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种子》太湖西

7、第 7 章

　　伊甸园在尼尼微已经存在467年，比岐王朝的建立还早了85年，它保持中立，这么长时间，只设立了医疗所与兽医站，免费为伤员与动物提供治疗。

　　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白袍女子带着二十多个孩子站在门后，没急着走，禾生跟在人群后面，迷迷糊糊的。

　　伊甸园确实要收取东西，不一定是钱，排在禾生前面的小伙子一次性拿出十枚金币，白袍女子看都没看，挥手就让他离开了。

　　禾生看得紧张兮兮，攥着两枚银币的手都冒出了汗，如果伊甸园进不去，尼尼微城路边流浪讨生活的人兴许得多一个。

　　算了，当白衣女人站在自己面前时，禾生红着脸，索性把钱全给了她。

　　接着，禾生被领进了伊甸园大门，这是为什么呢？

　　禾生惊喜，低垂眼帘，没敢看向周围诧异嫉妒的目光。

　　“欢迎来到伊甸园，第158期的孩子们，我是洛尔诺拉，伊甸园园丁长，你们可以叫我先知，愿上帝祝福你们。”

　　洛尔诺拉的声音很好听，语速不急不躁，咬字温柔，无端使人感到心灵的抚慰，将近来积压的疲惫一扫而空。

　　七八个园丁静静站着，等洛尔诺拉说完，其中一名男子从口袋中取出一串铭牌，各自附带着一把古铜钥匙，他挨个发了。

　　“谭序？”
　　“到。”

　　“林琅？”
　　“是。”

　　.......
　　“禾生？”
　　“我在。”

　　禾生接过铭牌，扁平的铜牌平平无奇，应该是某种铜合金，正面刻着“158-A-禾生”，背面是房间数字，她摩挲着那几个符号，暗自诧异。

　　不只是她，孩子们年纪不大，纷纷好奇地看向圆丁长，听到洛尔诺拉介绍自己，才恍然大悟。

　　人家是先知，先知嘛，就该什么都知道。

　　“伊斯拉尔，把小家伙们的东西拿上来吧。”洛尔诺拉目光柔柔，另一位园丁颔首会意，掌心牢牢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托盘里正是刚才在门外收走的贵重物品，禾生粗略扫了眼，里面什么都有，匕首、水晶宝石、金怀表、项链……

　　两枚小小的银币静静躺在最前方，在一众物品中显眼极了。

　　“想拿走的可以拿走它们。”洛尔诺拉启唇，脸上绽放出的笑意恬静温柔，莫名含着包容宽厚。

　　“以后不用再上交吗？”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毫无疑问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这是你们的自由。”洛尔诺拉没有生气，她后退一步，眼底闪过惋惜。

　　伊斯拉尔将托盘平放至胸口，朝前推了推。

　　孩子们排着队，轮流将手伸入托盘，站得靠后的孩子不住踮脚朝前看，强耐着急迫。

　　旁边的高挑少女没有动，她穿着黑风衣，长发高高束缚起，瞧着风风火火的。皮裤皮靴黑得发亮，只是皮革的质量不太好，气味略有些刺鼻。

　　风衣少女瞟了眼禾生，扬起胳膊肘捅了捅她的后背，好奇问道：“你怎么不去？”

　　“你不也没去？人家管吃住，我不好意思拿。”

　　黑风衣少女掏出一块手帕，蹲下身子竟开始擦鞋，随意问了一句，“你交了啥东西？”

　　“两枚银币。”禾生无语，也不知道那人在擦什么，鞋面锃亮，一点灰尘都没有。

　　“两枚银币……啊？”陌生少女擦鞋的手一顿，眼睛微微睁大，难怪对方一脸风轻云淡，只交了两枚银币？

　　近几年打仗频繁，银矿都被帝国统一铸造银弹对付黑暗种族，钱币中含银量低得可怜，明面上叫银币，实则跟铜币一个价。两枚银币只够买两个鸡蛋。

　　难不成，这银币有什么特殊之处？少女暗自琢磨。

　　“我的钱也很珍贵好不好。”禾生被看得不爽，毫不示弱反呛回去，她把四个口袋翻个底朝天，空荡荡的，有两个还破了洞。

　　“别生气嘛，我没别的意思。”女孩子眼睛转了一圈，她揽住禾生的肩膀，手掌拍拍她的胳膊，“交个朋友吧，我叫叶观澜，是B，你叫什么？禾，禾生？”

　　叶观澜伸头往人家铭牌上瞟，当看清编号A时，目光才略微顿住。

　　“哼！”禾生忿忿将卷出的口袋塞了回去，不着痕迹挣开了女孩的胳膊。

　　“噢，这名字听得怪想叫人欺负的。”叶观澜的皮靴鞋跟高，她叨叨咕咕，随手朝禾生脸上摸去。

　　“什么恶习？再动手动脚，小心我不客气。”禾生皱眉拍开魔爪，赶忙拉开距离。

　　“...”

　　两分钟后，铁质托盘上只剩下两枚银币和一个铭刻着古朴纹路的小铜镜，洛尔诺拉扫了眼，待园丁将托盘带走后才继续开口。

　　“伊甸园负责教授三门课程，放羊、种花、洗衣服，两年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恰逢乱世，军功为序，连宫廷里的贵族都不吃白饭，孩子们年龄不大，却深知实力是活下去的本钱。

　　放羊？种花？洗衣服？

　　听起来有种莫名的怪诞感。

　　洛尔诺拉每说一个字，孩子们的面色就会古怪一分，他们面面相觑，可园丁长虽然是笑着，可眼角自始至终蕴含着淡淡的威严，哪里像开玩笑的样子。

　　“…可是这些我们都会啊…”
　　“只有这个？”

　　得到确切答复后，孩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叶观澜也有些失望，只有禾生喜滋滋的，两年时间不是很长，早点毕业就可以早点偷偷回去看望母亲。

　　她从小就和贝尔恰厮混在一块儿，一看书就头大，说不思进取有些重了，玩心大是实打实的。

　　有了憧憬，禾生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像一颗折射阳光的黑曜石，与旁边黯淡丧气的目光迥然不同，洛尔诺拉很快就被这抹亮色吸引了注意。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明天开课，今天先这样，伊斯拉尔，剩下就交给你了。”园丁长低声看向身旁不乐意的女人，偏头压低声音开口，“去吧，这也是我们的职责，耐住性子。”

　　伊斯拉尔是副长，比起洛尔诺拉，她的脸上更冰冷些，看着这群小孩子有些不耐。

　　“生生，你家住哪里？芳龄几何？”叶观澜鬼鬼祟祟凑近禾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站在最后面那个，穿黑皮衣的，对，就是你。”

　　禾生默默离叶观澜远了些，伊斯拉尔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本老旧记事簿，或许是翻了许多遍的缘故，封皮上烫金的标识已经模糊不清。

　　被点到名，叶观澜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无措，她粗略扫了眼，皮衣皮裤黑亮黑亮的，在一群人中最为显眼。

　　“你来读读伊甸园学员守则，让大家了解了解。”伊斯拉尔招手，将记事簿递给叶观澜，竟异常厚重。

　　叶观澜清清嗓子，神经质般抖抖黑风衣，她扫了眼记事簿，朗朗开口。

　　“一、伊甸园上六休一，时限两年，期间学费全免，为保证学员人身安全，除周日外，其它时间不得外出……”

　　“二、因课业紧张，授课期间，除特殊情况，学员不得迟到早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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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请各位学员共同爱护伊甸园。”

　　伊甸园历史悠久，叶观澜后来告诉禾生，伊甸园最广为人知的不是它的历史，而是里面所有园丁都没有源力。

　　没有源力却可以扛过战火肆虐，躲过天灾侵扰，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夜已深，禾生盘坐在床上，心神微动，一团橘红色的荧光静静在掌心漂浮着，圆滚滚的，瞧着有几分可爱。

　　这个甩不掉的“跟屁虫”，来自那个血族的血核。

　　禾生伸出手指戳戳小橘光，荧光团子似乎怕痒，往后退了点，她把眼睛凑近手心仔细端详着，“没有脚，不是萤火虫啊。”

　　它与黑暗的界限并不明晰，轮廓处不断向外散逸着星碎的光粒。

　　就像…
　　禾生歪着脑袋思考半天才得出一个比喻，就像夏天冰块升泛的冷雾。

　　“我叫禾生，昨天谢谢你。”她单手托着小橘光，右手下意识抚上脸颊，那里有道浅浅的伤疤。

　　橘光有了反应，它懒洋洋地从禾生掌心悬起，缓缓绕着她飞了两圈，最后又落回了手上，像是认可。

　　小橘光活蹦乱跳的，还帮自己治伤，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血族已经好转了？

　　“你真厉害！”禾生更高兴了，莫名有种自豪感，她就喜欢这种布灵布灵的东西。

　　“biu？biu！biu！”

　　突然被夸，荧光团子一改慵懒的模样，它噌地飞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啾啾鸣叫，如同清凉夏夜的蛐蛐儿，被薄雾浅吻的歌喉。

　　橘光团子好似吸了一口气，亮度骤然拔高，本就圆滚滚的身子开始涨大，涨大，最后在禾生惊呼中猛地炸开。

　　少女下意识闭眼，乳白色光芒一闪而过，待再睁开眼时，橘光变了色，荧光变了形，化作细碎星点，明明灭灭。

　　它们漂浮在半空中上下浮动，一些星点飘落至手背、额角，冰冰凉凉，如同雪花在掌心融化，很舒服。

　　窗帘早就被拉严实了，屋内很黑，梦幻色彩模糊了漆黑的边界，禾生词汇匮乏，只说了句真美。

　　“嗯？！不会死了吧！”

　　可惜，梦幻泡影只是一念之间，禾生忽然变了脸色，急忙伸手拢着星点，想一点一点将它拼凑完整。

　　真是扫兴，如果小橘光如果有眼睛，指定得翻一个白眼。

　　它倒是没让禾生动手，自己就变成了原样，当然，忽闪的碎星点们也随之消散。

　　小橘光高高飞起，嗖嗖朝禾生眉头砸去，像是戳她的脑袋，禾生嘿嘿傻笑着，将小荧光团子揪下来放到肚子上揉来揉去，“我叫你星星虫好不好？跟魔术一样，太漂亮了！”

　　“星星虫？星星虫？”

　　小橘光有点嫌弃，它没搭理她，自顾自消失在禾生发间，怎么叫都不出来。

　　禾生不气馁，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三更，睡意被驱逐得干干净净。

　　少女回味着刚才的感觉，拉开房门在外面漫无目的游荡，屋檐遮挡了小片夜空，却拦不住想看星星的人。

　　她朝伊甸园正门走去。

　　“谁？！”

　　大喝声传来，两道银光指着禾生，是伊甸园的守卫。

　　“白天刚来的学生！”禾生连忙后退，守卫手里的尖枪长得出奇，似乎再往前伸一点，就能戳到她的鼻孔。

　　“大半夜出来看星星？”

　　听明来意，守卫嘟嘟囔囔收回长枪，五官鲜活不少，相比白天木偶般的模样，晚上格外神采奕奕。

　　可惜，今晚一颗星星都没有。

　　禾生抵着门槛踮起脚尖仰脸看去，星星没看到，鼻尖倒是绕过一股冷香。

　　有人来了。

　　禾生将脖子缩回门缝里，动作有些急促，额头不小心碰到了门闩，“咚”的一声闷响在黑夜中显得笨拙。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