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笑君纵情深,情深可能寿? ...

  •   玲珑烦恼的是,跟踪陆嘉这种事情需不需要报告给先生。流星门和未知互抢生意虽然已经是台面下彼此默认的事实,但是台面上总没有弄得这么剑拔弩张过。玲珑一边跟踪,一边总觉得事情越来越离谱了。
      当然他并不多谈论未知主人的举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他看着陆嘉左走走右走走,东张西望,最后回到个小院落里。他记下那所在,刚想回去禀报,已有人自后扣住他的脉门,拿种戏谑与认真各半的口吻道,“好个小探子,胆敢跟踪流星门未来的副门主,是要命不要?”
      玲珑微惊,未知中人若是被俘,必是不能被组织中人所容的。他猛然回身,一掌击出。
      “喂,你干什么?”那个人不满地叫嚷,抓住他的手腕,“小娃娃还打打杀杀的,一看就是未知的做派。放心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抓住了你的。既然你想跟着六子,那就跟来嘛。”一边拉拉拽拽,把他拽进屋里。
      “我觉得你这样像是拐带小孩的坏人啊,阿澈。”陆嘉看着押着玲珑的萧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但是我觉得他不一定真比我小啊。”萧澈撇嘴,“这个真漂亮,不会是未知主人的新任小侍从吧。”他瞅瞅陆嘉,“怎么会跟上你的,你跑未知去玩了?”
      陆嘉撇撇嘴,“传说未知都是漂亮的家伙不是么?先是总管,再是红叶夫人,然后她居然一脚把我踢到燕忆枫那里!”他叹口气,“我能说我一饱眼福了么?”
      萧澈大笑,“我看你倒是没少皮痛的样子,还好他们看你年少无知,没下杀手。”他对玲珑笑笑,“嗯,我们看你年少无知,也不会做什么失礼举动,但是你得告诉我们,你是来探查消息的,还是来干什么的?”
      玲珑看着萧澈,那个少年眉宇之间,竟与燕忆枫有着七八分相似,他微微惊讶,“你与少主之间……”
      “哦,他是我姨表兄弟。”萧澈不在意地开口,“可能我们都长得比较像娘亲,彼此间才有点像。俗话说儿子像娘有福气嘛,这是好事。”他一笑,“在下檀瞻萧澈,你的名字?”
      玲珑微微皱了眉头,却还是自若开口,“玲珑。”
      “嗯,很可爱的名字,估计很合未知主人的心意。”萧澈点着头开口,“而且看起来很听话。说吧,来干什么的?合我们心意就放了你。”
      “合你们心意?”又有人轻声开口,微微压低的声音,混合着两个国度的口音,危险而动人,“他为我而来,需要合你们心意?”
      “少主!”玲珑惊呼。
      燕忆枫就坐在院墙上,风帽遮住他的半张脸,“萧君在你们这里?”
      陆嘉一惊,上前一步,抬手阻拦,“你想干什么?”
      燕忆枫微微一笑,“玲珑君,你说说我想干什么?”
      玲珑叹气,“少主,玲珑无能,被他们所制,请少主责罚。”
      “责罚你,还是责罚他们?”燕忆枫轻声,“萧君在哪里?”
      “在这里。”平静的声音,从屋门口传来。
      坐在院墙上的燕忆枫,隔着两堵墙,看不见说话的人。萧澈把玲珑按在墙边上,惊讶地开口,“大哥,你伤还未好,不应现在起来。”
      “既然贵客来访,我又何须躲藏。”
      那个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他是真的在微笑么?燕忆枫突然觉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这样的时候才有活下来的感觉么?他想见到萧漠,想要看到……他盯着窗子,但是萧漠不曾出现,那个人只是站在回廊之中,并不曾进入他的视野。
      “萧君。”他迟疑了片刻,轻声唤道,“别来……”
      “真的可以说别来无恙这样的话么?”萧漠轻声,“如果那一天我阻拦你,是不是事情不会落得今天这样?”
      燕忆枫沉默片刻,道,“如今,我不想多言。”
      陆嘉总觉得这样的时候气氛有点微妙,似乎这里的主人受到了冷落一般,“擅自闯入我的家,未知主人觉得这样做妥当不?”
      “妥当与否,我不在意,扣留我的侍从,我却在意得很。”燕忆枫轻笑,“何况……”
      “何况,临安是未知的地盘。”轻轻的一声竹杖声响,萧漠走进了屋,他的剪影单薄而落寞,“按照六国中人说法,国境之中,莫非王土。临安是未知的地盘,这里也自然是未知的地盘。未知主人来了,我们当……”
      “话居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君。”燕忆枫又笑了起来,“实话说,如果这三个碍事的小家伙不在,我……不,他们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的,他们怕我杀了你呢。”
      萧澈看看陆嘉,“喂,你是不是被未知主人的美貌弄花了眼,只知道看,不知道把不请自入的客人打出去了?还有这个小孩,你们可别想从这里弄到一点消息,六子可从来没有抢你们生意的念头。现在我们也是两个人,就算你们很厉害,我们两个也不是好对付的哦。”
      燕忆枫动动右手,还是很痛,真要打起来,除非撒一把毒药把这里的人都熏倒,否则没法脱身吧。这样的时候,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看见萧君……萧漠并没有面对着他,但是他听见萧漠的声音,他看见他的侧影……这之外,群敌环伺?他并不在意。
      萧漠沉默片刻,微笑,“阿澈,陆兄弟,我想单独一会未知主人。”
      萧澈睁大了眼睛,“这太危险了,怎么可以?”
      “我看也不必太担心,你不觉得这未知主人有点外强中干么?”陆嘉在萧澈耳边嘀咕,“何况我们可以带走这个小孩,再何况我们还可以偷听不是么?”他看看燕忆枫,扭头,“又何况,你没发现么,未知主人没有带剑出来啊。”
      燕忆枫微微怔然,“萧君……”
      “我想单独会会你,你害怕了么?”萧漠侧身,对他展颜而笑。
      他是在害怕么?燕忆枫轻轻自问,有什么可怕的,他怕单独与萧君相见?不,他不会怕,所以他才前来,但是为什么他此刻在颤抖?
      “阿澈,陆兄弟,请先与这位小兄弟出去一下,……未知主人,进来吧。”萧漠轻声。
      陆嘉和萧澈又咬了几句耳朵,两个人押着玲珑出了门,燕忆枫站在屋外,萧漠走到窗前,睁开眼睛朝窗外望去。燕忆枫看见萧漠看着他,知道那双眼睛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但是他并不进屋,他只是从院墙上跳下来,和萧漠隔窗而立,“你想说些什么?”
      “你做事情必有缘由,所以我不多问。”萧漠轻声,“请替我再问红叶夫人一次,淼城太守纵使有罪当死,他家里妇孺莫非个个十恶不赦?”
      他顿了顿,微笑,“也请告诉林晰延,萧某多谢他。”
      “你我都知道未知会怎么做。”燕忆枫沉默良久,回答,“你若想谢林晰延,就来未知吧。若是……”他攥紧了手指,受伤的右手一阵一阵地抽痛,“若是你想……”
      “进来说话罢,老站着也累。”萧漠轻声打断他的话,“是的,我是想问你一些事情,我也知道你绝不会回答我。这样的话,我宁可不问这些是非。”
      燕忆枫微怔,他看着萧漠手中的杖在地上轻轻触动,终于从窗子翻进屋中,为那人搬来一张椅子,自己也寻一张椅子坐下。或许这样可以离开未知?他突然有这样的念头。
      “那一天我说的话,是真的。”他终于这么开口,“我还想要再问一次,还想要再问一次……直到我得到答案,无论什么样的答案都好。但是如今,事情落到这种地步,你我处在如此境地,我还真的能再问出口么?”
      萧漠沉默了。良久,他一手按住心口,轻笑的时刻,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如果那一天我能给你答案,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我说可以,你会做什么,如果一切都不可能,你会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如今再说来,还有什么意义?”
      燕忆枫欲言又止,心神激荡之下,压抑不住的内伤,让他咳出一口血来,他看着掌上的血迹,微微蹙起眉尖,“我们彼此发问,却都没有答案,那便无须再问了。但是……”他想至隔墙有耳,苦笑,“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的伤,如今可无碍?”
      萧漠轻声,“忆枫,你呢?”
      燕忆枫起身,转身而去,“你问的人,已经死了。”
      萧漠无语,只是拄着杖轻轻站起。他缓缓举起杖,左手微微用力,剑出之时,臂上湿热,是伤口再次绽裂,“如果你是未知主人,就必须是我的敌人。这是我能给你唯一的回答。”
      只能做敌人了么?燕忆枫轻声苦笑,那你给我的答案是什么?做了敌人的你我,还能是……朋友么?
      他不由回头,看见举剑的萧漠。鲜血顺着衣袖滴落到地上,但那个年轻人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从今以后,未知主人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刻,便是我拔剑之刻。从今起始,至死方休。”
      外面的陆嘉和萧澈面面相觑,玲珑乘他们不备,挣脱陆嘉的手,后掠几步,“少主?”
      “玲珑君,我们走。”燕忆枫简要回答,跃出窗子,陆嘉和萧澈互看一眼,想想临安到底是未知的地盘,也便不去追赶。推门之时,萧漠已经收了剑,平静的容色,看不出情绪。萧澈皱皱眉头,“大哥,你明知道现在不能拿剑,还这样乱来。这样一来,你的伤又得拖上几天。”
      “对不住啊,阿澈。”萧漠略带歉意地一笑,“那家伙总是这样……不,是我性子太急了。”
      陆嘉轻轻咕噜,“从外表还真看不出来你是这么个急性子。唉,算了,我们也不多问,阿澈过来,有件事情要你帮我去打探。”
      萧澈扭头,“我可不想去未知当探子,你们流星门和未知这些破事情我一点也不想沾。就算你想把我们赶出去,我也不给你当手下。”
      陆嘉佯装咬牙切齿,“你这小子,毛还没长半根呢,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么?”然后压低声音,“你不是说未知那帮头子是你亲戚么,今天来这里,怎么觉得还是那么剑拔弩张啊?”
      萧澈笑笑,“亲戚又怎么着,刚才那位仁兄不是连他爹都杀掉了么?”
      陆嘉想想也是,一边叹着某人禽兽不如,一边叨咕萧澈不够朋友,然后看着萧澈帮萧漠重新包扎胳膊上的伤,叹口气,“不过说来,那位仁兄倒确实比萧澈你漂亮得多啊。”突然冒出个荒谬念头,“传说他有断袖之癖,这次雷声大雨点小地过来,不会是专程为了那小侍从来的吧?”
      萧澈抬了抬眉毛,一句话给他噎回去,“我管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就算喜欢的是你我也无所谓。”继续抱怨,“大哥,你这样伤势,方才居然也敢和那家伙独处。那六亲不认的家伙,万一趁这时候再来一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虽然我们看着他没拿武器又扣了他的侍从,但是这种时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告诉父亲,把继承权给你算了,让你以后一直关在城里。”
      萧漠轻轻苦笑,这种时候,方才两人的话他们都听到了,怕也有很多疑问吧,但是他能说出实情么?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说出口?他无法给出答案,他甚至不敢提出那些问题……如果让第三个人知道,他或许将被迫给出答案……但是,从一开始,一切就没有答案可言。
      而他又必须与未知为敌……这是他的责任,他作为萧氏在江湖之中的守护者,与未知为敌,是他最大的责任。他可以不管家族中其他人是否与未知交好,他只要立身江湖,就必须与未知为敌,这是他作为长子,自出生就必须背负的……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无法再退一步了。
      “阿澈……”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不要紧的,阿澈,他……不会杀我。”
      “因为你们是朋友,所以他不会杀你?”萧澈撇撇嘴,“那你呢,装模作样地拔剑,你会不会杀他?这么说来你们不还是朋友么,哪至于弄成这样。”想想又觉得不对劲,“那当初他把你捅成这样是何居心?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我是越来越弄不明白。”
      “算了,不必提这些。”萧漠轻声,“你不是说来这里替叶弦办事么,事情可有端倪?”
      萧澈摇摇头,“她让我看看清鋆楼旧址,也帮她查一下当年灭她满门的是什么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小楼烧成平地,周围人也都说不知道。”他眨眨眼睛,“不会是未知干的吧?”
      “也别让未知背这口黑锅了,虽然他们自诩□□,但是天天背各种黑锅也怪可怜的。”陆嘉笑道,“未知和清鋆楼多年来一直和平共处,清鋆楼对公对私都只是提供情报,江湖纷争是一点也不参与。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嗯,传说烧了清鋆楼,杀了他们小楼主的是一群外地人。当然那时候未知趁机去偷走了他们家的小孩子也说不定。”他朝萧澈眨眨眼,“小叶是清鋆楼的遗孤?剑术那么好,这可不像清鋆楼中人啊。”
      萧澈点点头,“那是,小弦儿可是使剑的奇才,可不像我这种傻力气的人,她看啥剑谱都一遍就会,两遍手熟,自己琢磨半宿就敢和我过招了。”他顿顿,笑道,“不过我们也都不敢和大哥过招来着,大哥的剑术才是真高明,根本不用学前人剑式,自成一派。”
      “阿澈,你又取笑我。”萧漠轻笑,“你若不是太懒,如今造诣早应在我之上。如今连小妹都能胜过你,还有什么话说啊。”
      “别提她,每次提起她,母亲都说些‘年初终于生了个姑娘,下一年末了居然生了个男娃,难道我也要像红叶那样……’之类的话。算来我也比她小接近两岁了啊,她比我多拿两年兵刃,胜过我那是自然的。”萧澈微微不忿,“家里兄弟姊妹多了难道不好么,反正是大家,孩子多了也热闹嘛。你看我们亲的兄弟姊妹一共才三个,算上湘姐姐也就四个,别家的动辄四五六个兄弟姊妹的,要不是有小弦他们,家里多冷清啊。”
      陆嘉听得张口结舌,“你们那里到底要生多少孩子才算好啊?”
      萧澈白他一眼,“我们是亡国者,自然要生很多很多才能打回去啊。而且看来到现在为止,还远远不够呢。”叹口气,“所以啊,大哥,你可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
      萧漠笑笑,“是是。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了,现在我也觉得痛呢。”他轻轻触碰胸前的伤,“既然你们都觉得未知这么危险,也少再和他们打交道罢。”
      “是啦是啦,大哥受伤以后似乎就变得谨慎了呢,不过伤好以后一定又会冲上去的。”萧澈笑他,“打不打交道可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你刚才说见他一次砍他一次,下次见了你真的能直接拔剑砍他?看你现在这样,还是先休息罢,否则我的事情办完,可不奉陪了哦。”

      燕忆枫回到未知,一路无话。小杀手们看到黑着脸的未知主人,觉得不要打搅为好,便都远远离开,只有他的侍从跟着他。玲珑随燕忆枫进了小楼,也被燕忆枫关在门外,“没你的事了。”
      玲珑觉得事有蹊跷,方才那番对谈他听得不甚明白,但也知道燕忆枫与萧漠剑拔弩张,势成水火。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汇报给先生,屋里燕忆枫又道,“今日之事,若你告诉总管一声,我便杀了你。”
      这样直接的威胁,让玲珑觉得还是将事情告诉先生为好。
      而燕忆枫,在屋中来回踱步,纷乱的内息,让他不自觉又咳出一口血来。他不耐烦地用衣袖拭去唇边血迹,扶住书桌,方才萧漠的言语,仍然盘桓不去。
      从今起始,至死方休。
      未愈的内伤和右手的伤痛使他觉得头晕目眩,似乎书桌已经无法支撑他的重量。燕忆枫伏倒在桌上,勉力平定内息,一阵阵的隐痛,他眯起眼睛,这感觉,比最初的时候,比问情之毒都更难忍受吧。
      知道自己伤了所爱之人,和被所爱之人所伤,哪一种伤更痛呢?
      这才是真正的问情吧。
      有人进了他的屋,自后揽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一手按上他的腕脉,“怎么这么乱,你和人动手了?”
      燕忆枫摇头,勉力站直了身子,“别管我。”
      “我是你的大夫啊,你若是死在我手里,我还怎么出去见人。”湛淇抬抬一边眉毛,“你的小侍从向我告状来着,怎么,我刚说过萧君的事情,你就跑去找他了?看这架势,你不会是和他旁边那几个小鬼动手了吧?”
      “岂敢。”燕忆枫道,“我右手负创无法提剑,还不至于不智到现在和人动手。”他顿了一顿,“我想,你不用多管我,去萧君那边看一看罢。”
      湛淇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的伤势不碍事啊,他内创没你重,虽然外伤很重流血很多,但是好歹是将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的。外加那小子又不像你这么讳疾忌医,乖乖的病人好起来自然快得多。”转过来看一看,“嗯,又吐血了?我说你怎么脉象乱七八糟的。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掉哦。”
      “无事。”燕忆枫道,“我自己的伤,自己知晓。”
      那一边,未知总管的神情渐渐严峻,“你是说,少主去了流星门探子的住处?”
      “是属下学艺不精,被他们擒住,少主才被迫现身,请先生责罚。”玲珑低头认错,“之后少主指名要见萧公子,萧公子也要求与少主单独谈话,所说之语属下听不大懂。但听萧公子所言,今后是与组织公开为敌,至死方休。之后我挣脱束缚,少主也一同离开。事情至此,我想是必须禀明先生的了。”
      习儒秋沉默片刻,“萧家小子那边不必多虑,但流星门的那个小孩这几日天天过来刺探,怕是也对那张单子有意,想要抢我们生意。你尚年幼,寡不敌众之下,被他们所制也不是什么罪过。不过流星门如此行动,怕是有意挑衅,如果是谭谨小子的主意,我也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至于少主那边,他的性子你应是知晓,能拦阻的时候,尽量拦他一下。”
      玲珑点头,“属下自当全力而为。流星门的那个探子若是再来,我们当如何处理?”
      习儒秋沉默片刻,道,“若是再来,也该给他一点实在的教训了。”

      那边陆嘉在盘算抢未知生意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觉得背上发冷。
      他倒是开始觉得自己在被未知知道住处之后应当小心处事,但是他那一点小小的私心却让他天天怂恿萧澈再去未知看看。萧澈对于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想着早些了事回家闲着,便一再拒绝陆嘉的提议。
      而萧漠却愈发沉默起来,那个年轻人在燕忆枫来过之后,因为臂上的伤又流血的缘故,被他的小兄弟将手臂绑了起来。这个素来温恬的年轻人,在这样的时候,总有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倒是他兄弟看不下去了,悄悄跑到他屋里,“喂,大哥,你怎么这么闷闷不乐的。上次那没头没脑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是问清楚了还是压根没问?我看不管你想通没想通,看你伤也没什么大碍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现在还不行,阿澈。”萧漠轻声,“这不是时候。”
      “什么是不是时候,你都伤成这样了,父亲还不知会怎么难过呢,你也知道他心多软,当初……”萧澈不满地道,“而且,你就算不为他想,好歹也想想……呃。”他突然觉得在自己兄长面前提起他死去的母亲有点不地道,止住了话语,停了停又道,“至少想想湘姐姐罢,她可是最喜欢你,若是这么不小心下去,她在风里也会为你伤心呢。”
      萧漠无言,右手轻轻压在自己的眼睛上,良久,浮出略带悲伤的笑意,“对不起,阿澈,对不起。有些时候真希望能看见什么,但是还有些时候,我宁愿这最后一点光也不要出现。我想回去,是的,但是我是萧氏在江湖中的人,知道么,阿澈,我不能回去。”
      萧澈撇撇嘴,“都什么时候了,还弄那些迂腐的东西。我们可也算是卫国人了啊。这么多年来,和六国中的人通婚,就连眼睛都要变成六国人的颜色了。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亡国者的身份自居,但是我们真的还能回去么?”
      “别这样,阿澈,”萧漠轻声打断他,“我们终有一天要回去的,纵使现在不行,终有一日……不要忘记我们的家族为何流亡到卫,不要忘记旧日的屈辱……我们都不能放下啊。”
      萧澈干笑两声,也不愿多在这些事情上纠缠,只道,“大哥说得是,是我不懂事了。如今形势不太安定,总可以去一些别的地方嘛。”
      “不必着急。”萧漠道,“帮我一个忙好不?替我送一封信。”
      萧澈哑然,“你不会要我帮你代笔罢。”
      萧漠微笑,“有劳了——我可不识字。”
      萧澈白他一眼,“不会是送给那个未知主人的吧?”
      “不,”萧漠道,“替我送未知左使林晰延一封信。”他沉默片刻,“便写‘无恙,祝安好’五字足矣。”
      萧澈嘀咕着去送那封五字信,萧漠起身,摸索拆下左臂上的夹板,用绷带紧紧扎住伤口。他屈伸了一下手指,试试力道,随即将他的箫挂至肩头,揽起了他的剑。
      那藏在杖中的剑,指引他前行的路途。萧漠明白,这次离开,除非半途被抓回来,他是决再找不回来的。
      但是他如今已应离去,在燕忆枫找到这里之后,他就应当自己接受挑战。纵使有伤在身,纵使一文不名,他毕竟不是需要倚靠他人才能活下去的人。
      但是在他离开那里的时刻,不知怎地,却又想起之前忆枫所言。他看不见的那个人,有北地的刚硬与南国的温柔混合的声音。燕忆枫说自己是真心,但是事已至此,他还能信他的真心么?他的离经叛道,在那一夜已经表露无疑了罢,但是能恨他么?
      他走在长街上,慢慢露出悲伤的笑意。
      他们必然为敌,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无法化解的情仇,让萧氏与未知之间纠葛百年。
      如今,也该轮到他这一代了。
      夏初时节,已是有些炎热的天气,他却紧了紧衣衫。身上的伤口,微微有些痛楚,他并不在意。这样行路,又何时才是尽头?他的手杖在地上划出细微声响,而又有人一直在他身后跟随,同样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在他抬步时响起,在他停下时止息。那人是谁?萧漠停步,微笑,“何必跟在后面,若是有事想与萧某说,便请来面前一谈。”
      那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啊,萧君。”他走上前来,“如今你一人在外,可是危险。”
      萧漠淡笑,“萧某会怕么?”
      那人道,“也是,萧君是什么也不惧怕的。但是如今这样早早出现,怕是辜负了紫菀夫人的一番苦心啊。”
      萧漠缓缓转身,他看不见那个人,但是他听见的是熟悉的声音,真巧,书信未曾送至,他已可以当面道谢。但是不知是什么的情绪蔓延上来,让他的笑容微带讥嘲,“大夫人的好意,萧某心领。如今我站在这里,若是有人想杀我,只尽管动手——不过看样子,你是没这个打算的。”他轻轻用剑尖敲着地面,“说罢,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沉默片刻,轻声,“请找回秋翎,并且……对她说,我已经死了。”
      “何必如此。”萧漠道,“林晰延,你的选择并不是为了自己,秋君必不会怪你。”
      “让她以为我死了罢,”那人轻声开口,“就连你,最好也认为林晰延已经死了。立场不同,今后我们只能是敌人了。”
      萧漠沉默片刻,问,“那你也要和他们一起,踏入杀与被杀的漩涡么?”
      林晰延轻笑,“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那是侠者的准则。未知中人倒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为了让世人惧怕,让敌人胆寒,未知不择手段,被他们认定的人,也不得不如此。”他顿了顿,“他没有变,也没有忘,但是他总会改变,也总会忘记。”
      萧漠微微怔然,随又轻笑,“他怎么样,如今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如今世事无常,我们彼此间还能有什么?我已说过面对未知之主我只能拔剑,与你,这也是最后一次和平的言谈。林晰延……”他轻轻地,最后一次叫出这个名字,“你说过,我也说过,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并肩了。各自珍重吧,我会如你所愿……只是她会相信么?”
      “因为是你,她会相信。”那人最后开口,转身离去。
      萧漠站在长街上,听着脚步远去的声音,他面前的世界有着斑斓的色彩,但是一切对于他似乎又是虚幻的,那光影没有一点真实,只能刺痛他的双眼。
      他轻抚心口,因为伤处的痛楚而微蹙了眉尖,“因为是我,她会相信。”他轻轻自语,“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了,还有谁会相信?”
      就算最终兵刃相见,能下杀手么?从前朝夕相处的友人,如何能当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变也没有忘,但是总会改变,总会遗忘。变的是什么,忘的又是什么?萧漠轻轻笑了,如今我们是活着还是死了,如今我们若再见面,还能问些什么?
      但他思绪众多,终究抬头,微笑。
      各自珍重,林晰延……还有,忆枫。

      “萧君离开了。”紫竹对燕忆枫汇报,“所以,少主可以收心,将伤养好,去办夫人的事情了。”
      燕忆枫沉默,用非常不友好的目光打量从前的友人如今的下属,“他真的走了?还有流星门那小子和他兄弟……”
      “不幸的是,流星门的探子和萧家的小家伙还在这里捣乱。”紫竹道,“萧君是独自离开的。”
      “他为什么离开?”燕忆枫问,“他说了我们是敌人,他说了会拔剑……他不是会逃走的人,那么他为什么离开?”
      紫竹看着他,低声,“他这不是逃走,只是想独自面对这件事情。你如今……”
      “我的私事不用你管。”燕忆枫看见紫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总是觉得有些不悦,“退下罢,我知道了。”
      “这些事情已经不是私事了,少主。”紫竹开口道,“萧君的事情你必须清楚,今后你们已是敌人。”
      “出去。”燕忆枫放低了声音,他的眼中有危险的光彩,“否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紫竹叹了口气,退出门去,看见门口一脸好笑的湛淇。后者对他露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开口道,“你又碰了一鼻子灰?”
      “有劳你了,”紫竹欠身,“天下怕也只有你才能堵住他的嘴。”
      “我倒是希望天下有人在我说话的时候拴住他的爪子。”湛淇不以为然地笑笑,“一语不合就容易打起来不是么?”
      紫竹笑笑,“他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毕竟你尚不是江湖中人,他对你总是特别的……”他笑了笑,止住言语,“别忘了我们说过的话,那件事情,可就有劳大夫了。”
      湛淇道,“你就不怕他看穿了然后一剑捅死我?”
      紫竹道,“只有你,是他绝不会伤的人。因为他救过你,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去杀自己救过的人的。”
      湛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进屋里。燕忆枫坐在桌前,沉默地背对着他。湛淇皱皱眉头,“又在发小孩子脾气了?”
      “萧君已经走了,我还留在临安做什么呢?”桌前的人低声开口,“似乎该说的已经说了,做错的事情也已经错了。我分明应当放下这一切,但是我如何能放下?我的手伤了他,我的言语也一样伤人,他说得对,这一切以后我的真心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当时我输了,大家全死了一了百了。不!在更早之前,他如果刺得再准一点,一切都不会开始了!”
      湛淇惊讶,“你在说什么!他也不是有意,何况他那时又怎么知道?”
      燕忆枫猛然转身,“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湛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是红叶夫人告诉我的。我是你的大夫,自然要知道你之前受过什么伤。我倒是不想在这时候趁虚而入,但是你一味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呢?哪天等你们伤好了,单独说清楚或者怎么样,不比这好一万倍?”
      燕忆枫沉默,看见有人从窗口探下头来,看到他的眼神,眨眨眼露出一脸无辜笑意,“我是为大哥送信来的,你见到林晰延了么?”
      “一个人闯进未知,真有胆识。”他得到这样的回答,一大鼻子灰。萧澈不满地跳进屋子,开口道,“好歹你也是我表哥吧,那么咄咄逼人干什么?我只是来送信的,你如果没有看到林晰延,我就去别的地方找了。”
      他顿了顿,道,“只给林晰延一个人哦,大哥是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了。”
      “要说的话,他已对我说尽了,未知却不是闲人能等闲进出的地方。”屋外有人开口,紫竹缓步而入,“萧公子,前来此处可有觉悟?”
      “喂,我不是来打架的,不要逼我动手啊。”萧澈道,“林晰延,这是给你的信,我走啦,大哥还在等我回去呢。”
      “萧君已经离开临安了,”紫竹面无表情地开口,“但是我们却希望萧公子在此暂留一下。”
      萧澈终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喂,你想干什么?我说过别逼我动手啊。”
      燕忆枫站直了身形,这两个长得有些相似的年轻人,互相面对,湛淇发现他们虽然很相像,眼睛的颜色却有微妙的区别。萧澈的眼睛有卫国明亮的浅色,显得他的神情活泼而悠闲;燕忆枫的眼睛却是沉沉的黑色,带着一点危险的意味。燕忆枫盯着萧澈,低声,“这里是未知,我的地盘,你威胁我?”
      他压低了声音,渐渐带上危险的语调。萧澈左顾右盼,“喂,你不至于和我动手吧?”
      燕忆枫轻声,“你觉得呢?”
      萧澈见大事不好,一把抓过旁边看热闹的湛淇,挡在自己身前,“喂喂,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看这里有人质啊,别以为我不会……”
      “别以为你不会杀人质?”燕忆枫轻笑,“你杀杀看啊?不杀我怎么相信你的鬼话?”
      萧澈讪讪,放开湛淇,给他拍拍身上的灰,“我就是个信使而已,不是探子也不是刺客,那么剑拔弩张干什么?再说了,这位大夫是未知中人么,他来得我来不得?不管怎么说,就算你不把我当弟弟,好歹红叶夫人是我亲小姨吧,……虽然她好像和我娘亲关系很差……”他觉得自己说什么也不是办法,便打算岔开话题,问问湛淇,“大夫啊,我哥胳膊又流血了,不要紧吧?”
      “他手臂的伤倒是无碍,几处伤都不要紧,只是他流血太多,这么不要命下去会坏了身子。”湛淇似是不觉自己方才被当成人质,只是满不在乎地开口,“这两个家伙还真是绝配,告诉你吧,忆枫这小子色厉内荏,你看他气势汹汹的,不知道他右手也受了伤,而且内伤很重,过不了几招就得吐血吧。当然我觉得他还是有过那么几招的力气的……所以你最好也别轻举妄动。”
      萧澈苦了脸,“这有什么区别嘛,喂,表哥,你不会是真的想把你亲表弟杀掉吧?”
      “我没有亲人朋友,未知只是我的组织。”那个年轻人面色苍白,目中却有刀锋一般的光,“你来我的组织,不盛情款待的话,可显得我这未知主人是吝啬得很了。”他轻抬右手,手中一柄青青的剑,“选择留在这里做我的客人,或是在此地做我的敌人,两条路任你选择,萧公子。”
      萧澈立刻回答,“那我选择留在这里好了。反正你们也不会动我。既然大哥已经走了,我就可以专心替小弦儿追查那件旧事,住哪里都一样,对了……我没说过吧,表哥,啊不,未知主人,你长得太漂亮了,不愧是小姨的孩子……”话没说完,他见燕忆枫面色一冷,转念间袍袖一抬,指间一枚铜钱之间,一只小针刺破他的手指。
      无意杀人,只是让他闭嘴的暗器。
      “左使,带客人去客房,不必担心他逃走了。”燕忆枫淡淡开口,背转了身,“等那位陆嘉小兄弟来的时候,就请通知先生罢。”他顿了顿,“先生说要教训他,自然不用我动手。”
      紫竹道,“是。”他朝萧澈微微躬身,“走罢,萧公子,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萧澈翻个白眼,“这可一点也不有趣。武功盖世的在下似乎被你们诓了。如果不是这恶心人的问情之毒,我早该一拳把你打倒然后夺路而逃。”
      紫竹笑笑,“就算真能一拳打倒我,你也不会逃的。既然陆嘉让你侦查这里,此时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萧澈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未知的耳朵到底有多少。
      二人离去,燕忆枫轻轻回身,看向湛淇,“方才你倒是不怕他真将你抓做人质。”
      湛淇道,“他贵族出身,又不会动我,我只是不怕你动手罢了。”
      燕忆枫沉默片刻,道,“或许吧,或许我也不想杀你,不过萧澈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扣留他,也只是为了引出流星门那个探子。”
      湛淇抬抬眉毛,“是为了那张破画,还是为了揍他一顿解气?”
      “那个人即使真的存在,也早就死了。单子本身并不重要,有人在此时发下那张单子,是想让未知与流星门起冲突。”燕忆枫道。
      “那你这不是让他们看好戏?”湛淇不解。
      “该来的总会来,”燕忆枫道,“要走的人,也绝不会走得那么轻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笑君纵情深,情深可能寿?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