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尔来去》吐絮

14、第十四种自由

　　任尔离开南城的早上，邱壑正好晚她一步下楼，看见了她背影。

　　午休之前他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弹出几条消息，江城和南城水利厅发的台风预警短信。
　　这几天窗外都有风撞击玻璃的声音，他一直以为是楼层高所以风大正常，没怎么注意。

　　算了算时间，应该是已经到了。
　　他思索着要不要发微信问问，点进她账号，刚好有条最新更新。

　　几张图片，前两张拍的是礼炮花在空中喷射，她站在彩色碎片下笑，背景模糊成线条，只有她那一片清晰而绚烂。
　　【回工作室第一件事，收到大家的礼炮花欢迎。至于垃圾怎么收拾，养猫千日，用猫一时，麻薯给我冲！】

　　邱壑手指划动，把图片往后翻，小猫四只脚上被反绑上透明大胶带，面对彩色的，反着光的碎屑兴奋至极，满屋子乱跑，一个不剩地全粘在了脚底。

　　“麻薯。”名字真可爱，邱壑嘴角勾了勾，评论：【好方法，学会了。最近有台风，注意安全任尔。】
　　又删掉“任尔”两个字，发送。

　　他之前问了他爸，得知酒店成套的办公桌椅是找他一个朋友定制的，但前两年已经退休不干了。
　　他在电话里问：“能不能请他帮个忙，也不多，就做一套。”

　　对方说量产他倒是愿意重新看他爸爸的面子出山，单做一套的话另外给推荐一个人。
　　邱壑加了联系方式，对方一早得了消息，很爽快，下午就要来酒店里看看材料。

　　树叶被刮来的风加速吹落，混着尘土飞扬，空气在灰色的天空下显得不那么干净。
　　邱壑原来以为对方不会来了，没想到还准时到了。

　　木作设计师是个小伙，他拿着卷尺，问：“尺寸什么的都要一样的？”
　　邱壑说：“一样的。”

　　他看了两眼，“嗐”了一声，似乎松一口气：“我寻思什么呢，合欢木而已，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木材，在哪儿都能买到，干嘛非要这个？”
　　邱壑不懂这行，听他这么一说像是觉得好办，只答：“有人喜欢，非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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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短信几乎时刻都会跳出来台风预警，让市民注意安全，尽量少出门。据说这次的台风会影响整个省份，但江城并不沿海，是内陆城市，所以受到的威胁不那么严重。
　　到周五的时候，台风登陆的轨迹有所转变，暂时转为了蓝色预警，陈叙学校通知周末正常放假，他发来了消息说这周住校不回家。

　　任尔爸妈还在外地没回来，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是打算去接他出校玩玩，吃点好吃的。

　　还在上学的男孩女孩都要面子，任尔特地画了个妆在校门口等他。
　　她还记得他上小学的时候就要任尔去接她，因为她长得漂亮，被漂亮的表姐牵着手，在同学艳羡的目光下买袋零食，他就是全校排名第一的拽哥。

　　但上高中的陈叙见到表姐只会昂着头，像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到跟前，甚至还会退两步保持一点距离，低一点头，喊一声：“姐。”不说话了。
　　陈叙身上还穿着校服T恤，个子比任尔还要高一点，他爱打篮球，整天在太阳底下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风把T恤吹得紧贴肚皮，显得瘦瘦的。

　　任尔往他身后看，问他：“你书包呢，怎么不背书包？”
　　他跟在任尔身后，拨开人群后做一个扣篮的动作，说：“背书包干嘛，反正晚上回学校。”

　　任尔带他上车，问他：“想吃什么？”
　　陈叙永远那套说辞：“随便，你点吧。”

　　“好不容易出校一次，当然要吃点想吃的。”任尔忍不住操心起来，“你看你多瘦啊。”
　　陈叙说：“那就烤鱼吧。”

　　任尔趁等红灯的间隙，找了家评分比较高的烤鱼店，开启导航。
　　陈叙一边拨弄着安全带扣子，一边捧着手机打字。

　　她不主动说话，陈叙就不主动开口，开车实在无聊，遇上堵车就更无聊。秉承着要关心人类的想法，任尔问：“换新学校还适应吗？
　　“还行吧。”

　　“听说你们考了试”这几个字刚要冒头，任尔一个激灵想起来千万不能做讨人厌的家长，问什么不好问考试，小心过年回家他起报复心问工资。
　　于是在嘴边的话变成格外温柔的一句：“台风天在学校害不害怕呀？”

　　陈叙放下手机，沉默两秒，抬眼睨她：“姐，我十五了，你是转行做幼师了吗？”
　　任尔抿抿唇，讪讪道：“找，找个话题嘛。”

　　他们很幸运，进店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桌，再来晚一步就要等位了。
　　任尔帮他烫了碗筷推到面前，小孩臭屁归臭屁，还挺有礼貌，知道说谢谢。

　　谢谢说完又不吭声了，继续捧着手机隔绝外界打字。

　　任尔问：“在和朋友聊天吗？”
　　陈叙“嗯”了声。

　　任尔妈妈和陈叙妈妈关系好的缘故，陈旭小时候和任尔很亲近，只是这两年青春期到了，不知道是性别意识上来了，还是变得稳重了，心里的小秘密也不跟任尔说了。

　　任尔此刻还挺怀念那种感觉，问：“高中新交的朋友吗？”
　　陈叙说：“不是。”

　　任尔看了眼他露在袖管外的胳膊皮肤，想到一个话题，说：“你平时涂点防晒吧，你跟我肤质一样，一晒就黑。我那多的是，送你几只。”

　　陈叙偏头看过来，脸上终于有了别的情绪：“你逗我呢，姐。”
　　任尔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一个大爷们，你让我涂防晒？”
　　“防晒还跟性别有关吗？”任尔思索了两秒，同样搞不懂他，喃喃道，“又不是穿裙子。”

　　陈叙不接话了，捧着手机敲敲打打，任尔估计是在跟谁吐槽她。
　　他不太能吃辣，任尔征询了他的意见点了藤椒味的，热气腾腾的烤鱼端上来的时候，表面铺了一层青色的藤椒。

　　吃了大半，牛奶和苦荞茶他一口没动，场面也格外冷清，实在没避开眼神互相对视了，任尔拉扯唇角睁大眼睛，笑得故意，陈叙也不接招，埋下头就猛吃。
　　任尔问：“怎么不喝水，你是骆驼吗？”
　　又想起什么，夹了筷子鱼肉，“哦，你刚军训过，你是军用骆驼。”

　　陈叙憋了一下，没憋住，笑了。
　　他板着脸喊她：“姐。”
　　任尔一样板着脸：“干嘛？”

　　他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鱼肉，“我没怎么，你不用专门逗我开心，我就是上次考试没考好。”

　　早觉得他情绪不怎么对，任尔心想你可终于说了，就没有她撬不开的嘴，她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一个开学考嘛，新课都没怎么学，你后面几个月好好加油就行了，你很棒的，你是这个。”任尔比一个大拇指。
　　陈叙看了眼她的大拇指，嫌弃地说：“吃饭吃饭。”

　　接下来任尔就没再提考试的事，反而陈叙倒是主动说了几句话。

　　任尔问：“下周你该回家了吧？”
　　陈叙摇摇头：“不回。”

　　任尔没多想，这个年龄阶段好像都不怎么恋家，于是道：“那我还是来接你吧，天天吃食堂的菜肯定腻了，顺便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陈叙说：“不用。”

　　任尔看她拒绝得坚定，一下子看出他是想有自己的空间，也说得干脆：“好吧。”她真是善解人意的知心大姐姐，快要把自己都感动到了。

　　太干脆的回话在陈叙听来似乎不是一回事，他看了眼任尔表情，认真解释道：“我下周约了人，早就约好了。”
　　任尔回答地同样认真，点点头：“好，好好玩。”

　　陈叙没有别的安排，也不想去任尔家玩，在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就说要回学校，任尔又给他买了箱牛奶，在校门口把他放下。他一手提牛奶，一手提袋子，站在学生通道闸前，用下巴朝任尔点一点：“我走了，姐。”

　　他往前走的逸夫楼上满墙的爬山虎，任尔盯着看了两秒，半绿半红的渐变色在风中摇曳，像彩色的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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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这几天大家休假，任尔和吕之样在布置二楼。

　　工作室南北通透，二楼朝阳的那一侧是面大玻璃，中间是一整个空间，除了无影墙和灯具外，还有一大片空着的区域，这片区域一楼拿来做了休闲区，招待客人什么的。

　　任尔先占领了窗户的位置，她一贯喜欢有阳光的区域，旁边就是露台，决定把她的办公室搬上来。
　　挂的是抽绳薄纱窗帘，吕之样从一楼搬上来一箱杂物，放到桌上时眼睛被透过来的阳光一晃，笼罩在斑驳光影下，她抬手挡住眼睛：“这窗帘好看，光这儿都能出片。”
　　任尔站她旁边打量着：“是吧，到时候外面露台的花和草长起来了，光影更漂亮。”

　　吕之样指指无影墙对面，道：“这缺张桌子。”又说：“你办公室的桌子也还没买。”
　　办公桌迟迟没看到合适的，住酒店倒是看中了一套，只是没搜到链接。任尔问：“那你这段时间买了什么？”
　　吕之样挑个眉：“浴缸。”

　　任尔一笑，她就惦记着她的浴缸，买吧买吧，早买早拍。之前她拍浴缸的布景，只能带着妆造回她家去拍，要么就找个朋友租场地，一来二去很是麻烦，也不一定刚好能碰上。

　　任尔搬运了一上午的东西，有些累了，下一楼去冰箱拿了瓶水，坐在沙发上看私信，约拍的问价的一律让加庄小谷微信。
　　之前工作室刚刚起步，约拍的还没那么多，任尔都是自己加了亲自对接，现在工作量大，忙不过来，只能先加助理。虽然她上次对庄小谷说的是回头和吕之样商量一下，但其实她们早决定让庄小谷就跟着任尔了，一直变动太麻烦，交接工作也实在不是个易事。

　　一条条看下去，任尔忽然看到个熟悉的名字，胡苒工作室发来了约拍私信。

　　她有些惊讶，虽然胡苒还处于上升期，但毕竟最近刚火，能收到她工作室的合作还是有些意外，毕竟这行很看出名度，她之前是给一些小花拍过写真，但都不在流量关口。
　　任尔暂时没回复，截了图问庄小谷，打趣道：【看不出来啊，你那天见她还怀揣着目的呢？】

　　在休假的庄小谷不再守着手机待命，一直没回复，任尔便把这事讲给刚下楼的吕之样。

　　吕之样一听，没惊讶别的，倒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知道，她塌房了，我好不容易粉上她，真是气死我了。”
　　任尔不敢相信：“怎么了？”

　　吕之样打开微博，点进一词条给她看：“前几天被狗仔爆出谈恋爱了。”

　　任尔伸出脖颈，盯着手机界面：胡苒亲自下车替豪车男友买冰淇淋，二人不顾司机在场甜蜜对视。
　　配的图是胡苒在车门外向里面递冰淇淋，戴口罩了的缘故，看不见全脸，用一个箭头再加一张胡苒的照片指出身份，所谓的“男友”被打了码。

　　“谈恋爱而已，这算什么塌房？”任尔不解。
　　吕之样强调：“我是事业粉，结果刚火就谈恋爱。”又瞄到下面那行“下车离别时胡苒恋恋不舍，重回车内拥吻”觉得不忍直视，气得她退出了界面。

　　任尔笑得幸灾乐祸：“庄小谷估计也在家里哭呢，幸好我不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