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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陈钟是凌晨赶到的医院,但还是没能见上方礼声的最后一面,随后辗转殡仪馆。来的亲戚不多,都上了年岁,还哭倒了一大半,陈钟帮着方晓一起给方老板办了后事。

      谁承想匆匆一别后,就只剩下匆匆一程。

      一切停当后,陈钟和方晓在半轮月门口抽烟。

      方晓蹲在墙根儿,仰头望着飞檐下的那块牌匾说:“什么上山下海的,我爸那是哄你,早病了。”

      陈钟站在他身旁,倚着墙,眼眶通红,也是到了这会儿心里才回过味儿来。他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沉默着不住地抽烟。

      “难受?他从小拿你当亲儿子似的,反正比我亲,你也应该心疼心疼。哎,你干脆把这店兑了换钱呗,就当发送老爷子了。”方晓又接着自语,“我说陈钟,你怎么就哪儿哪儿都好呢,连跟男的亲嘴这事儿安你身上,我爸一七十多的老头儿也都能理解了,就他妈离了奇了。”

      陈钟猛地把烟摔了,拽着方晓的衣领把他提起后一拳砸了过去。

      “这一下算替你爸打的,再张嘴的时候过过脑子。”陈钟冷淡地看他。

      方晓没倒下,扶着墙擦了下嘴角的血,竟咧嘴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也行,反正我爸还从来没打过我,也算了了遗憾。”方晓笑着笑着开始哽咽,嘴向下咧着,有些滑稽。

      陈钟盯着他:“方晓,你大我十来岁有了,但不值得我叫声哥。这么跟你说,方老板没少对你花心思,你觉得不够就赌博败坏钱?一去多少年没踪影,再回来开口后又是一个钱字儿?要是挨揍好使的话,刚那一下在十几年前你就挨上了。”

      迎面吹来一阵柔和的风。

      半轮月周围已然花红柳绿,春色如许。

      方晓又蹲回了墙角,此时终于哭出了声,含混着说:“我有什么办法!摞压摞利滚利,沾上了我想出都出不来!”

      “还差多少?”陈钟问。

      方晓说了个数,大概能抵观月里周围的两三套房。

      陈钟也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的“半轮月”三个字,说:“从现在起别再碰,去干正事儿还钱,但这店在我名下,你趁早断了念想。往后,要账的来了你就躺着让打,打死了另说,打不死就继续干活儿还钱。给你三年,没死的话来找我。”

      方晓琢磨着这番话止住了哭声,眼睛红肿地望着陈钟转身离开。

      这次陈钟回来的急,没有提前找人拾掇院子和家里。

      院子里虽没有人气儿,但花草树木还是自开自落,照旧随四季循环往复。只是有些疏于打理,开始长得乱七八糟,甚至张牙舞爪。

      方老板为他添置的水缸剩了个底,内壁生了厚厚的青苔,金鱼早就凭空消失。像人生朝露,保不及暮。

      那棵丁香树没变。半边墙里半边墙外,梢头又添了白色花苞。

      陈钟回屋后来到了书房里间。红木的顶箱柜如常伫立,沙发床重新恢复了沙发的形态,粉橘色贡缎四件套不见踪影。

      他推开了卧室窗户,雕花窗棂上已有灰尘浮动。往下看还有那天夜里被意外踢翻的花盆。如今复又站起,老实地大头朝上,长着杂草。

      直到临走前,陈钟没也踏进过北房,只是给那扇门上了锁。

      没有用。想见的人见不着,想锁的愁锁不住。

      陈钟掸了掸一路乘在肩头的柳絮,回头凝望,而后离去。

      “太忙,没顾得上。过两天去看看吧,都一样。”

      陈钟晚上回了家,一家四口在家吃了个团圆饭。谈起方礼声这事儿时,陈鸿平埋怨他说晚了。陈钟迟迟没有回话,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这么答道。

      柳亭见不得他这样,待晚上陈鸿平回屋陈岭也走后,她把陈岭叫到了二楼书房。

      “最近累不累?”柳亭轻轻地问,怕惊着人似的,“你也别太难过,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往后我也得有这么一天。”

      “不累。”这话陈钟不爱听,他起身推开了窗户又坐到柳亭身边,“有您这么安慰人的么?”

      柳亭握着陈钟的手,有些故意地说:“看给你糙的,也不怕以后没小姑娘喜欢。”

      “妈,你心里都知道,不用我再说了。”陈钟任她握着。

      柳亭送开陈钟的手,去看书桌上那块前几天从西北邮回来的水岩料砚台。上方云纹流转着,往下愈来愈平缓,向缓缓淌平了似的,行云流水。她之前闲聊时跟陈钟说过最近重新拾起了书法,没想到他还记着。

      “那你可怎么办?”柳亭摸着砚台问他,“成天失魂落魄的,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不是分开了?”

      陈钟不置可否,抬头看着柳亭说道:“其实这段时间我挺想你和爸的。”

      “这是你的家,想就随时回来。”柳亭讶异于陈钟少见的温情表述,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看谈恋爱也不是完全没好处,会说话了。”

      陈钟想起他这段“就算没了”的恋爱,无奈地笑了。

      “唉,你说人这一辈子。”柳亭感叹过后开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最后下了决心似的定住,低声说,“我不是放任你,这事儿我真的想了很久了……”

      陈钟起身垂手而立,听她接下来的话。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你也快三十了,就当我小时候管你管够了,看着去吧别顾虑,也不用管你爸,这事儿我做得了主。”

      -
      路边的垂丝海棠开了,还是好春光。

      也还是烧烤店里。

      却是一时一景一心境。

      “我就不明白了。”黄程程喝了口冰啤,重重地将扎啤杯搁下,“这病怎么就让我得上了呢?”

      沈桐秋把烧烤钳子竖了起来,低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鱼豆腐,说:“就跟发烧感冒一样呗,风热风寒,人群传染,生气上火,免疫力下降什么的都有可能。有病咱就治,光想也想不好。”

      黄程程低下头,小声说:“桐桐,你为我花太多钱了,我怎么还你啊?虽然我也没想着你能暴富,更没想着还及时斩断情根挽救了被恋爱蚕食的大脑。”

      “啊——人生啊——”黄程程接着仰天长长地感叹道。

      沈桐秋陪他开玩笑:“对呗,这就是人生。搞不好哪天东风就吹到你这儿了呢,到时我就躺平什么都不干了,擎指着你挣钱养活我。”

      “势必有那一天。”黄程程使劲嚼着五花肉,咬牙切齿地说。

      最近沈桐秋在别处重新租了个两室的房子,黄程程和他住在一起。

      起先黄程程不太敢,认真地问陈钟要知道了能不能杀了他。沈桐秋让他问笑了,分手这事儿真的有点儿说累了,只是很直接地让黄程程管好自己,别先把自己给杀了就行。

      “好不容易放假了又要去渡上?小黄,你天天上班都呆不够吗?”听到黄程程说去渡上续摊儿时,沈桐秋不能理解。

      黄程程一抹嘴,说:“主要是喜欢那个吵劲儿,估计是耳朵离脑子近吧,感觉特别满,根本匀不出空犯病。”

      只得依他。

      夜深沉。渡上里音乐隆隆,地板都在跟着震颤。

      沈桐秋盯着桌上的玛格丽特,闲得开始回想它的调酒步骤。但直至他把自己的玛格丽特和黄程程的动力火车都喝完后,黄程程也没从卫生间回来。

      沈桐秋坐不住了,混酒上头,猛地站起来还有点晕。离开卡座往时,邻座有人吹了个特别响亮口哨。

      光线明灭,沈桐秋勉强觉得那人应该是之前在剧组里短暂有过交集的李艺,没理他。

      “小沈!”

      沈桐秋刚走到洗手台处听见像是有人叫他,回头后眼前打转,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叫了声赵导。

      沈桐秋当时在剧组里就对赵导感谢居多,如今再见他又是风光无两的时候——他前些日子转型拍的留守儿童题材电影刚杀青,说是要以关爱擦掉悲哀底色,随后以他赵承恭的个人名义领头捐了两百万,余外剧组及主要演员又捐了一次。

      虽然用的还是限定范围内稍有流量的小演员,但这一招打出去确实是有收获的。倒贴搞艺术,哪有不感动的道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还吃白食呢,为什么不给我来电话?”但这个赵导喝醉了有□□成,已经没个人样,但勉强还认识人,上来就往怀里揽。

      沈桐秋推开赵承恭后退了几步,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惦记你挺长时间了,可算让我逮着。”赵承恭踉跄地一把拽过沈桐秋的胳膊,揽着他往一边的墙上摁,酒气熏天地含混着说,“最近在拍什么短视频?还懂京剧?真看不出来还是这块料。我问你啊,许奕明和他那个朋友是不是玩儿够你了?要……要接不上弦,就跟我走吧,啊。”

      沈桐秋之前在组里完全没看出赵导是这样的人,但赵承恭本身就壮,加上喝多了力气死沉,沈桐秋用尽了全力也推不开。

      “起来别这样,我朋友在里面,我喊人了啊!”沈桐秋顾不上反驳和回答,一边抵着他的肩,一边偏头躲他凑过来的脸,结果却把脖颈暴露了出来。

      赵承恭身板有他两个宽,往墙边一挤都有点看不着他了,往来的人也只当是调情,司空见惯一般。

      沈桐秋被赵承恭捂住嘴又蹭上脖子后,倏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晃神,贴身穿的白色毛衫被一把拽到了肩头下,随之身上突然没了压力。

      再抬起头后,赵承恭已经被人掀翻在地,陈钟还想挥拳时被跑着赶来的谢玄摁住了:“我操,行了钟哥,你要杀人啊?”

      “你的场子,你看着办。”陈钟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直接转身离开了。

      沈桐秋背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去,有点儿愣神儿。他知道是这一行的人五花八门为常态,但没处知道赵导怎么变脸这么快。

      更没处知道的是陈钟是什么时候回本地了。

      谢玄过去扶他,道歉说:“对不起了弟弟,事儿是在我这儿出的,我没看好。”

      沈桐秋有点懵,好像没听见一样,直接路过躺在地上直哼哼的赵导往卫生间里走。

      这时黄程程一脸睡眼惺忪地出来了,跟他撞个满怀后环顾四周——脸色很难看的沈桐秋和谢玄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个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刚不知道怎么睡过去了,喝太多了。”情况不妙,黄程程小心地解释。

      沈桐秋点了点头,冷静地说:“那走吧,别再喝了。”

      谢玄扥住了黄程程,给他使眼色。

      “好,我先洗把脸,门口等我一下。”黄程程不明就里,但依眼色行事。

      沈桐秋出门后,见陈钟和一个口罩墨镜帽子全副武装的人站在车头说话。他下意识地转身回去,结果没走两步,被那人跑着过来叫住了。

      “小沈?”许奕明拍拍他的肩,“好长时间没见了,怎么一见人就跑。”

      说来话长,沈桐秋只能勉强地冲他笑了笑。墨镜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怎么对上眼神,显得一张小脸儿更茫然了。

      “怪可怜人的。”许奕明也笑了,大概知道他跟陈钟现在的情况,“打个招呼咬不了你手,别光想着躲,显得咱们一点儿不大方。”

      说罢许奕明便回去了。夜色中,火烧般的渡上两个大字下就只剩了他和陈钟。

      怎么也没想到再见会是这个场面。但无论如何都是陈钟帮了自己,沈桐秋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但还没开口就被飘过来的烟熏得咳嗽了一声。

      陈钟没看他,也没灭烟。

      “哥,今天得谢谢你。”

      沈桐秋强撑着道谢,把“哥”尽量叫得很小声。实际上心里尴尬,脸上发麻。

      陈钟在烟雾后眯眼看他,半天后才开口,语气疑惑:“谁是你哥?”

      沈桐秋微怔,下意识地望向他。

      “我就一见义勇为的路人。”陈钟手里的烟丝毫不避他,就这么擎着,“过意不去的话你直接打钱吧,三万两万不嫌少。”

      沈桐秋无地自容,那天在机场自己都说了什么,他还没敢忘。

      但他也不敢说对陈钟瞒他那件事已经就此放下。

      可不知怎么,刚才再撞见他时沈桐秋竟再难强言不悔——心情就像垂丝海棠开了,却没了立场再说声生日快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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