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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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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暮人生第一次收“嫖资”,这种体验实在新奇。
这枚袖扣是纯银托底,边缘是双翼配置,中间缀着绿宝石,飞鸟点翠,振翅欲飞。
品味不错。
是某个高奢品牌的老款,至少是一两年前的款式了。
祁云暮有个好友对这牌子情有独钟,导致他的储物柜里也堆了不少这牌子的珠宝。
——每年生日送一个,真诚又敷衍。
祁云暮把袖扣抬起来打量,珠宝是个好东西,就是和那人不太相配。
他对珠宝这东西没什么审美,也说不出哪里不合适,可能是那小子年纪太小,翠色珠宝又有些老气?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把这东西还回去。
把新鲜热乎的嫖资暂时收进口袋,祁云暮重新回到贩卖机前。
没等他继续纠结口味的选择,口袋里的手机又嗡嗡震动了起来。
锲而不舍的陌生号码又打来了第三十通骚扰电话。
祁云暮按了接听。
“你好,哪位?”
“您好,是玄奕先生吗?我是星光文化宣传部的,有些宣传口的事想提前说一下,您看您有时间吗?虽然已经和您的经理人通过电话,但还是想和您道个歉。”
祁云暮脚步一顿,倒是没想到这通电话是星光文化打的。
祁云暮算是个作家,八年前和星光出版社签约,第一本长篇小说《朔月》同年出版发行,火得一塌糊涂,此后每年一部大热作品,也让星光出版社赚了个盆满钵满,顺势融资成了上市公司。
之后几年公司做大,祁云暮也不怎么关心,只和自己的责编单线联系,除了交稿其他活动一概不出席,这可让想借玄奕这股东风继续做大的公司寸步难行。
为了宣传工作能顺利进行,公司给他找了个经理人代劳各种要配合的宣传事务,连各大媒体平台的账号都是经理人在运营,因为一直没出什么岔子,祁云暮从来不过问。
宣传部突然联系他,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时间,什么事?”
祁云暮看着贩卖机里上下八排罐装饮料,各种口味的果汁凑在一起,他手指悬在半空略带纠结。
“是这样的,网络评选大会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因为您今年没有新书发行,年度总结里缺少数据,您没评上今年的年度作者。不过我们都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但繁景文化的手段一贯都有些脏,过段时间可能会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出来。您知道我们公司才上市不久,宣传部这边也缺人手,可能应对不及时,希望您见谅。”
“没关系,我知道了。”
“这个,玄奕先生,您要相信公司一直都是最重视您的,您放心,这事闹不上多久,我们会尽快控制好的。”
对宣传部长这番客套话,祁云暮没怎么在意,从公司融资上市之后,领导层对他的想法就有些两极分化,一派主张继续捧着他,一派因为他两年没有新作品觉得他的写作生涯已经要到头了,不想继续事事顺着他了。
毕竟祁云暮最开始签的是五年经纪约,第六年合约到期,他觉得不太自由,就一直没续约,后续作品签的都是作品约。
这事只有公司高层知道,毕竟公司内部有不少员工都是他的粉丝,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还不直接大地震。
但他两年没有新作品,高层显然也对继续热脸贴冷屁股没什么兴趣。
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个下马威。
不过祁云暮也和不再需要靠他敛财的公司一样,他其实也不需要依赖于公司过活。
祁云暮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声“谢谢”,挂了电话。
最终在不同口味的饮料中,祁云暮买了葡萄汁和可乐。
可乐放在冷冻的一层,拿出来几分钟就裹了一层水雾,等拿着可乐回到网吧,祁云暮沾了一手的水。
他进门走到座位区的时候,宋凡心还带着他那帮小弟在游戏里喊打喊杀,个个戴着耳机,沉迷到祁云暮走到座椅后边都没发现。
宋凡心是从他二哥那听说祁云暮包了个网吧,这才跑来要跟他混的,这小子学习成绩一般,靠家里捐楼勉强上了个二本大学,但是沉迷游戏,人生理想是进军电竞圈。
祁云暮对游戏一窍不通,但看着频繁黑屏的电脑屏幕,觉得这小子估计水平一般。
又一次黑屏之后,宋凡心猛地砸了一下键盘,没等发火,侧边就横过来一罐可乐。
他愣愣地接了,转过头来看见拎着可乐的祁云暮,感动得眼泪都快落下来。
“祁哥,你对我真好。”宋凡心用握完可乐罐的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抹了一脸的水,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祁哥今天怎么想起要帮我带饮料了,我今天没做什么好人好事吧?”
祁云暮一挑眉:“不是你说要喝?”
宋凡心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要……”话没说完,宋凡心表情微变,打了个哈哈:“啊…对,是我说的。”
祁云暮眸色一暗,握着饮料的手紧了紧。
“走了。”
宋凡心略带心虚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提醒道:“啊对了,祁哥,刚有个人进来,说是你朋友,去沙发那边等你了。”
“知道了。”
祁云暮边走边抬手掐脉搏,有点神经质地数着心跳,心里不太安定。
从宋凡心刚才不自然的表情中,他确信自己出现了久违的幻听症状。
祁云暮缓慢深呼吸,走到网吧角落之前,身上所有的情绪已经收敛殆尽,砌进了雕塑一般僵硬的皮囊下,情感可以伪装,反应可以模仿,总归他不会轻易让人察觉到他的特殊。
沙发边上,穿着老头衫沙滩裤的大高个正把手里的外卖开封,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芝士火腿的味道。
祁云暮放下掐脉搏的手,看着徐子恒把热腾腾的披萨切开,然后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
徐子恒个子高,天然卷的一头半长发蓬得离谱,胡子也不知道几天没刮了,蓄了一下巴,一双长腿挤在沙发和茶几的空挡间,看着他说:“呦,回来了?我以为这个点你还在工作。出去遛弯啦?你这地方挺不错的,适合你。”
祁云暮把葡萄汁往茶几上一磕,说:“去买饮料。”
顺手把扔地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一转放到徐子恒面前。
徐子恒看着空白的word文档惊叹:“效率够高的啊。这么个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也没用?”
认识祁云暮的都知道,他这人有个坏习惯,非得在嘈杂的环境里才能写得出东西,家就安置在菜市场旁边,以前就算是临时落脚也都选在闹市,偶尔也会干出抱着电脑在夜店工作的事来。
徐子恒说这喧闹的网吧是风水宝地可一点没说错。
祁云暮捏了捏眉心,头疼。
从他两年前开始写这个故事开始,六七十万字废稿,以前每天还能写出些情节,到现在,已经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明明心里有完整的故事脉络,但结局就是怎么写都不满意,写了两年都没定稿。
他指了指桌上的披萨,“给我的?”
“想得倒美。”徐子恒把插好吸管的杯装南瓜粥放到祁云暮面前,“把你投喂出事了我能担待得起吗。”
祁云暮摸了摸纸杯壁,温热的。
他摘下口罩,叼住吸管,唇齿之间,一枚银制舌钉若隐若现。
舌钉的位置有些靠后,祁云暮平常说话的调子比较懒散,一般不会被看见,但吃东西的时候就不行了。
他生的一张清冷出尘的美人脸,略有些女相,却被眉眼间无法忽视的淡漠遮掩,两者中和,让他极具吸引力的同时又有种与人隔绝的冷感,然而那枚舌钉却将两者同时冲垮,显现出暧昧的情色。
像是某种背德的禁忌。
可惜旁边只坐着个不会欣赏的瞎眼直男。
徐直男不知道从哪捞出个平板,打开某博手指一边刷刷翻阅,一边吃着披萨,还不忘和祁云暮闲聊。
“宋家那小子跟你多久了?”
“嗯?三个多月了吧?”
“没什么事?”
祁云暮点头,“足够在我的病例报告单上填个A了。”
“挺好的。”徐子恒点头应道:“我刚看了,就这小子那三脚猫技术还想进军电竞圈?”
“人都有梦想。你当初想转行的时候我也觉得你那点技术进不了导演圈。”
徐大导演一瞪眼睛,“揭我老底是吧?我那不是觉得堵不如疏吗,你知道我天生和文字没缘分。”
祁云暮沉默不语。
徐子恒说的也是实话,两人是大学同学兼舍友,学的是影视与戏剧专业,这专业一般就是培养编剧的,不过因为不是专门的传媒学校,普通大学生也没什么门路,当时学这专业的同学大多都转行了。
祁云暮自己就没选择当编剧,当然这和他大学四年休学三年,专业课学得不太正经也有关系。
虽然后来重回学校甚至高绩点毕业了,但总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徐子恒对画面感有独到见解,放弃编剧行业后就选择去当了导演,在娱乐圈混了七八年,也算是小有名气,拍过不少高票房的商业片,这么多年下来身家也不小。
徐子恒咽下一口披萨洋洋得意,“知道随机应变才是聪明人,我看宋家那小子手里也有点资金,还不如组个战队当老板呢。”
祁云暮侧着头往徐子恒的平板上瞅了两眼。
这人双眼视力5.0,偏偏用什么电子设备都要用最大字号的。
此时屏幕上是热搜榜,第一条就是硕大的#白静年首部电影杀青#
祁云暮随口道:“你说我也组个班子当老板怎么样?”
“当老板好啊……”徐子恒下意识接话,琢磨过味来又是一噎,“咳…咳咳……当什么老板?”
这话显然不是说当网吧老板了。
祁云暮用手点了点屏幕上“电影”两个字。
“我写不出来了。”祁云暮盖棺定论,语气平淡,似乎对自己现在的职业生涯走到尽头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感触。
“写不出来,就拍出来吧。”
徐子恒慢慢瞪大了眼睛,随即一抹嘴:“好事儿啊,你心里有谱没,制片人呢?导演呢?选角呢?”
祁云暮指了指他:“这不有你吗。”
徐子恒一脸蛋疼:“你这是看我闲久了非要给我找点活干是吧?”
祁云暮:“又不是让你白干,我会付钱。”
“嗐,我差你这点钱吗?”
徐子恒擦了擦手一拍桌子,手指无意间蹭到了平板屏幕,不知道点进了哪个热搜词条,屏幕上转转悠悠正在加载。
祁云暮的视线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你放心,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就是求爷爷告奶奶这事我也得帮你办了。制片人你能自己来,导演我帮你担了,剧组班子我也能帮你搜罗,就是演员这方面不太好整啊。我记得你这故事有一个主角,配角也不少吧?”徐子恒抓了抓自己的蓬蓬头,一脸苦恼。
“就他吧。”祁云暮伸手一指,示意他看平板的屏幕,“主角。”
徐子恒低头,第一眼看见的是热搜词条#沈岁聿校园霸凌#,第一条就是营销号爆出的黑料,配图是一张照片。
照片不是很清晰,一看就是偷拍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寸头,耳朵上三枚耳骨钉,上半身穿着件背心,蹲在地上,指间夹着根烟,手腕上有两道血痕。
徐子恒脸都绿了,他对这个小演员有印象,出道演了部电影小火了一把,在演戏上是个有灵气的,但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资本,后来虽然连着拍了不少戏,不但没什么水花不说,黑料也跟着满天飞。
他看着黑料中模糊照片上叼着烟、面容锋锐的青年苦口婆心:“一看就不是个善茬,你小心。”
倒是没说什么拒绝的话。
祁云暮摸了摸锁骨上的伤,淡淡评价:“挺野的。”
的确野,就五分钟前,在他脖子上留了个新鲜出炉的印子。
两人就未来剧组工作如何展开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主要是徐子恒在讨论,祁云暮这个纯外行在听。
时间一到十二点,祁云暮手机上的闹钟就响了,瞬间让意犹未尽的徐大导演偃旗息鼓,自觉地把祁云暮拎到二楼员工宿舍区休息。
虽然嘴上不说,但徐子恒时刻都顾忌着祁云暮是个病人。
而被迫躺倒在床上的祁云暮看了看时间,没什么睡意。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找到第一百五十一疗程观察记录,缓慢敲字。
“脉搏正常,情绪稳定,睡眠充足。”
“在没有发病征兆的情况下出现幻听。”
祁云暮打字的手顿了顿。
昏暗小巷里,那狼崽子警惕又青涩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就撞进了脑海里。
祁云暮晃神片刻,继续写道。
“首次出现性幻想。”
“判断有复发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