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边》木**人

79、第二十七章 过尽千帆平淡真

　　第二十七章 过尽千帆平淡真

　　什么是爱情？它不在明天。
　　欢笑嬉游放过了眼前。
　　将来的事有谁能材料？
　　不要蹉跎了大好的年轮；
　　来吻我吧，用你百般甜唇
　　转眼青春早化成衰老。

　　——《第十二夜》

　　1

　　时间像穿越蓝天的鸽子飞到少年的大学时代。亲爱的朋友，这个故事已近尾声，很快就要结束。这天清晨，明亮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梧桐树，月光般从窗外直直照了进来，其中不乏落到林间小道的细碎光影。

　　顾长空依然保持着中学时代的生活作息，他每天在寝室、食堂、教室，还有图书馆来回奔走。忙碌的日子，从生活的罅隙打马而过。他沉迷文学的世界，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自己来自何方，忘记自己将往何处。到了这个年纪，他跟成熟的男人相似散发着绅士的气息，安静、沉默，有想法有主张。

　　眼前的是夜景，没有月亮，没有月亮发出的清辉，只有漫天星星，像是凭借着某种速度在下沉。四大发明广场，火药附近的出口，两盏路灯照耀着白杨树，使得白杨树的叶片看着虚假，散发着夜晚温柔的气息。

　　从图书馆出来，少年停住步伐，他手里抱着的书本从胸前脱落，砖头般厚重的《悲惨世界》无意中砸到脚趾，才让他反应过来。

　　他的样子像是在回忆往昔的岁月，又像是想起什么故人，记忆的涟漪在心底泛起。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梧桐路拐角的地方，触景生情。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昔日的少年已进入青年阶段，他不再天真，不再忧郁，而是有追求的人。

　　他偶尔会想起她。他知道，那不可能是她，她不可能在这儿出现。

　　顾长空啊顾长空，长大后，你已失去爱情的勇气了吗？不应该啊，那个人已经过去，你应该找到新的寄托，有新的生活属于你的爱情。只有爱情才能拯救你孤独寂寞的心，你应该像海燕飞向远方寻找你的爱情。

　　阳春，嫩草带着浅绿色重新繁盛，他骑着小黄车来到西北大学，他来这里看她。叛逆、偏激、荒唐的岁月，他跟她疏远，偶尔在走廊面对面遇见，她不跟他招呼，而他看着她老是不情不愿，渐渐失去耐心。如今，高考成为遥远的过去，许多不愉快的事情随之消散，昔日的友情渐显珍贵。

　　天气晴朗，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北方的杨柳随着清风飘摇。青年心情舒畅，经过骑行，他终于站在这里。校门口，他打电话跟她说我到了。黄芸走出来带他进去。他们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散步、聊天。

　　清风拂杨柳，蔚蓝色的天空停泊着几朵白云。南方人在北方遇见三五成群的香樟树。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青年瞧见春天的日光，像碎影洒了下来。他仔细端详香樟树，绵绵的情意像清水从他褐色的瞳孔深处流淌出来。

　　少年跟黄芸走走停停，聊到许多以前的事，偶有关于未来的话。“你记得许青云吗？”青年停住步伐，看向身边的姑娘，“我怎么可能忘记她。”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不是我，不是蒲公英。”

　　“你没有想过把她追回来？”他恁恁地看着她，良久，他对她说：“你知道她跟我说的最后那句话吗？”黄芸等着他说，她知道他会和她说。“那句话是，你喜欢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我们走远了，回不去了。”

　　他说这话时越往后，他的语气越低，要哭了那样，惹得她心疼。

　　走到校园某条道路尽头，他们回到食堂吃饭。面对面，距离是那么贴近，又是那么遥远。他说：“让我照顾你，好吗？”他的手放到她手背上，轻轻地温柔地握住。他的眼睛闪烁着青春的火花，爱情的火花，燃烧着顽强的生命力，蕴藏着滚烫的情欲。他想，如果她挣扎，他就死死握住绝不放手。

　　曾经有棱有角，他刺伤有些人，又刺伤了自己，还给他在乎和在乎他的人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从而演变成青春期独有的遗憾。现在，他已失去从前不懂世故的狷狂，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他是温文尔雅有风度的读书人。

　　“如果你考进年级前二十，我请你吃饭。”那年，黄芸曾这样鼓励他。那段充满压力与忧愁的日子，他有着许多烦心事。记忆深处，她依旧温暖着文学青年，许青云远去，黄芸还在他的身边，他不想错过。

　　天地在这瞬间静止，两个人存在的世界，周围有清风为他们欢呼。她的手没有移开，她缓缓点头，这是人间最美的风景，亦是青年男女最美的时光。此情此景像是寒冬里出现春天，绝望中生出希望，黑夜里有了光明。

　　他心底冉冉升腾起希望。幸福来得太突然，又像是来得太迟了些。青年摸摸脸，想到这些岁月以来单身的悲伤，他不知该有多么欢愉。此后，青年隔段时间来看她，有时候是她去看青年，他们对待彼此都很有诚意。

　　2

　　城市的霓虹，使得夜空看上去有铁锈的暗红色。从图书馆回来，台灯前，他在写日记。来电显示母亲，他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你爷爷突发脑溢血走了。”我们的少年对这事早有预感，他的眼角淌出泪水。

　　黎明划破寂静的夜，太阳从东边升起，顾长空来到机场，排队办理登机牌。傍晚，夕阳在山头，像是要等他回到家才肯落下。急急忙忙赶回家，按母亲说的那样上香做拜。农村有农村的丧葬习俗，每个地方的丧葬习俗有独属于每个地方的风格。大湾河边，顾家村，阴阳先生选地下葬地点。

　　新坟落在顾家村后山，青年看着凄清的山景，空气中有明显可以感受到的暑热。他思索活着的意义，思索岁月流逝后，到底给我们留有什么？这些时候，他意识到路边的坟越来越多，荒芜的地越来越多。他这辈子应该追求渴望的生活，而不是浑浑噩噩了却余生。东奔西走，虽然疲惫，却让人享受着欢乐。

　　处理完后事，没有其他事情，他跟母亲商量后，准备返校。从生到死，他感受到生命的莫测，见证死亡的高贵。只是，生老病死寿终正寝，属于自然规律，悲伤没有价值。他日渐理性，对有些事早已经看淡看透。

　　清晨，从小姨家出来，青年走进木黄直达梵阳的长途汽车，幸运地得到副驾。远山淡影，烟雾缭绕，偶有浓雾从山麓吹向山巅，翠绿的山色若隐若现。长途汽车规律而均匀的声音深处，他注视着远方，像哲学家在思考。

　　幼儿师专斜前方路口，青年下车，他整理着装背起书包，远远瞧见熟悉的校园。经过特定年龄，时间像插上翅膀，飞也似地流走。时隔三年，少年再次站在学校的正门口，他的心砰砰乱跳，像当年走进考场那样紧张。

　　3

　　“你好！我是仙大的学生，我从这里毕业，你可以让我进去吗？”

　　“现在是上课期间，外人不能进！你来这儿干吗？”

　　“我来看我的高中老师，他是老冉。”

　　青年看见老冉迎面走来，露出羞涩、阳光的笑容，招手示意他。

　　“你长高啦，有明显变化。看到你有变化，我就放心啦！”

　　行政大楼前，香樟树荫深处。“三年没来，所以，来看看你们。”

　　“既然你来了，我就要告诉你，别像以前那样啦。人是在社会和生活里成长的！”老冉语重心长。少年似有懊悔：“以前的我太无知。”

　　老冉继续说：“不是无知，你那是任性！”

　　“你是不是在写东西？！有那个追求是好事。一切顺其自然。你做好啦，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青年看着眼前的老冉，他的语气、他的面容、他的神情与气质，还像当年那样，跟记忆深处的，没有区别。

　　亲爱的朋友，想来你也明白，这个孩子有许多直觉原是正确的，他的认知跟思维，亦是超前的，可他采取的方式却因年龄的缘故而缺乏智慧。当然有些事情，可以靠努力，有些事情靠努力亦无法挽回。所有都是命运使然。

　　时间像附近的溪水哗啦啦。“我还要到地区医院照顾家里的老人。”

　　“你等等，我把东西给你！”青年取出日记本，他昨晚把书信夹在日记里，以备这个时候取用方便。“找不到，就算啦！”

　　顾长空不相信自己会弄掉。“我明明就夹在这里的。”

　　“找到了，就是这个。”他把牛皮纸信封递给老冉，老冉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他觉得眼前这个学生是懂事了。老冉得信后转身离开。昔日，班里让他头痛的学生站在原地目送他。直到背影消失在校门口的拐角处。

　　拜别老冉，青年绕操场转悠，偶遇摘桃的学生，学生看见他没有校服。以为是管理人员做贼似地逃走。他微笑着走开，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些桃树曾给他们带来欢乐，而他当年亦是偷桃的少年。

　　三年前，老冉要求他们大课间绕道跑步，就要经过这里。那时，油桃没有现在多，桃树稀稀拉拉的结了些许，有成熟可食用的。他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给蒲公英偷桃，做贼似的小惊喜，回忆起来只觉美好。

　　顾长空提着东西，继续前行，步伐沉稳坚实。缓缓走着，每个步伐都很珍惜，他走在路上，踩着柔软的记忆。走着走着，他走到校园西北角的桂苑三号，这里是男生宿舍楼马路的拐角，这里有扎堆的香樟树，像军人排列整齐，枝繁叶茂的样子虎虎有生气。这些树是他们种下去的，他记着，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