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鹤行》野樱西瓜

2、002

　　又过去了几天，孝惠太后的寿宴筹办终于正式提上了日程。

　　达官显贵们自然已经选好了自己特意搜罗来的奇珍异宝，迫不及待的将其送到中宫，只盼着靠此举获得太后娘娘的青睐。

　　徐鹤染拿着名目盘点清单，无声无息看着上面写的各色有些连她都闻所未闻的好东西，陈家送的是一副红玉雕刻成的东海珊瑚树，中规中矩的物件，并不会出错。

　　但是架不住徐鹤染想要搞点事出来。

　　走到那棵红色珊瑚树面前，徐鹤染拍拍脑门，琢磨着想个什么主意才能顺理成章的降罪于陈家，“怎么，想出来了吗？”身后，孝惠太后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的一举一动，就知道她又在琢磨什么了，不禁要为自己捏一把冷汗，看样子恐怕她是要受些罪的。

　　但是为了这大夏国上下，以及丈夫的遗志，她不介意自己受这一点小罪。

　　三天后，宫宴如期举行，建明帝特地下令大赦天下，百姓皆呼太后皇上圣明。

　　也因得如此，这场宫宴也是举办的十分盛大，凡是能请的人都请了回来。只除了那些有公务在身不便回京的人士，比如陈家如今真正的掌家人陈枫晏。

　　今日陈家出席的筵席的人有陈枫晏的弟弟陈鸿晏，以及他的妻子王氏。至于刘家来的，则是老夫人，当家人刘平，正是当今的户部尚书，以及刘平的儿子刘护以及妻子陈氏。

　　陈氏是陈枫晏和陈鸿晏的胞妹，正是因为有了联姻的这一道，才成了徐鹤染心头的一桩事。

　　晚间时分，筵席正式开始，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众大臣说了好一通吉祥话，哄得孝惠太后喜笑颜开，略停顿了一会，还是举起杯与大家共饮。

　　“诸位爱卿的心意哀家已皆数收到，你们送的礼物我也很喜欢。咦，喜公公允子，这株血色珊瑚树是谁送的？”

　　孝惠太后好似突然看到隔壁桌边摆着的那一丛一样，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起身边的掌事太监。

　　“娘娘，是陈家送的。”喜公公低下头小声提醒了一句。

　　“哦，是了，哀家记起来了。喜公公，你去把那从珊瑚树拿过来我把玩一番。大家歇息吧。”孝惠太后好似是自言自语了半天，这时候才想起来底下的人都在看她，状似无意的招呼了一声。

　　其余人闻言都逐渐放松交谈起来，唯有陈家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么多的奇珍异宝没进了太后的眼，偏他们送的不算太惹眼的东西就博得了喜爱？陈鸿晏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怪的。但是毕竟是一份体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舞姬们特意排演好的舞蹈优美婀娜，酒品醇厚，瓜果香甜，整座宫殿都氤氲着一股奢靡气息，让人昏昏然，飘飘然。就连坐在上首的皇帝也是闭着眼睛沉浸在丝竹声中，以手指敲击桌面，打着节拍。

　　徐鹤染闭目听着声声琵琶入耳，正是兴致浓厚的时候，忽然听得身边的母后低低呼了一声，然后就是杯盏落地的声音，徐鹤染立时睁开了眼睛看过去，下首坐着的大臣们也是一片哗然。

　　整场宴会在孝惠太后的晕厥中不欢而散，太医号过脉后称是接触了天麻油一类的东西，引起了风疹，致使晕厥。

　　寻常人接触天麻油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是孝惠太后体质特殊，恰好对此物反应敏感。

　　徐鹤染命人彻查宫中内外，找到这东西的所在之处，结果最后在陈家送的那株血色珊瑚树上查到了天麻油。

　　建明帝听后震怒，将陈家人叫到宫中责问，要他们给个交代。一时之间陈家众人不知所措，更加不晓得这天麻油是从何处而来。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陈鸿晏自然要告知戍守边关的哥哥陈枫晏，那边陈枫晏收到消息后很快也传来了回信，上面也只有几个字。

　　待我归家。

　　***

　　夜色刚明，京城最南的城门就开了，陆陆续续有百姓进出，最多的是拉着货物外出走买卖的客商。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例外者。

　　在来来去去的人中，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骑着一匹马进了京城。看他骑马的姿势是十分熟练的，似乎是练家子。但是看整个人的气度和穿着，又是文质彬彬，倒像一名书生。

　　这些倒也罢，最主要的是这男子外貌生得出众，面皮白净，剑眉星目，长身玉立，一双眸子晶亮，其中似氤氲着一团看不清的迷雾，遮掩了他真正的样子。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清晨的早上，虽然行人不多，但是但凡有路过的或多或少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因得进了城，所以这男子骑马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渐渐地变成了缓行，甚至还可以走马观花似的看一看这沿街的景致。

　　再往里走了一段路，街上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男子无法，只得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继续向前。

　　似是没怎么来过京城，男子看这景致看的格外仔细，好像怕看漏了什么一样，但是天不遂人愿，他走着走着竟然被人拦住了。

　　“大爷，大爷，求您行行好吧，给我几个钱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拦住男子的是一名十几岁的小乞丐，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右腿又好像有些瘸，从外貌推测说的不像假话。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肯定是摆手将人推开，连理都懒得理的，有心再善一点的也无非多给几个铜板，但是这个男子却将看向前方的眼光收了回来，又仔细打量起了面前的小乞丐。

　　“可以啊，你要多少？”男子不紧不慢，却语出惊人。

　　拦人的小乞丐有些疑心自己听错了，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主，给多少钱还带商量的！

　　他抹了抹鼻子，大言不惭道：“您有多少给多少，我是不嫌多的……”

　　“哦？那要不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年轻男子十分礼貌。

　　“嗯嗯嗯，可以可以！”小乞丐没想到自己今天的运气会这么好，居然遇上大善人了。

　　男子也不含糊，低头就从袖口内掏出钱袋，朝着小乞丐的方向一扔，眼睛还瞄了他那边一眼，示意对方抓紧接住。

　　小乞丐粗粗看一眼，鼓囊囊的一个袋子，估摸着里面得有几十两银子，忙不迭的伸出手去接。

　　一不小心还差点没接住，着实是太沉了。

　　“我问你，你正值当年，可曾想着做个活计，养活自己？”白衣男子问道。

　　小乞丐听了，面上现出一丝赧意，低声回道：“我自小无父无母，什么都不会，腿也瘸了，哪怕是最简单的苦力活他们也不愿要我。”

　　男子听罢，像是有些理解了，上下又打量了小乞丐一眼，见他腰间别着个草编的蚱蜢，伸出手拿了过来在手里看了看。

　　“这是你自己编的？”男子问

　　“是，闲来无事，平时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拿路边的草根编着玩。”小乞丐如实回答。

　　“那这就妥了。你跟我来。”男子对着小乞丐讲了一句以后就径直在路左边拐了个弯，竟然领着小乞丐去了一家卖成衣的铺子。

　　给小乞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以后，男子又带着小乞丐去了城东元文街的一家古玩店。

　　小乞丐不解其意，本来以为这位是头回来京的外乡人，现在看起来对这里还是挺熟悉的，倒像个本地人。

　　进了古玩店，那店铺的老板态度谦恭无比，好似是见了什么大人物一样，连连说着好久不见，又问要点什么东西。

　　男子说明了来意，表示这个小乞丐有些手艺在身上，可以帮他们供应店里的编织品，老板一口应了下来。

　　这之后，小乞丐带着银两回去，男子则留在了店里继续和古玩老板谈天。

　　“太后贺寿的那株红玉珊瑚树是在你这里买的？”白衣男子轻飘飘的问，却把对面的古玩店穆老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现如今宫里的事他也听说了，难道这位今天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穆老板让店中的伙计退散，关上店门，然后这才一下子跪在了男子面前。

　　“侯爷，那丛珊瑚树送出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上面都是擦洗干净的，小的也不知道怎么上面会多了一层麻油。偏偏这麻油还能让太后娘娘不适。”穆老板擦了擦满脑门的汗，尽力的解释。

　　他确实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男子还是稳稳当当坐着，未发一言，良久之后才问道：“可有其他藏品，带我去仓库看看？”

　　半个时辰后，陈枫晏出了古玩店，骑马又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到了定国侯府。

　　虽然许久没回过家了，但是家中上下哪会有人不认识陈枫晏，一时间消息传遍了上下。

　　陈枫晏没管别的，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下人伺候自己沐浴，然后又换了一身衣服，吃了个午饭，将赶路的疲惫稍稍缓解，这才叫来院中的小厮准儿，命他给宫里的人递个话，查一查事情的原味。

　　做完这些之后，他闭目靠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虽然陈枫晏一到家就有人给陈鸿晏递话了，但他直到晚上下值回到了家才得以见到哥哥，兄弟两人就着日前发生的事商量着。

　　陈枫晏回京，是经过建明帝那边首肯的，毕竟出了这等事，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承担一切，至少给个交代。

　　但是徐鹤染的态度，总透着一股古怪，好似追究不是他的本意，让陈枫晏这个当家人回来，并且站在众人面前接受批判，并且承担一定的罪罚，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

　　陈枫晏听弟弟再一次说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一次确认东西送进宫去的时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么问题就只能是出在宫里了？是谁的手笔似乎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