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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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水池底部的橡胶塞堵住下水道，水龙头拧到一半没关紧，蓄满的清水漫过池子边缘，啪嗒啪嗒摔在石灰地板上，很快汇聚成一滩水泊。
“这是，地下室……”
太阳穴突突跳动，脑袋涨得生疼，失去源力的极夜缓缓睁开眼皮，不见五指的黑暗扑面而来，是熟悉的味道。
她撑着床板坐直身子，一只手摸索到电灯开关，随着细微动静响起，黯淡的光芒勉强驱散了黑暗。
与以往的整洁不同，半空中悬浮着细细密密的尘土，在光圈笼罩的范围里上下涌动，格外真实，不像是梦。
舆洗室的水管滴滴作响，极夜起身将水龙头拧紧，没想到刚伸手，颈间传来的剧烈刺痛感令她忍不住咬紧牙关。
镜中人微微偏头，抬手抚上脖颈，肌肤白皙细腻，不见异常，除了……
“嗯？”
极夜摸到后颈椎中央有一块突起，指腹般大小，触感不硬不软，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记忆里存在过吗？
咚咚咚。
“极夜，出来吃饭了。”
正当极夜思索着，无缘无故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道陌生温柔的女音响起，令伯爵心头一紧。
她摊开手心，白皙的指尖纤细修长，常年握枪的地方也不存在薄茧，应当只是做梦吧，可梦里，怎么会有别人？
“极夜？咦？还没醒吗？我进来喽。”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门外的女人疑惑，她自言自语，旋转门把手想要进来。
伯爵微惊，她摸上靠在舆洗室门后的铁棍，“别”字还未说出口，中年女人便推门而至，怀里抱着只油光水滑的小黑貂，那堪称完美的面孔也露在极夜眼前。
“母亲？”
幼年记忆早已远去，可母亲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极夜试探性地开口，余光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地下连廊，不动声色攥紧了门后的棍子。
地下室里有怪物。
透过一指宽的门缝，女人将极夜的动作收进眼底，她笑容微滞，说出的话也不由带上苦涩，“别担心，波罗出去了，没人会打扰我们的午餐时间。”
女人直呼血族君王的名字，话里话外的厌恶不加掩饰。
“……”
极夜沉默，抿起的嘴唇绷成一道直线，她比母亲高了一头，目光触及女人身后空荡荡的连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陌生的疏离，女人叹了口气，主动挽起女儿胳膊朝门外走去，小水貂顺势蹦到极夜肩膀上。
“是我的错，不该这么久才来看你。”
“你说你也是，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把曼拉夫人的儿子打成重伤，早和你说过了，杀戮与愤怒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激化争端......”
絮絮叨叨的声音听得极夜莫名有些烦躁，她打断了女人，把脖子垂低了些，语调也轻柔几分，“您帮我看看，脖子上是不是有东西？”
突如其来的亲近令女人感到惊喜，她当即闭嘴，小心翼翼扒开极夜衣领，当看清颈椎上的东西时，美眸骤然一缩。
“有吗？”
“没有，一块胎记而已，怎么，你忘啦？”女人打趣道，顺手整理好她的衣领。
极夜摇头，不知道什么意思，她盯着面前温柔似水的血族女人，总觉得存在着怪异的割裂感。
极夜边走边观察，地下连廊静悄悄的，很难想象一到夜晚，这里将会是怎样的群魔乱舞。
然后，当两人上楼迈入餐厅时，说话细细温柔的女人瞬间冷了脸。
三盏高脚杯盛着半杯血液，不知里面添了什么，早已冷却的鲜血非但没有凝固，颜色反而更加殷红。
今天只有一道菜，管家和厨师们仿佛没看到王后的脸色，见她出现在门口，自顾自掀开了主桌上的白布。
是一名被胶布封口的少女，四肢被麻绳牢牢捆成了麻花，她瞪着双眼神色惊恐，挣扎得更加剧烈。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让我看见人血？！”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她用力打翻高脚杯，指着餐桌上的少女，脸白了几分。
对于生食血液的争论，血族内部分裂为旧派与新派，旧派循着吸血本能，新派则认为，贪食血液只会阻碍血族前进的步伐，义人的血，不义人的血，血腥的味道总会滋生罪恶。
“抱歉夫人，这是大君要求的。”
鲜血溅了满地，厨师长冷哼一声，显然没把王后放在眼里。
听说她和暮光君王渊源颇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那又怎么样，暮光已陷入血池沉睡，没个几百年醒不过来。
“闭嘴！滚！给我滚！”
不说还好，一谈到暮光，血族王后歇斯底里，周身隐隐泛着黑气，温柔不复存在，她推搡着强壮的厨师，眼眶因充血变得通红。
极夜冷冰冰睨着厨师们，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引人作呕，幼年的记忆开始清晰，波罗曾将鲜血硬灌进自己嘴里，她永远忘不了人血中腐败的腥臭气。
伯爵想上前安抚母亲，可刚迈开腿，两根骨刺咻得凭空出现，穿透脚背，她死死钉在原地。
极夜动弹不得，体内黑暗源力空空如也，只有不断跳动的血核。
“干什么呢？！”
门口传来脚步声，高跟皮鞋咯咯噔噔由远及近，波罗君王一进门便看到这混乱的景象，让本就心情烦闷的他更是怒不可遏。
“嗯？怎么回事？”
见他想靠近母亲，极夜伸手拦截波罗的去路，却愕然发现对方径直穿透自己身子，一把掐住了母亲的脖子。
伯爵的手伸在半空不知所措，因为她发现，只低头抬头的功夫，母亲的瞳孔已经失去焦距，也看不见她了。
“上次在月下湖，那个假扮男人的，就是暮光吧，嗯？”
波罗撕开伪善亲和的面孔，见高脚杯碎了一地，他用一只手划开了人族少女的颈动脉，另一只则按着王后的头，将其抵上少女的脖子。
“你不是最讨厌人血吗？我今天偏让你喝个够？”
王后拼命挣扎着，喷涌而出的血液溅了满脸，可她是个小小的伯爵，没了暮光的庇护，面对血族大君，她也只能是个小小伯爵。
“还敢挣扎？怎么？暮光给得了你的，我给不了你是吗？”
遍布的血腥气激起了波罗的本能，他挥手屏退厨师和管家，将王后扔进沙发欺身而上，近乎癫狂般嗅着女人身上的血污……
放开她！放开她！
极夜咬牙切齿，用力扭动着脚踝，黑色骨刺尖锐，磨下不少碎肉，鲜血淌了一地，与那少女的混在一起，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挣扎得越发强烈。
尘封的记忆揭开幕布，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虚弱的母亲用残余的源力清除了自己的记忆……
多么令人作呕的场景！极夜目眦俱裂，几乎快咬碎了后槽牙。强烈的恨意前所未有，在此刻达到顶峰。
大概初初，就是在那时候有的吧。
【你恨吗？恨自己的无能？还是恨这败坏的罪人？】
心底的声音不断拷问着自己，带着责备和讽刺，又是数根骨刺穿透脚背，施加刑罚。
极夜闭上眼睛，捂住脑袋颓然跪倒在地，她什么都做不到，她无法保护任何一个人。
数不清的黑气缓缓凝成实质，不断在周身环绕着。
“恨……”
她不敢抬头，胸膛深深起伏，眼眶血红无比，颈后所谓的“胎记”开始膨胀，仿佛孕育着什么东西，滚烫灼热，攫住了思想和灵魂。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做我的茧，做我的温床，我给你力量，无与伦比的，力量啊……】
心底的声音诡秘强大，又一股剧痛袭来，极夜忍不住哀嚎一声，口鼻溢出了鲜血。
恍惚中，她看到了红枣胡同，她在尼尼微的小作坊，一群贪婪的强盗闯进去，踢翻浸泡豆子的水缸，杀死了嚼着干草的两只奶牛。
那些强盗，都排队领过豆腐，领过牛奶，那数张脸，她都认得。
“我，答应你。”
尖锐的獠牙渐渐冒出，极夜跪趴在地上，不由自主说出这句话，张开的嘴唇不小心沾染到地上残留的黏稠血液，同样是腥臭腐朽的味道，可下一刻，竟变得甜美无比。
与此同时，地下室的无面铜人天平完全失衡，铁片上装盛着黑色方水晶的数量疯狂增加。
水晶内部泄出的黑气势不可挡，沿着铜人的面部轮廓，甚至开始同化另一端的红水晶。
空旷的地下连廊也是另一幅光景，光洁的大理石板被鲜红凌乱的抓痕所覆盖，数道猩红的光点凭空显现，如同魔鬼睁开血眸，疯狂朝楼上餐厅涌去。
【好，好好，哈哈哈，极夜，我们终于等到你了，你是我们的，我们的！】
【咯咯咯，交易开始了……】
“是你们个屁！”
疯狂涌动的邪光中，愤怒的怒吼宛如一道闪电，突兀却不失力量，劈开了满室血色。
“来得及，还来得及！”
禾生喃喃自语，她来到失重的天平前，取下最后一块未被黑色同化的红水晶。
随即一脚踹开地下室大门，端着无尽夙愿一头冲进了黑红色的狂暴气息中。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