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红》元来乾乾

8、chapter8

　　难眠，黑暗中裴长熙明亮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居安思危必须是刻在骨子里的真言，今天有一个棠嘉可以毁掉她的夜明珠，日后更会有无数个棠嘉等着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没有目的，都不得不防。

　　*

　　“你准备一下，过几天柳城要来大人物，药还有吗？”棠家管事的一个大人对棠嘉说道。

　　“没有药了。”棠嘉无精打采回复。

　　“明天派人给你送来。咱们棠家能风光，你可是大功臣呐，好好打扮一下，那位的口味刁钻得狠。”

　　“是，嘉儿一定好好努力。”棠嘉一副温柔顺从的姿态，心下却无比鄙视自己和身边的棠家大人。

　　棠嘉其实不是棠家人，她是她美艳老娘的拖油瓶，她老娘为了讨好棠家人，将棠嘉送给高官贵人，在棠家挣得日益稳固的地位，又生了个儿子，一时风光无量。

　　曾经，棠嘉以为自己牺牲这么多，她老娘一定会更爱她，会更心疼她的付出；现在，棠嘉只觉可笑，棠家里的人看似对她恭敬，实则背后早就唾弃辱骂，就连她的亲弟弟也一样瞧不起她，亲妈更是把她一步步推进火坑。

　　揽境自照，她棠嘉不服！棠嘉自认为面容不输任何人，身材更是娇小纤细该有的都有，为何命运如此弄人，她棠嘉应该有更加宽阔的未来，怎甘心委身人下！

　　柳城遇到裴长熙，棠嘉自认为隐藏忍下去的一些情感翻涌起来。

　　看到裴娇眼中对裴长熙无尽的慈爱，棠嘉尝试去忽略；看到裴长熙小书房里的怪玩意儿，棠嘉冷笑幼稚；看到裴长熙桌上各种书，棠嘉忽然感受到她和裴长熙的天差异别。

　　很小的时候，遇见裴长熙，她就很羡慕。独占母亲的喜爱，没有遇见过男性色眯眯的眼光，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锦衣美貌，何尝不是困住棠嘉的牢笼？别的女孩子艳羡她的美貌，她的衣食住行，她只能笑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概就是棠嘉悲惨的命运。

　　所以，表面一向温从的棠嘉又发了疯。裴长熙就像是干稻草堆的一粒火星，点燃了她无穷的愤怒和刁蛮。她就是嫉妒得发疯，讨厌过得比她好的裴长熙，讨厌裴长熙可以反抗她。

　　其实，该恨的不是裴长熙。

　　*

　　夜深时分，裴长熙完全睡不着了，她拿出藏好的漂亮小水晶，借着烛火，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看来那个俊俏的周夜大有来头，连一个看起来普通的石头都这么不一般。她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周夜讲这件事，毕竟东西从人家那里拿过来，人家要是有别的特殊用途，那可不是罪过吗？很久都没有去周夜的藏宝阁，背了这么多老头子给的内容，裴长熙对其中很多东西都很好奇，就差一根线穿起珍珠，雾里探花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裴长熙都要崩溃了，好奇心爆棚。她也想看看周夜那里的些东西能不能解开她的疑问，等遇到老头子，那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裴长熙也没啥机会可以离开柳城。还有，她总是对周夜有不知由来的亲切和信任，这个漂亮小水晶的事儿问问他心里比较有数。周夜肯定比自己见多识广不是？

　　再次把漂亮小水晶藏好，裴长熙带着激动的情绪睡去。黑暗中，玫瑰金的小石头开始散发柔和的光晕，随着裴长熙逐渐沉沉睡去，一缕玫瑰金色的光华缓缓从包漂亮小水晶的布里溜出来，进入裴长熙的心脏处。裴长熙还浑然不觉，但是她昏沉的睡眠已经被净化，一夜无梦，安然地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裴长熙精心挑选出一套潇洒不失庄严、英气不失低调的小郎君衣服，再浅浅改装一下，俨然就是一个小公子哥形象，在镜中照了照，裴长熙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帅？原来是张西啊，那没事了。”裴长熙十分臭屁地对镜子说道。

　　去找周夜，裴长熙必然是相当愉悦而激动的，昨天被棠嘉冒犯的愤怒似乎也烟消云散，乌龙无语事件，算是有得有失，可惜了那么个夜明珠。

　　拿着蒲霸给的出入城八十年文蝶，裴长熙很顺利地出了柳城。

　　“为什么只有八十年？”裴长熙瞪着无辜大眼问。

　　蒲霸顿住，有些心梗，回答他的宝贝少主：“上限八十年！”

　　没有马车，裴长熙走了一会儿，四处寻找当时记住的那片林子。走暗道可以少走很多马车要走的弯路，直达留园。

　　裴长熙没走一会儿，就消失在隐蔽的林子之中，进入周夜的暗道。

　　与秋和与夏在暗处一直乔装跟随着裴长熙，看到裴长熙安全进入暗道，松了一口气。

　　通往留园的暗道设计得很人性化，有发光的萤石和次品夜明珠，照亮漫漫前行路。越向下，温度越让人感到舒适，这个暗道有点冬暖夏凉的意思。裴长熙摸着墙壁上的夜明珠，想到周夜是不是也走过这里，走过同样的路，摸过同样的夜明珠呢？应该是的。眼前浮现出周夜那张绝色的脸，该说不说，周夜有帝王相，剑眉星目，鼻子大又挺直，骨骼感很强，乍一看还有点凶。可是笑起来又很温和，立体的五官配上偏柔和的面部线条，真的很绝。最重要的是，周夜非常地有少年感。

　　一想到自己和周夜的差距，这些罪恶又甜蜜的想法对于裴长熙，成了难以启齿的痴心妄想。她很想，努力够上他。

　　弯弯绕绕后，裴长熙成功抵达藏宝阁，探出脑袋，环顾四周，没人，有些失望但是松了口气。

　　轻轻放下暗道的门，裴长熙这才注意到，藏宝阁的案几上，放了一个雅致的白瓷瓶，一束白色雏菊在其中绽放，水灵灵的很可爱，依稀可见露水。不会吧，这是周夜大早上摘的？八九不离十，藏宝阁就他能进了。

　　裴长熙走进那瓶白色雏菊，发现旁边还有东西，拿起来一看，是整个藏宝阁的结构图解，分门别类的具体目录，皮革上图案古老，逻辑清晰，简明扼要。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周夜作为朋友，实在是很优秀。

　　按照周夜给的图解，裴长熙尝试找一找感兴趣的。随手拿起一本旧书翻开，芸香草的气味更加强烈，书页与书页间都是芸香草的身影。裴长熙感受着芸香草的强烈气息，仿佛穿越了时空，不同的时空，相同的芸香草，相同的纸张，只不过如今更增添了岁月赋予文化的沉香。

　　正是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裴长熙不由自主地读了很久，用眼睛把一个个文字吞进脑袋里，聚精会神，进入心流的状态。

　　藏宝阁的防虫防火防水工作做得很好，只是活水郁于一处，无法面向世人，很可惜。藏宝阁中书籍的前身是个传承文化的家族的命根，那时候只对大学者开放，家族多个分支的话事人拿着特制钥匙全部到齐，才能进入。一般人连靠近都是不可能，更遑论女子。

　　书里的芸香草，是多少女子的深闺旧梦。

　　机缘巧合，因果轮回，也是周夜有意，让裴长熙有了这么个机会。

　　岁月无痕研磨了悠长，一纸一芸香草又承载了多少人物的爱恨离愁？最后沉淀下来的，不过是后来人的声声感慨。

　　惊白日飘过，夕阳轰然下落，溅起满天的晚霞，藏宝阁外的天空被染得赤红如鲜血。

　　该离开了，裴长熙将旧书轻轻放下，整理好，浑身轻松，却深深体会到何为满载而归。

　　按照周夜教的方法，裴长熙打开暗道门，离开藏宝阁，赶在城中宵禁前回到家中。

　　没遇到周夜，裴长熙原本相当的遗憾。不过要是周夜真的在旁边，她可能真的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已经走过几次，裴长熙轻车熟路地出了树林，与秋与夏紧随其后保护她。

　　确认裴长熙完全离开，周夜出现在门口，一伸手的功夫，门打开，他款款进入藏宝阁。在裴长熙呆在藏宝阁的一天里，周夜都在那处高楼，隔着帷幕，深深地看着。

　　白色雏菊经过一天的水分蒸发，显得恹恹。周夜拿起来丢掉，很烦躁裴长熙明明那么聪慧，这么个意思还看不懂，白瞎了好脑子。

　　周夜闭上眼，依稀还能嗅到少女清新的淡淡芳香。

　　良久，周夜睁开眼，走近几处裴长熙碰过的书架，很惊讶。为什么开始研究奇门遁甲了？还看了不少的矿石传记。这些还用看书吗？应该问问他这个大活人呐。

　　一时很懊恼，或许当时应该呆在藏宝阁内的。跟周夜想象的不同，裴长熙看的完全出乎意料，但是也在情理之中。

　　周夜知道裴长熙昨天晚上受了棠嘉的气，也知道夜明珠被打碎，但是唯独不知道那个黑色石头里的漂亮小水晶。

　　周夜早就彻查了张西，也就是裴长熙，对于裴长熙的情况很清楚，但是不知道她的教主身份。不过查老头子的时候遇到了瓶颈，只能查到冰山一角。周夜实在想不到，所谓的破局者会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既然如此，周夜更愿意瞧瞧她一介女流会掀起什么浪花。

　　“女子在这世上，终究还是更艰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