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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樊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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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周韵趁着夜色打算偷偷出门去,却在踏出度假村前被季凡截住。她压低帽檐,音色冷淡,“让开。”
季凡没动,“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周韵矢口否认,我没生气。”
季凡:“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周韵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就是合作中止的意思。”
季凡嗤笑一声,“搞过河拆桥这一套是不是?”
周韵扬起脸,“是又怎样?”
她从来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倘若有天周韵发现自己同某人相处的不舒服她会选择回避,这是她一贯的处理方式。
季凡苦笑一声,让开道:“行。”
周韵走的很干脆,季凡也没回头。
两人一个往里走,一个向外去。
周韵走得极快,她去的方向是今天去过的瑞光金塔寺庙。晚饭结束前她收到了王恒的信息,约她晚上九点在瑞光塔下见。
樊田的夜生活不多,不到九点路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了,路灯也不是很敞亮,总是不明不暗地照在路边。
周韵走夜路的机会不多,但她从不怕走夜路,这次也是。
抵达寺庙后,看着虚掩的门周韵轻轻推了一下,里面仅有一丝淡淡地微光。
她对寺庙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这个点僧人们睡了没有,忽然有人从后院走了出来。
王恒身着僧服,手里挂着一串佛珠,朝她念道:“阿弥陀佛。”
周韵慢慢走过去,凝视他的时候她有一瞬怀疑,这个眼底清明,无欲无求的人真的会是王恒吗?
王恒露出一个笑容,不再以僧人的姿态与她对话,“周小姐可否赏脸随我到后院喝杯茶?”
周韵的神经有一瞬放松,点点头,“好。”
行至后院,那张窄窄的石桌上早就在煮茶了,溢出的茶香若有若无地散在院前。
周韵坐下来看着他给她倒茶,他煮茶的手法很熟练,周韵没打扰只是在一旁看着,这气氛诡异的好像他们只是品茶闲谈的老友。
王恒:“新进的普洱,尝尝看。”
周韵接过茶又放下,对面的人看了她一眼,说:“只是简单的茶。”言罢,又将同样的茶送入自己口中。
周韵用手背碰了碰茶壁,回道:“太烫。”
王恒笑了一下,“想不到这么久过去还有人能找到我。”
周韵抿了一口茶,“不久,一年半而已。”
王恒自作懊恼,“哎呀,日子过得太好了,好到让人忘了时间。”
周韵不打算与他周旋,直接问道:“你是王恒吗?”
王恒顿住了,继而转向她认真地说:“是。”
周韵点点头,面上没再问,心底却在不断猜测。不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说话方式都符合王恒本人。
“当年你经历了什么?”
王恒倒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是那些人派你来的?”
周韵反问道:“哪些人?”
王恒看她的眼中充满疑虑,半晌,他嗤笑一声,“你知道来找我,就一定比我清楚他们。”
周韵没再与他计较,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是。”
王恒又喝了一口茶,“那你还挺厉害的,能找到这里。”
周韵:“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王恒开始回忆起来,“我有精神病,高中时我打伤了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具体因为什么而争吵我不清楚。后来我爸妈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在哪里度过了我大半的时光。”
周韵倒真像是个朋友似的,顺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每天跟着那群精神病同吃同喝同穿,他们会欺负我,会打我,我总是受伤。”
周韵:“精神病院不管你吗?”
“不管,我住的精神病院叫加里夫,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外国人办的,里面的护工都是外国人。”王恒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不自觉地皱眉,“我很少见到外国人,但在那儿我几乎见了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外国人。”
“他们粗壮,高大,按住我的时候力气大的可怕,他们斯文,礼貌,又在我受到欺凌时一遍遍地安抚我。”
他的语调逐渐走向沉郁,低声诉说他在加里夫的日子。
“我厌烦这样的生活,于是我开始写信,我在信里不断暗示,暗示我已经正常了,我想离开。但无疑都石沉大海。没有人管我,也没人在意我。”
“直到……”
周韵敏锐地抓到异样,“直到?”
王恒点点头,“直到白小姐的出现。”
周韵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又是这个名字?
“白小姐是谁?”
只有说到她的时候王恒才会笑,“她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
“三个月后精神病院来了唯一一位华人,她是新来的辅助医师。”
“她很漂亮,皮肤白皙,面容姣好,头发是长而卷的,她总很温柔地望向我。”
“她是唯一一个在那群精神病欺负我的时候站出来的人,她还摸过我的脸庞,她是人间唯一的天使。”
周韵:“你爱她?”
王恒本来清明无欲的眼里多了杂质,他冲周韵笑,“对,我很爱她。因为我很爱她所以我可以接受一切!”
周韵避过他的眼神,垂眸将落下的叶子放入茶水中,淡声道:“那她呢?”
他很兴奋,甚至连眼眶都是猩红的,“她当然爱我!”
周韵没有接话,只问:“然后呢?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王恒,“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来以后我开心了很多,但她却骗了我。”
他的情绪重新转为低落,周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说:“她骗我,说要给我自由,要帮我逃出去。”
“她说,她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精神病,她不忍我在这里受苦,她说她要帮我!”
周韵:“怎么帮?”
“她要我配合精神病院的院长完成一场手术,然后在术后把我偷换出去,让我永远离开!”
周韵:“你信了?”
王恒落寞地点点头,“是,我相信了。”
周韵:“那是一场怎样的手术?”
他回忆不起太多关于那场手术的细节,只记得白小姐跟他说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手术,术后什么也不会改变,包括她的爱。
他记得被推进手术室前白小姐还陪在他身边。
周韵:“手术后呢?”
“术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期。”
“空白期?”
“嗯,那段时间我好像从没活过一般,没有记忆,鲜少有的几个画面也是只有记忆没有体验,就像是读着一本毫无代入感的书一般,只有枯槁的文字。”
周韵:“你的意思是,你的脑海里有画面但却没有感知?”
王恒点头,“我看到我每天都站在镜子前,那面镜子在陌生的房子里,我也在,但白小姐不在。”
周韵:“你在樊田?”
“对,自打我醒来起我就在樊田。”王恒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好了,我说完了。”
周韵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从没离开过樊田?”
“没有。”王恒,“我甚至没有回去找过她。”
看来他还不知道加里夫精神病院已经倒闭了,周韵告诉他:“不用了,加里夫倒闭很久了,你找不到她了。”
王恒却没什么情绪,“好吧。”
看吧,也没有多深爱。周韵这样想。
王恒:“周小姐其实你来我很开心。”
周韵一挑眉头,“开心?为什么?”
王恒转过头,看着她,“你的眉眼很像她。”
周韵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我想白小姐一定不爱你。”
他方才还挂着的笑转眼落了下来,变得严肃。
“你所认为的爱,不过是一个医生出于对病人的关照罢了。事实上她对谁都一样,只是你太过痛苦反倒移了情。”
移情在心理诊疗上并不少见。
“其实白小姐根本不爱你,她对任何人都一样,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一样开出治疗方案,只是你的移情造成了这种错觉,让你误以为她也爱你,她对你是特别的。我说的对吗?”
王恒的脸色变得很不好。
周韵还没说完,“王恒,你的确没有精神病,因为你患上的是神经症。”
王恒:“神经症?”
周韵:“神经症无法控制自身的心理活动,抑郁症就被划为神经症,而精神病患者往往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处在病态之中的,是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往往很难痊愈。你要真是精神病怕是不能跟我在这儿好好的聊天了。”
王恒避开她的目光,清了下嗓子,“我不懂心理学那套。”
他们继续喝茶,从方才的言辞来看周韵猜测这个王恒应该有点儿抑郁倾向,但要说他有精神病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又绕回了那个问题,他真的是王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