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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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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穿着她最爱他穿的月白色圆领袍,双手自然垂在两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怔怔地看向她。
他的身影,在正午阳光下是那么的挺拔,如冬日松柏般傲然挺立。
正应了诗经里的那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古人诚不欺我,在这世上确有这般谪仙样的人物,程灵然提不起兴趣,她早就过了迷恋俊俏郎君的年纪了。
他身旁的苍山面色一讪,神情有些不自在,不敢直视程灵然的眼睛。
糟心的,他原想着让谢敛给夏津县主留下一个重逢的好印象,没想到自己看不清路,绊了一跤。
他是谢敛的随从不假,可他立过战功,身上也有官职,能够随谢敛赴宴,不是普普通通的侍卫。
丢脸,真的很丢脸,他再也不想见人了!
席上敬酒敬来敬去,谢敛略显疲惫,作为谢敛身边贴心人物,他比负雪、明烛、天南三人更懂谢敛,提议一同出去走走。
当他们走到后花园时,他突然发现谢敛停住了脚步。他看到桥上有一穿着丁香色齐胸襦裙的女郎,又瞥了瞥身旁穿着月白色圆领袍衫的谢敛,一个不注意摔到地上。
跟地上湿润的青草来了个亲密接触后,苍山后知后觉,原来那位女郎是夏津县主。
这让他更加不敢抬头起身。
到底是不体面胜过内心的尴尬,苍山一番思考后,利索起身,就成了程灵然眼中看到的那样。
苍山顶着一张清秀面庞,面色黄中带红,这点疼痛对于多年习武的他不足挂齿,很快恢复正常神色。
他眼见两人都沉默着,立在原地,既不开口说话,又不移动步子。
苍山心里焦急,手忙脚乱地叉手弯腰向程灵然恭恭敬敬见礼,致歉道:“小人莽撞,无意间冲撞了夏津县主,还请县主见谅。”
程灵然不会计较这些,她用鼻音淡淡应了声,抬手道:“无妨,以后好生看路就是。”
说完这轻飘飘的话,程灵然转身欲走。
苍山惊呼一声,夏津县主怎么就要走了?这可不行,他挪了步子贴近谢敛,用力拉扯谢敛的衣袖,想让谢敛彻底醒过神来。
谢敛当然不愿错过机会,上前叫住程灵然,他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阿灵,我来这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这才对!苍山在侧默默抚掌。
“我的名讳,你没资格叫。”程灵然声音平静如水,没有怒气的一句话,也使他们二人听出了愤怒。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转过身来。
“县主,某方才冒犯了。”谢敛朝程灵然叉着双手弯腰行礼,语气里的低落格外突出,顿了顿接着说道:“县主不要动怒,某是习惯了如此称呼县主,下次绝不再犯。”
程灵然站在桥上,闻言转过身来,目光移向站在桥下的谢敛。二人一高一低地站着,换做曾经的她,定会向他奔赴而去。
夏津县主程灵然,是活泼娇俏中带些与生俱来的傲气,再喜欢谢敛也不会原谅他的一言不发,他的不告而别。所以她低垂眼眸,看着谢敛,面无表情。
谢敛发觉程灵然没有用正眼瞧自己,黯然神伤。
表面的面子活还是要做,她从不是那种因为私事而不知礼数的女郎,道:“如若郎君无事的话,我就走了。”
谢敛苦笑,重重点了几下头。
苍山不敢说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关系如此差了......那他的郎君岂不是要单相思夏津县主!
他刚想劝一下谢敛,让谢敛对程灵然说几句软话,没想到谢敛这次说话比先前都快,将他一肚子的话都堵在嘴里。
“是,某恭送县主。”谢敛弯腰,又对程灵然行了叉手礼,抬起身时,程灵然的身影已经走远。
苍山欲哭无泪,明烛过段日子就要娶新妇了,郎君还是孤单的一个人。武陵郡公府上的兄弟姊妹与谢敛虽都是至亲,但没有母亲在中间调和,三年未见足以使得谢敛同他们的关系疏远,最重要的是与挚爱之人的嫌隙又一直未解。
这偌大的长安,真是冷风彻骨,掀起一夜的寒,令谢敛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苍山这么想着,一下一下地拍谢敛的肩膀。
他定要让郎君幸福。
谢敛侧头看他,叹了口气。
“回席上吧,待会还有不少官员给我们敬酒。”谢敛调整好情绪,整理好衣着,不待苍山回答,转身走了。
谢敛走远几步后,苍山才慢慢跟上,令他们中间隔开一段距离。
失落的时候,有些人希望得到外人的安慰,有些人希望自己一人静一静,谢敛就属于后者。
...
...
程灵然方回到席上,远远的,她就听到三姊漳南县主的声音。
三姊正在同人吵架,语气愤愤:“郑娘子你说话注意点分寸,我家阿妹是你口中的人吗?”
然后程灵然听到一个不停地挑衅着三姊的声音,“呀,漳南县主啊,我可没说临清县主一个字啊,不知为何你就想到了她。难不成县主以为,自家妹妹就是这样的人呢?”
临清是程含然的封号,及笄后圣人亲赐,周围人称呼她,要么是县主要么是五娘,很少有人称呼她为临清县主。
程灵然又听到郑娘子发出嘚瑟的笑声,听着心里不舒服,她加快了脚步。
这位郑娘子,正是定川长公主的女儿,郑十三娘,闺名一个楹字。
她的同胞兄长,是郑十郎郑观,魏王妃的女婿人选之一。
程灵然刚坐到席上,恰好看见坐在最上首靠右的新平公主瞪了郑楹一眼。
真定公主去前边男客处敬酒,并不在场。
新平公主一身碧霞云纹锦衣,端坐在上首,柔枝嫩叶般的美人,总是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她一双凤目微微张开着,虽然在瞪人,眼神却是柔和的。
“吵吵闹闹、喋喋不休的,你想作甚?是不是要让我三堂妹跟你动武,五堂妹被你污蔑至心情郁闷,你才肯善罢甘休?”新平公主的声音柔中带刚,因她本身的身份,更具有威慑力,使得郑楹恨不得将嘴缝上。
“郑娘子,令堂是我姑母,我才对你多番容忍,让你不必太拘束。可这并不是你可以嚣张跋扈的理由。”新平公主说道。
郑楹低着头说“是”,心里总归是不服气,即便这样,她也不敢回怼公主。
“十三娘,要是你能够端庄大方些,同你早逝的阿姊那般,得了阿耶欢心,说不准阿耶还会封你个县主。”新平公主的话中,没有说郑楹哪里都不好,却处处都说郑楹不好。她也暗示郑楹连县主头衔都没有,怎么敢同出生就是县主的人争吵呢?
即便姑母曾是大内公主,又被阿耶封为长公主,但公主已经出降,生的儿女同皇室无关。若非讨了阿耶欢心,给了特别的恩赏,郑楹才能封县主,才可以同漳南县主争吵。
郑楹敢这般,无非是仗着姑母罢了。
几人都是外姊外妹的关系,漳南县主才没有发作,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待真正惹火了漳南县主,她这个公主都管不住堂妹。
新平公主看向众人,摆摆手。
“诸位都是姊妹,当以和为贵,不该跟个市井泼妇般,丢了宗室女子和官家女郎的气度。”新平公主淡然道。
坐位靠前的公主、县主,还有一些宗室女皆点着头。
郑楹涨红了脸,跟着众人乖巧应是,不知是听进新平公主的话没有。
漳南县主见新平公主熄灭了她和郑楹之间暗中燃烧的火苗,不恼也不怒,她没必要自找不快,脸上堆起笑来跟两位妹妹谈笑家常。
她是个洒脱的女郎,嘴里说出的都是十分滑稽的趣事,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程含然与程灵然姊妹两个忍俊不禁。
漳南县主说起她和丈夫袁顺昌,“他呀,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其实很有手段呢,初见时刻意在身上熏我最爱的香料,妄想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是谁啊,王府里的县主,金贵的人物,才不是只看这种表面功夫的!要不是他一颗真心待我,同时又努力上进,我才不会看上他!”
漳南县主话里话外,看似带有一点嫌弃的感觉,其实并非如此,否则那嘴角上扬的幅度早就降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在前边敬酒的真定公主也回来了,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客套话我都听烦了,诸位都是姊妹,我就不一一敬酒了。驸马在前头同郎君们吃酒,也不来这惹眼了。能吃酒的多饮几盏,不能吃酒的就去吃其他的吧。”真定公主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
刚说完自己和丈夫的往事,漳南县主才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不快,看都没看真定公主一眼。
程灵然举起酒盏,略饮了几口。
她看着风光无限的真定公主,总觉得这张极具富态的脸上,有种她从未见过的阴狠。
程灵然盯着真定公主看了几眼,发觉真定公主饮酒时,嘴上的笑意收敛,眼神也变了。
程灵然不再管这些,刚拿起筷子,就听到前边男客那里传来一阵惊呼声。
从男客那里传来的声音非常吵闹,紧接着那边的局面也乱了起来。
一位着灰衣的仆人朝女客这跑来,顾不得太多,一口气朝真定公主着跑来。待跑近真定公主,仆人行礼的手不停抖擞,又气喘吁吁地说道:“贵主,贵主!不好啦,驸马他......他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