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名著成为合订本之后》野蔼

48、心思

　　王熙凤悄悄掀开左边的轿帘，通过纱窗往外面瞧去。
　　只见此地人来人往，商人的叫卖声、艺人杂耍带来的叫好声等等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这京城果然与别处不同。

　　“大姑娘，快把帘子放下来。等会被大姑奶奶发现，就不好了。”王熙凤的奶娘孙嬷嬷说道。她虽然跟在轿子的右边，但是没有听到里面说话，便知道这位爱说笑的姑娘又把帘子掀开了。

　　“嬷嬷，我就看一会儿，打从南京出发，为了赶路中间就没停歇过。我快闷死了。”王熙凤抱怨道。
　　“哎哟，我的好姑娘，你就忍忍吧，待会儿就到了。”孙嬷嬷劝道，“若是一不小心被登徒子看了去，可就不好了。平儿，你那边看仔细些。”

　　平儿跟在轿子的左边，她大小就在王熙凤身边服侍，两人的情分与别人不同。
　　“好姑娘，咱们就快到荣国公府了，您暂且忍耐些吧。不然，王嬷嬷又得说我了。”

　　“好吧。”

　　今日是荣国公府二老爷和夫人归家的日子。一大早，众人就来到贾母屋内，等王夫人和王家的大姑娘。
　　贾母因年事已高，体力不支，待了一会儿就带着贾敏先去后面休息。她一离开，留下的媳妇、小姐们顿时松快不少。

　　“姐，二夫人就算了，凭什么王家的小辈，也要弄那么大的阵仗？”邢落梅不满地说道，她昨日经过王夫人的屋舍，见婆子们搬了许多没见过的好东西进去，一问之下才知道都是给王熙凤回去的。
　　她站了一会，回到自己如雪洞一般的房间，心里很不爽快。
　　她的姐姐是府里的大夫人，按理来说，她应该比一个小辈更受礼遇才是。

　　邢落英见小妹一脸不忿，笑了下，低声说道：“你既然知道人家是小辈，干嘛还计较呢？她可是王家的大姑娘，叔父又升了官衔，咱们自然得重视些。你那里缺什么，就去我库房拿吧。”
　　自己这位妹妹十六岁的时候突然得了一场重病，调理了几年才见好，因此错过了最佳婚配年龄，如今二十来岁了，还没有人家相看。
　　爹娘为此愁白了头，邢落英怜爱妹妹，对她是百依百顺。
　　“姐姐，你屋里那座金自鸣钟我瞧着不错。”
　　那是外头进贡了，贾府只得了两座，一个给了邢落英，另外一个则在王夫人屋里。
　　“行，待会儿我就让婆子们把它搬去你房里。”

　　轻易得了一件好物，邢落梅心里才好过了些。

　　姐妹俩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四周，忽然，邢落英站起身来，提醒妹妹：“她们来了。”
　　邢落梅透过纱窗看到王夫人身边跟着一位红衣女子，在一群媳妇丫鬟的拥簇下从前门进来。
　　“老太太，二夫人和王大姑娘来了。”
　　贾母被搀扶着在炕上坐了，贾敏与她对坐。

　　王夫人向贾母行礼后，带着王熙凤与众人相认。
　　王熙凤性格张扬，打扮也与其他人不同。她今日穿着银缎绣金窄袄，外罩缂丝石榴红褂子，下穿蓝色褶皱纱裙，乌黑浓密的发间插着几支金簪，愈发显得人光彩夺目。

　　贾母爱得不行，立马就让王熙凤在炕上挨着自己坐下，而王夫人则在邢落梅下首坐了。
　　“往日我们都说衣服趁人，今日才知道原来也有人趁衣服的，你穿红的就是好看。”贾母连声赞叹，又问她今年多大了，可曾识的字，平日在家做什么。

　　邢落梅今日也穿着红色罩衣，听贾母这么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

　　王熙凤口齿伶俐，脑袋灵活，对于贾母提出的问题回答得简洁清晰，完全没有忸怩作态之气。
　　贾母当下就让丫鬟去把隔壁的房子收拾出来，让她跟着自己住。

　　王夫人笑道：“媳妇不敢给您添麻烦，还是让凤姐儿跟着我吧。”
　　贾母摇头，“哪里就麻烦了，就让她在此住下。”
　　“能得老太太青眼，也是你的造化。”王夫人只好答应。

　　众人说了会子话，方才散了。

　　邢落梅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廊下喝酒的刘嬷嬷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哎哟，我的姑娘，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一个小辈也要跟我作对。敏姐儿就算了，她是府里嫡出的小姐，姓王的又算什么呢，竟也爬到我头上来了。”邢落梅趴在被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她在娘家时，父母体谅她身体不好，让她作威作福惯了。来到贾家后，她自诩是大夫人的亲妹妹，远高于顶，认为自己与别人不同。
　　谁知与贾敏一对比，人家吃穿用度皆比自己精细。

　　现在又来了一个王家大姑娘，还入了贾母的眼，肯定能得不少好东西。除开出身，自己哪里比他们差了。

　　刘嬷嬷得知邢落梅生气的原因后，不禁哭笑不得，“姐儿，你还记得咱们离家时，夫人说的话吗？”
　　邢落梅抬起头，“当然知道了，嬷嬷问这个做什么？”
　　“姐儿你婚事不畅，夫人没有办法，才把你送到京城来，想着这边人才多，可以找个好的。”刘嬷嬷拿着帕子给她擦干泪水，皱眉道：“可是咱们来了大半年了，大小姐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别不是故意的吧。”

　　邢落英和邢落梅是同父异母的姊妹，落英的母亲病逝后，邢父娶了续弦，生了邢落梅。

　　“不会吧，姐姐对我一直都很好呀。”邢落梅有点不相信。
　　就在这时，邢落英屋里的婆子搬了那座金钟过来，“邢姑娘，您看这东西放在哪里好？”

　　邢落梅连忙起身，揉了揉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笑道：“辛苦嬷嬷了，我看就放在这柜子里吧，里面宽敞，而且不容易积灰。”
　　“行。”

　　东西放好后，婆子们磕了头才走。半路上，其中一位婆子趁四下无人，啐了一口，对身边的婆子说：“难怪没人愿意去这位姑娘屋里做事，也忒小气了。咱们搬了半天的东西，别说赏赐了，连口茶都不给喝。赏赐我去大姑娘屋里送衣裳，她正在分钱，抓了一把给我，后来数了数，有二三百钱呢。”
　　“唉，你小声点吧，毕竟是大夫人的亲戚。”
　　“大夫人那么慈善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吝啬的妹子。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邢落梅拨弄着刚得的金钟，朝刘嬷嬷显摆，“姐姐对我好吧，整个府里就两座，敏姐儿和王姑娘都没有，偏我得了。”

　　刘嬷嬷听到这么“孩子气”的话，嘴里泛苦，“我的好姑娘，这些都不是要紧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催着大姑娘帮忙张罗您的婚事。”
　　“哎呀，嬷嬷，我一个女孩子家，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这些。”邢落梅脸色微微涨红，她知道背后肯定有人笑话她是老姑娘，她心里是着急的，但奶娘一直念叨这个事，让她有些难堪。

　　“姑娘，你是被我奶大的，我自然得替你张罗。要是你当初身子没有出问题，说不定比大小姐嫁得还好呢。”

　　这话说到邢落梅心里去了，她见贾府如此富贵，姐姐每日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比在家时好了不知多少倍，都能用上贡品了，有时候也会泛酸。
　　自己哪哪都比姐姐强，找的人家总不能比贾家差吧。

　　“原本夫人是想在贾家同辈中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可惜大姑爷辈分太高了，我一眼看过去，跟你同辈的要么都已经成家了，要么就是家计艰难。好不容易发现个合适的，结果人家是侄儿辈的。”

　　邢落梅脸色一变。

　　不等她开口，刘嬷嬷继续道：“东府的珍大爷真是不错的人选，人长得好，敬老爷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之后族长肯定就是他了。可惜……”

　　“奶娘，你酒吃多了吧，什么胡话也开始往外面蹦了。”邢落梅见刘嬷嬷说话越来越没把门，脸绷了起来，一脸不悦。

　　“哎哟，您瞧，我喝了几口黄酒神志也乱了。姑娘，刚刚的话您就当没听过。”刘嬷嬷脸色变得煞白，边说边给了自己两个巴掌，邢落梅是自己奶大的不假，但同时还是自己的主子，刚刚说的话的确是逾越分际。

　　邢落梅止住了她，“行了嬷嬷，你把外面收拾下，别搞得太难看。我先休息一会子，今天起太早了，现在没有精神。”
　　“是。”

　　邢落梅歪在床上，其实刘嬷嬷话糙理不糙，贾珍确实是不错的对象，可惜两人辈分不符合，要是姐姐没有嫁到贾府就好了，自己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下。
　　姐姐和她终究不是同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真的会毫无保留地替她张罗婚事吗？
　　她将见过的贾府男丁一一过了一遍，不知怎的，最后停留在她脑海里面的那张脸居然是姐夫贾赦的。
　　邢落梅不禁红了脸，小声地骂了自己几句。
　　她的手摸到枕头底下，拿出一支金灿灿的凤钗，那是前几日姐夫趁没人给她的，连姐姐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把钗子放在胸前，心底居然泛起一丝甜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