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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些吃人、侵心的话 ...

  •   不知为何,好多人都喜欢说狠话。
      米米三四年级以后,就发现,身边的人说狠话,形式大概分两类:一类是轻描淡写的冷漠刀子,一类则是咆哮式的箭雨。
      小号做了不对的事情,他爸爸是很大声很大声的指责教训声音,周边人家都能听到,小号要挨打要哭泣;小孟他们则简单一些,父母连指责教育都不用费劲,直接上手教训,哭也哭了,但哭后若父母不道明原因,自己还要猜自己哪里做错了。
      申米炳不喜欢大人动不动就惩罚孩子,这些责罚就像悬在头顶的尖刀直指着孩子的脑门,时刻闪着寒光。父亲以前也罚过申米炳,因为晚上跟别的大孩子去邻村玩,回来被父亲罚跪。父亲本身自己也有许多缺点,但爷爷奶奶从来不惩罚他。
      她讨厌惩罚,像讨厌父母背地里在她面前互相指责一样。别的孩子喜欢在寒暑假走亲戚,获得一些旅途的自由快乐,但米米,却不愿意出去,尤其是舅舅家。
      她的姥爷早早地去世了,姥姥抚养她的两儿一女长大。大舅舅家非常有钱,生活非常富裕,表哥表姐工作也好,姥姥在大舅舅家,但母亲很少去大舅舅家,真奇怪。
      二舅舅家因为超生,一个表姐两个表哥,日子过得就特别紧巴。他们家的房子也是简单瓦房,没什么像样的家具,院子里因为养鹅养鸭养鸡便到处都是臭烘烘的感觉,一下雨,更是泥泞不堪。紧挨着门口东边,还有一个猪圈,是各种石头加泥土堆起来的,他家的猪总是哼哼唧唧低头拱着烂泥,深深的猪蹄印布满猪圈。猪圈南边留了一个小孔,猪尿积攒多了就自然淌出去,淌到前面的露天、充满尿骚恶臭且布满蚊蝇小虫的池子里。这,跟姑姑家差不多样式。
      米米妈妈带她回娘家,只是去大舅家跟姥姥坐几分钟,留下钱,就转身去二舅家。姥姥总是像泥块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小凳子上,在墙边晒太阳,似乎母亲说的话姥姥都不在意,甚至,连面部表情也不动一下,母亲说多了,姥姥也只是勉强闭下眼睛轻轻地点点头。哎,夏天时候的姥姥太冷了,冷到躲在厚厚的呢子衣裤下面,连天也懒得聊。
      大舅家对母亲很冷落,来和去,都是淡淡的。去二舅舅家,母亲很自如,觉得二舅舅家如此,应该不会嫌弃她。
      “他小姑你看吧,俺就是穷,但礼不穷,小姑子回娘家,俺照样准备八碟八碗跟烧酒。”二舅舅五十不到,牙齿就掉光了,一张嘴,参差一片,那黑洞洞的嘴巴深不可测;
      “后面老大俺喊哥,连留吃饭也不说,送了东西还是到你家吃饭。”母亲有点抱怨,但她吃得这份清冷并觉得理所当然,她与二舅舅走得近,她就觉得是二舅舅家穷与自己没法讲究,自己可以自在些在这;
      “她小姑,穷跟有钱是两码事,有没有钱跟到不到礼又是两码事!”二舅舅说出来的话加上那因贫穷不屈而傲娇的口音,让人听着就像掺了大半的米糠石子的面粥,难以下咽,必须下咽,又拉得嗓子肠道生疼冒血珠;二舅舅看似说得有道理,实则字字让人听了异常反感;
      “她小姑爷到现在还在厂里给人做饭?”
      “他就是‘吊山拉狗屎’样,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俺跟他也没关系了,管他是做饭还是洗碗,做些下三流的事!”母亲的嘴带着娘家的尖酸刻薄,一点不假。申米炳有时候听着这些觉得很厌恶,甚至觉得母亲与二舅舅简直是一样的不好,但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那还不毁啦!二十岁做不成事,三十岁也做不成事,那有什么怂用!”
      “不管他,随他,要不是有个孩子,他家就是贴金贴银我也不上门!”
      ......
      他们的话就是锉刀,锉得申米炳的耳朵、脑子、神经、心脏难受得不得了。可母亲总是会和二舅舅聊上半天,丝毫察觉不到他们在人世间扮演的角色多么糟糕;
      “哟,俺小姑来啦?”哦,表姐放学了,她也能做到脸笑但嘴眼不笑;
      “萍放学啦!”母亲很开心地打招呼,露出她那洁白整齐的牙齿,表姐小小的脸短短的头发但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和粉刺,腮两边红紫一片,都是被扣烂的地方,“最近学习怎样?萍打小我就看着聪明!”
      “呵呵。”表姐的干笑像烙得焦干的煎饼一样干巴;
      “学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俺就是再穷比不上老大家,但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他们上学。饭少吃一两顿无所谓,学习不能耽误。”二舅舅又开始冷漠的阐述,表姐低着头,脸红红的;
      “能上出来也行,将来有好工作。”母亲帮腔;
      “呵呵,俺小姑,我随便学不学,都一样。家里负担重,需要我苦钱我就出去打工苦钱。”表姐仍旧那样笑着,干巴干巴地,米米太清楚了,她的成绩很差,压根不是学习的料子,但她不说自己学不好,而是说家里负担重,可以为了家里放弃;
      ......
      吃饭的时候,米米终于安安稳稳地坐到又小又矮的八仙桌上。她紧张这堂屋的环境,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结出一个个小土包,鞋底从院子里门口带进来的各种脏东西贴着地面,汇聚出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异味。堂屋的西头是个套间,带着帘子感觉舒服些,东头则是各种物品,还有一根挂满各种衣服的晾衣绳......吃饭,是难以吃专注的,这与奶奶家的环境差太多了。一边吃饭一边就可以看见院子里的鸡鸭鹅悠闲地散着,一边刨地一边低头吃着什么,一边屁股后还随意排着便便,大胆习惯的家禽,还会到屋子里转悠......
      “小米考试能考多少?”突然,二舅舅一下子问了这个问题,米米心里一紧,恨不得立刻腾云驾雾回家去;
      “99。”几乎是带着颤抖带着无限的惧怕从牙缝里小声地挤出这个数字,然后,等待那种杀人不眨眼的语言刀子;
      “嗨喽,才99啊?!怎么不考100?那一分是怎么扣的?”二舅舅像是很严肃地质问她,母亲带着骄傲的笑一句话不帮,好似考了99就是千古罪人一般,因为丢了1分,就连狗屎都不如,而得到的99分就是空气一般!
      难道考100就有勇气去二舅舅家?米米想了下,考世界第一也不愿意去他家,他家就像个压抑打击人的贼窝,专门敲碎人的自尊自信,让人自卑;
      “小米考试考多少?”
      “考100。”
      “学校排名多少?”
      “全校总分排名14。”
      “才14名?海喽,才考这点,这学的什么劲头!”
      ......
      表哥表姐在二舅舅的影响下,纷纷早早地辍学。在米米的记忆力,二表姐的脸都是带着自卑的,但张嘴一说话,那一张嘴又像锉刀一样与别人格格不入。自己的母亲似乎很享受这种打击,仿佛在那个环境里她才是最舒服的。米米不喜欢母亲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惧怕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吃人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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