋鸣敛了敛嘴角的笑意，头低得更低了。

　　大概过了一会儿，可能只有几秒。宋鸣站在原地没动，离他不远，一直沉默的陈与铮开口，“把名字写上。”

　　“哦，好。”宋鸣有些慌忙地应了两声，接过男生递过来的记录本和笔，在空白的一页写下自己的名字。

　　陈与铮重新拿过来，放在一旁，目光略过他的脸，转向校门口靠在墙上的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

　　宋鸣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连忙解释道：“自行车不小心摔坏了，我这就挪走。”

　　陈与铮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没地方放车了，你可以把它放到停车棚。”

　　停车棚是学生会和老师停车的地方，宋鸣一般都把自行车停在校外那条街上，今天走得急，加上迟到，已经没有位置停车了。

　　宋鸣看了陈与铮一眼，说：“谢谢。”

　　吴玮柏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肩膀，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得，我陪你过去，别等会儿把你当成偷车的给逮了。”

　　宋鸣比他矮了很多，他看了一眼肩膀的手，被揽着往前走，不知怎么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陈与铮的方向。

　　男生穿着和他一样的蓝色校服，袖口挽起，一截腕骨凸起的手腕露出来。他站得懒散，和旁边吊儿郎当的男生比起来，又显得那么笔直，像一颗劲挺的松。

　　陈与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

　　宋鸣垂眼，收回视线，扭头，把自己的自行车拎起来，朝停车棚走。

　　吴玮柏跟着他，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宋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都是陈与铮跟他说话时的样子，虽然两个人距离并不近，他还是闻到了男生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很香，很好闻。

　　………

　　平淡的一天过去，宋鸣除了被叫去办公室批了一节课，还有早上和陈与铮不多的对话，占据了他的一天。

　　下午放学，宋鸣去停车棚推自行车时，恰巧碰到陈与铮。

　　他那辆破自行车车篮瘪了一个洞，车轮弯了下去，后座放着他的校服外套，上面沾着肮脏的泥水。

　　宋鸣蹲下去，直接伸手将车链按上去，捣鼓了半天，弄得手都是黑黝黝的油。宋鸣全然不觉，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正要抬手用手背擦一下，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宋鸣。”

　　宋鸣身子一顿，他动作停下来，抬头看见陈与铮正在他身旁，垂眼看着他。

　　“陈与铮？”他说。

　　他叫得太过顺口，下意识得就说出他的名字，仿佛他们很熟一样。实际上，宋鸣从来没有正式地和陈与铮说过话。

　　陈与铮微微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宋鸣也意识到了，他脸颊有些烫，眼神正要躲开。
　　陈与铮从兜里掏出纸巾丢给他，说：“擦擦手。”

　　宋鸣接住，说了声谢谢。他拿纸巾擦干净手，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没变。

　　陈与铮同样站在原地没动，他换了一件衣服，黑色短袖，衬得皮肤格外白。

　　宋鸣这才注意到路过学生都在看他们，当然，可能只是在看陈与铮。

　　陈与铮微微俯身，和他的距离拉进，声音响在他耳畔，吐息冷淡，随口一问：“需要帮忙吗？”

　　宋鸣不自觉往旁边躲了一下，“差不多修好了。”

　　“嗯。”陈与铮直起身，去推自行车。

　　宋鸣用手摸了一下耳朵，侧头看着陈与铮，等他快要出车棚时，宋鸣开口叫住他：“陈与铮。”

　　男生跨坐在自行车座上，闻言，偏头看向他。

　　陈与铮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即使面无表情，也能让人品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宋鸣被他看得有些说不出话。

　　陈与铮握着车把，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男生开口。他笑了一声，并不明显，问：“怎么了？”

　　宋鸣呼出一口气，“今天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了。”陈与铮脚踩在车蹬上，一副立马就要走的姿态，“再见。”

　　“…再见。”

　　男生踩着自行车迅速出了校门，车轮在地面摩擦出了一条痕迹。

　　宋鸣将纸巾塞进兜里，也跨上自行车，离开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