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言告白》一声歌

2、第二章 球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近朱者赤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鬼都不信。
　　“你老实说，这是发什么疯？”孙恪刨根问底。
　　江珣在他的试卷上用铅笔罗列了分类讨论的情况，便去茶水间倒水了，肖哲旻正认真研究呢，头都不抬地答道：“就不能是我幡然悔悟、洗心革面，立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服务社会、报效祖国了吗？”
　　这番发愤图强的长篇大论有朝一日竟会从肖哲旻的嘴里蹦出来，孙恪震惊到无以复加，以致忘了吐槽。
　　“再说，不是要让他喜欢上我吗，我不得好好表现一下？”江珣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学渣身上，那就换他主动来烦他，这个动机太过幼稚，肖哲旻便没说出口。
　　不是他提起，孙恪早把那个玩笑抛到九霄云外了，“你是不是太上心了？别到时候自己栽进去了。”
　　肖哲旻不以为意：“放心。本人性向笔直，雷打不动、风吹不倒。”
　　江珣不愧是每次考试的年级第一，解题思路非常清晰，经他指点迷津，肖哲旻的一头雾水被点化成文思喷涌的泉水。许多过去摸不着头绪的题目都有了破题的门路。不过，他还是常常装作不懂的样子。有一次，江珣被他烦得忍无可忍，“你的脑袋一定连在了阳极。”
　　肖哲旻愣了一下，看着那道涉及阴极保护法的化学题，才回味过来。被人拐弯抹角地骂他脑袋生锈，肖哲旻也不生气，江珣眉心紧蹙，皱出了一个疙瘩，足已让他乐不可支。
　　期中考试如约而至。成绩公布的那天，肖哲旻还有几分期待，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孙恪瞅了一眼他比自己没高多少的总分，“我劝你还是认清现实。”
　　肖哲旻不服，“我语文和英语还没发力呢！这作文，语句多么优美，立意多么高深，凭什么扣我这么多分！”
　　从毫无追求的学渣变成勇于批判阅卷体系的学渣，或许也不失为一种进步吧。
　　孙恪真诚地建议：“你可以在周六的篮球赛上大展雄风，好好表现，当然前提是江珣愿意牺牲下午放学后的课外时间来看比赛。”
　　这个前提条件在班主任张梅的号召下轻松地达成了，她在班会课上重点表扬了期中考试表现优异、进步显著的几名同学后，顺带宣布了他们班在校篮球赛一路破关斩将杀进决赛的喜讯，并表示为增强班级凝聚力，周六的决赛全班统一前往现场观赛、加油助威。
　　决赛那天，球场外密密麻麻都是人。热闹的气氛令球场上正值青春年少的男生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
　　体育委员彭伊杰佯装镇定地说：“不要紧张，保持冷静。”
　　孙恪不给面子地戳穿他：“体委，你的腿在发抖。”
　　彭伊杰瞪了他一眼，“你如果还敢像半决赛那样混账，不把球传给没人盯防的哲旻，非要传给被两人包夹的我，看我不在赛后把你的腿打断！”
　　孙恪内心嘀咕：那不是非常时期吗！冷战！
　　裁判吹响了口哨，示意选手于中线两侧做好准备，便将篮球抛向半空。肖哲旻凭借出众的身高优势和跳跃能力，轻而易举地抢下发球权，落地后，趁对方还没调整好防守阵型，迅速运球突围，直入篮下，扣球进框。
　　场外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连对方班级的拉拉队中都有不少女生临阵倒戈，为肖哲旻喝彩。不得不说球场上的肖哲旻确实很有魅力。带球过人的脚步行云流水，三步上篮的动作干脆利落，穿着不似校服那般宽松肥大的球服，少年锻炼得精瘦紧实的肌肉线条完全显露出来，甚至还能看到晶莹的汗珠沿着他柔韧的腰腹蜿蜒而下，很是惹眼。
　　把这过剩的精力用在学业上，语文和英语也不至于只考两位数了，江珣无端地想，周围热火朝天的气氛似乎无法撼动他分毫，他兀自沉浸在飘远的思绪中。体育课是所有课程里肖哲旻表现最积极的，从不迟到，也不早退。最近学校组织了篮球比赛，他和那帮狐朋狗友连每次体育课开始时的慢跑都不参加，一人直奔器材室借篮球，其余人则去占场地，可谓分工明确。为了决赛的胜利，前几天，翘了几节自习课，黑灯瞎火，披星戴月，刻苦训练，至于训练结果，目前来看，卓有成效——
　　上半场结束，他们班领先十分。
　　肖哲旻走到场边休息，女生们一窝蜂地涌了上去，有送矿泉水的，有递毛巾的，甚至还有要签名的，可谓是众星捧月。肖哲旻没有接过矿泉水，他自带了一听补充电解质的运动饮料，单手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大口。突起的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引来一波女生脸红心跳的尖叫。他也没有用毛巾，直接掀起球服的下摆，胡乱地擦了一把汗。尖叫声更响了，刺得江珣耳膜发痛。肖哲旻就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争分夺秒地卖弄自己花枝招展的羽毛，直到裁判哨声响起，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下半场的比赛由于双方的体力消耗，节奏明显放缓了，然而刚开打没多久，就发生了变故——彭伊杰的传球被对方干扰，丢向了界外，直直朝场边的谭雅欣砸去。孙恪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她那边赶，“闪开！”
　　也不知是急于救球还是忙于救人，孙恪竭尽全力地在球砸到谭雅欣前，将球挡回场内，随后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球飞过来，都不知道躲一下吗？还有彭伊杰，你怎么传的球！”孙恪痛得冷汗直流，嘴上还在不住埋怨。
　　不消片刻，他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八成是扭伤。体育老师蹲下来，仔细检查他的伤势，一脸不容乐观的严肃表情，最后让两名男生小心翼翼地架着他去医务室。
　　比赛被迫中断……甚至将以六班弃权的结果遗憾收场——他们没有替补。
　　明明还领先八分。
　　这是六班在场的全体同学不甘的心声。
　　“怎么办？”
　　“还打吗？”
　　“难道就这样算了？”
　　在一片垂头丧气的议论声中，肖哲旻走向场边，在江珣的面前停下。
　　逆着光，看不真切他的脸，但江珣知道他在笑，自信又张扬，“你来试试呗，做我的后卫。”
　　不待他回应，那笑容又透出几分淘气的小孩吃定大人无法拒绝的狡黠，肖哲旻压低了声音，“你还欠我十万块钱呢。”
　　江珣无奈地叹了口气，脱了校服外套，初冬的冷空气一股脑地往他长袖的圆领里钻，“我平时没和你们一起训练。”
　　肖哲旻毫不担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默契只是锦上添花。你一会儿在场上若是茫然无措，只要记得想办法把球传给我就行。”
　　有肖哲旻这张王牌前锋，临时找人凑个数顶替一下，说不定也能勉强拖到最后依旧保持比分的领先。
　　这是六班的几名球员做出的最好打算，没想到实际情况比他们想象得好出太多，就连肖哲旻都感到震惊——
　　不同的衣服，偏瘦的体格，就像排球里的自由人，而且江珣正如自由人那般灵活，游刃有余地在人墙间穿梭，精准锁定他的位置，将球传出。
　　他传球的时机恰到好处，力度恰如其分。肖哲旻接到球后，便能连贯地发起进攻。
　　有几次，他刚往底角跑，江珣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提前将球传出，在他跑到底角的三分线外时，正好接到跨越了小半场的球，双脚起跳、手腕轻抖，一气呵成，无人盯防的三分球！
　　肖哲旻将球抛出后，没再看篮筐，目光掠过对方堪堪包围过来的球员，落在江珣身上，而江珣也在看他。
　　心有灵犀。无需言语，不用磨合。肖哲旻感到酣畅淋漓，浑身上下的每条经络都因这种默契变得热血沸腾。
　　“太夸张了吧！”
　　“别人都气喘吁吁了，他怎么越打越来劲？”
　　“体力怪物！”
　　可不是么。以大比分领先、毫无悬念地取得决赛的胜利后，肖哲旻依旧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似乎还能绕操场跑个两圈半，完成一千米体测。
　　相比之下，江珣就淡定多了，并没有十分高兴，甚至有些郁卒——他讨厌流汗，更糟心的是他那双久经磨难的板鞋最终不堪重负脱胶了。
　　“你这双鞋早该换了！我带你去买双新的运动鞋。”肖哲旻感觉自己对此义不容辞。
　　江珣一口拒绝：“不用。”他看着肖哲旻脚上那双花里胡哨、价格不菲的篮球鞋就头大。升入高中的第一节体育课教广播体操，排好队伍，以一臂距离向两边散开时，他步子急了一点，踩到了肖哲旻这双宝贵球鞋。肖哲旻面色铁青，像要吃人。现在想来，他和肖哲旻两人的梁子应该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那怎么行！”肖哲旻不依不饶。
　　江珣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肖哲旻突然发现了让江珣服软的办法，只要锲而不舍地缠着他就行。
　　虽然默许了肖哲旻的同行，但江珣没让他带路，不然他们眼下应该辗转在各大商场的品牌专卖店，而不是沿街的杂牌店。
　　肖哲旻显然没来过这犄角旮旯、歪七扭八的窄路，非常新鲜地左顾右盼，对橱窗里陈列的一排能够以假乱真的山寨货啧啧称奇。
　　上半年最火的限量款联名球鞋，他特意订了闹钟，结果还是没有抢到！这里竟然有一箩筐，售价一百多还能打八折！
　　在肖哲旻努力修补自己炸裂的三观的空当，江珣已经挑了一双朴素的运动鞋，坐在小皮椅上试穿。他弯下腰系好了一只鞋的鞋带，正准备系另一只，肖哲旻忽然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你这样系，系不紧。”
　　江珣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便手指翻飞，迅速地打了一个复杂的结。
　　“江珣。”肖哲旻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睛里盛着浩渺星河和万千期待，“来做我的后卫吧，不是临时的。”
　　如果在无忧无虑的年幼时代，就认识肖哲旻，他们应该很合得来，而不是初次见面便互相排斥厌恶。他知道他们的球服是按照湘北中学篮球队的样式定做的，他的十号就是樱木花道的球服号码。
　　“可以。不是临时，但也不是现在，两年半后，你如果能来B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