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种子》太湖西

35、第 35 章

　　阴云笼罩，大地白茫茫一片，风雪来得呼啸猛烈，细听之下，重型机器运作时的轰鸣声隐隐可闻。

　　人族源矿开采基地，四名士兵扶正狗皮帽子，大咧咧走在森林中，他们穿着帝国作训服，鼻尖冻得通红，正拖着一大捆薪柴艰难在雪地中行走，呼出的哈气覆在睫毛上，瞬间凝为大片白霜。

　　他们都是没有开辟锚点的普通士兵，御寒能力差，是最底层生活的那批人。

　　血族截停了人族向昭渊运输物资的辎重车，天寒地冻的，干活一点不少，没办法，只能顶着恶劣天气轮流出来砍柴。

　　“大熊哥，这雪几天能停哩，柴火够不够用呐。”年轻女人忧心忡忡，说话操着浓重的口音，面部肌肉冻久了，口齿也不太清晰。

　　“二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端今天的碗不想明天的愁。”

　　大熊哥吸吸鼻子，帮妹子扫去帽子上的积雪，兴冲冲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黑毛野兔，“我们快回去，今晚偷偷给你和婶子炖肉吃。”

　　“这兔肉能吃不哩？我看这眼珠子红得吓人哩？”

　　“兔子眼都红嘞。”大熊哥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

　　一群人说说笑笑，积雪沿着裤缝钻进了鞋底，激得打了个哆嗦，丝毫没注意到几个漆黑的枪口瞄准了他们后心。

　　极夜趴在地上，将全身埋进雪里一动不动，借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走远的工人们一点都没察觉到。

　　“嘭！嘭！”

　　枪口吐着火舌，几颗消音子弹裹挟着黑暗源力高速旋转，受到巨大惯性，几个人族士兵踉跄几步，一头栽进了雪堆，当场咽了气，腥热的血液悄无声息染红了素白的雪地。

　　“我说极夜，你可真磨叽的。”同样趴在地上的埃涅斯坐直身子，擦去枪管上融化的雪水。

　　自从上次被伊甸园子弹打瞎左眼，这位血族祭司的性格变得阴沉古怪许多，她找到波罗君王，主动要求编入作战部队，天天与极夜一起。

　　“……”
　　面对埃涅斯的嘲讽，极夜保持瞄准的姿势一动不动，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不远处数个陌生锚点的震颤幅度。

　　“喂！”

　　见极夜动都没动，埃涅斯的嗓音不由微微拔高，这倒是引来了一旁其他三个血族子爵的不满，“抱歉大人，请您保持安静。”

　　“你说什么？”

　　再怎么样也是祭司，埃涅斯格外恼怒，她一把拽起子爵的衣领，将其扯到面前，酒红色的义眼僵硬生涩，乍一看莫名显得诡谲。

　　“嘭”的一声毫无征兆，吓了埃涅斯一跳，揪紧血族战士衣领的手不由松了些。

　　极夜扣下扳机，隔着数千米远，目镜里的出现一队正在巡逻的帝国士兵，子弹精准击中了为首少尉的头颅。

　　几乎是瞬间，数不清的源力炮弹倾斜而下，在空中形成璀璨的流光。

　　“撤退！”

　　伯爵迅速起身离开，余光不断寻找合适的掩体，路过埃涅斯时，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杀那些普通人没有一点价值，只会浪费子弹。”

　　极夜作战喜欢独自行动，她擅于隐匿近战，有自己的作战风格，对于一直跟着自己的埃涅斯，伯爵真是受够了。

　　“轰隆！”

　　不过眨眼功夫，源力炮弹便落在血族们站立过的地方，先是火光混卷着泥土木刺四处飞溅，随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积聚成能量声波，迅速向周围蔓延。

　　人族银类武器经过源矿改造，爆｜炸威力呈几何倍暴涨，饶是血族强横体质，在冲击波中只怕也烧得尸骨无存。

　　源力能量波蔓延得极快，所及之处，如同一个粉碎机，将沿路的一切搅得稀烂。

　　背上的源力狙击枪左右摇摆，极夜穿着棕色作训服在雪地上疾驰，低调沉默，从半空中俯瞰，乍一看如同受惊的棕毛野兔。

　　突然，面前的空气开始扭曲，一记鞭腿凭空而至，狠狠砸向极夜的脑袋，掀起的源力罡风撕裂虚空，划开黑色残影。

　　极夜神色一凛，双臂交叉本能抬手格挡，巨大的冲击力使双脚深深陷进土壤。

　　她忍着麻木刺痛，硬生生接下这记攻击，掌心寒光闪烁，一把匕首以刁钻的角度甩向偷袭者的面孔。

　　“铛！”

　　清脆的金属相互碰撞，在半空中擦起微弱的火花，极夜面无表情望向越泱，狙击枪的准星已经对准她的眉心。

　　“伯爵好身手。”

　　越泱啧啧赞叹，手中的长剑抵上极夜脖颈，再往前几寸，便能划破对方的咽喉。

　　“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了，你说，是刀快，还是枪快？”

　　极夜讥笑着，声音却是极轻，“试试看？”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动作，极夜扣下扳机，重型子弹头冒着金光，呼啸地飞向越泱眉心。

　　“找死。”

　　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越泱向前挥刀划去，确实退也不退，她发动秘术，刺眼的白光骤然浮现在身体表面，如同抓钩一般，扭曲虚空，改变黑暗源力的走向，牢牢将子弹定在半空。

　　可即便如此，越上校还是被烫灼尖锐的黑暗源力逼得倒退几步。

　　噗嗤一声，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长剑划破脖颈，却被极夜紧紧攥着剑身。

　　喷溅而出的血液高度活跃着黑暗源力，不断破坏着锐利长剑的锋芒，令其再不能向下移动分毫。

　　疯子，疯子，这是越泱对极夜的评价，光是那一枪她就敢抽去自身九成源力，抱着必杀之心。

　　“如果你是人族，或许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越泱眯眼瞧着极夜，声音略带遗憾。

　　她收回长剑，手腕一抖，震碎了上面附着的黑暗气息，“你还能接下我一剑吗？”

　　“试试看？”

　　血族体质正缓慢修复伤口，可赶不上血液流失的速度，很快，极夜胸前大片衣襟便浸染了大片血渍。

　　伯爵脸色苍白，她将狙击枪拄在地上，面上风轻云淡，“没了秘法，你也不堪一击。

　　“……”
　　表面上平静，越上校实则憋了一肚子火，她确实不好受，每次发动秘术需要付出代价，没想到极夜那一击怀着必杀之意，倒是小瞧了对方。

　　“老娘亏大了。”越上校暗自嘀咕，将帝国上下和军部内外都骂了个遍。

　　——三天前，夜，驻防军临时指挥所，驻防军部大会。

　　一个简陋的会议厅，弧形长桌后坐着三位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领口的肩章赫然对应着上将军衔，正是驻防军殷、王、陈三大派系。

　　下面坐着六排军官，抛去在外出任务的，能坐在这屋子里的都是各派心腹。

　　越泱第一次来到这儿，她一一扫过那些面孔，可没蠢到认为自己已经迈进心腹那一列，果不其然，几个那惺惺作态的老东西开始表演了。

　　“昨晚十二点，血族截断我军物资补给，偷袭源矿基地。”

　　“经情报公署确认，黑暗三族调派大量兵力进入尼尼微，大肆逮捕人族，开战事实已成立。”

　　提及“情报公署”时，殷述靠着椅背，将手中的文件朝前推了推，特意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越泱。

　　“岐帝有令，越泱，你来担任指挥官。”

　　军官们面面相觑，严整的军纪约束着他们不敢窃窃私语，却能轻易读出各自眼里的狐疑和幸灾乐祸。

　　“是。”
　　被点到名，越泱起身敬了个礼，心底却产生疑虑，这时候皇后怎么会让歧帝派遣自己外出，还是在培养新军的关键阶段。

　　直到当晚回去后，看见的皇后密信——霭霭雪中独影，形影且连忿怨，死人生，活人死，杀。

　　“试试看？”见越泱没回答，极夜又重复一遍。

　　【死人生，活人死。】

　　上校反复念叨着这两句，她盯着极夜身后，那里似乎有一条无形的血线，手腕般粗细，如同被砍掉头颅的毒蛇，循着伯爵的气息不断靠近。

　　“杀不了，那就不杀了。”良久，上校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竟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希望下次还能和你切磋切磋。”

　　“？”

　　来不及多想，极夜站在原地，失血过多令她眼前阵阵发黑，确认越泱的气息彻底离去后，才放松身子，止不住地晕眩，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逼近的黑影。

　　“你看起来很苦恼？在忧虑什么？”

　　一双手悄无声息搭在她的肩上，牢牢扶住极夜，伯爵警铃大作，小巧的军刀寒光大作，迅速向后刺去。

　　不料刚有动作，颈后传来的凉意便让她的意识迅速模糊起来。

　　“你……”来不及多说什么，恍惚中，极夜只勉强看清了一张女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