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幽灵》山外青山外青山

10、第10章

　　街道岔路如树根盘曲虬结，一不留意就拐进了贫民窟。

　　嗅到空气的差异，埃蒙德察觉到他把亚瑟带偏了路，思量着在前方找小路拐回去。

　　往前行进路面都变得糟糕，黑色粘黏的土状物糊了满地，排水沟的气味越发变得呛人。除了月光没有一点照明，却能清楚地听到有人类活动的声响，如同夜晚丛林里不时翻动的落叶证明动物的存在。

　　铁勺刮擦着锅底的声音。亚瑟走近一户人家门口——如果那用破布缝补的洞口还能称作门的话。几个孩子拿着掰碎的黑面包块，捧着碗围绕着一个妇人等着锅里的菜汤。天色太暗，他们在门口借着月光吃饭。那菜汤简直不能称作是汤，顶上飘着几片菜叶，比白水还要寡淡，凑近都闻不到味道。亚瑟回头看了看埃蒙德，走上前。

　　“夫人，您能给我一块吗？”

　　埃蒙德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清楚这个小混蛋在做什么，伸出手就预备着把他拖走。但是迟了一步，好心的妇人已经把自己的面包掰成两半递给了亚瑟。亚瑟心安理得地接过塞进嘴里。

　　这东西根本没法嚼，硬邦邦地，吞下去都硌嗓子，入口后一股食物腐败发酸的味道弥漫开，几乎让亚瑟作呕。他直接吐掉了，攥着石块一样的面包问：“这个不好吃，为什么要吃？”

　　埃蒙德猛地拉扯他的手，吼道：”亚瑟，你太过分了！”

　　小孩子被埃蒙德凶得瑟缩，妇人握住他们的小手，苦笑着摇头安慰。

　　一片沉寂中，亚瑟突然出声，像是带着不能理解的疑惑：“他们告诉我，城里最贫穷的人每天只能吃鸡蛋和牛奶。”

　　“谁说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亚瑟有点茫然地看着埃蒙德。

　　埃蒙德一怔，这时才恍惚窥探到一丝亚瑟在玻璃罩似的城堡里的境况。一层又一层的壁垒，让他和真实的人生完全脱节，被忽悠得像个大傻瓜，整日躺在金银珠宝中醉生梦死。

　　但那和他没有关系，事实上他开始有些懊悔刚才说的话，面前的人根本就听不懂，况且这些人怎么样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保全自己就已经足够艰难了。

　　他叹了口气，牵住亚瑟的手带他离开。刚走出几步，亚瑟挣脱他的手又跑了回去，慌忙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枚金币，又把衬衣上的宝石胸针取下来，一股脑都塞进了妇人手里，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又跑回他身边，牵住他的手，告诉他：我们走吧。

　　夜晚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酒馆。

　　埃蒙德带着亚瑟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两大杯啤酒。根本用不着他安慰，小国王的良心只长出来一半，悲伤刚冒头就被酒馆里的赌博唱诗八卦驱赶得无影无踪。

　　啤酒度数不高，几乎不会有劣质葡萄酒的苦味，散发着麦子和酵母的香气。亚瑟捧着脸大的啤酒杯，专注地听着一边瘦削男人吹嘘自己的游历。

　　“他连镇子都没有出过。”埃蒙德在一旁突然开口。

　　“啊，是吗？那他是在说谎话呢。”

　　“嗯……”

　　酒馆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亚瑟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一会盯着唱歌的醉鬼，一会被卖香料的吸引了目光，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又欢快地围上赌桌看纸牌去了。

　　直到深夜散场，埃蒙德才终于把这个醉鬼从酒馆里拉出来。

　　“你怎么样？”埃蒙德在亚瑟面前晃了晃手。眼见着这人红着脸，目光都涣散了，还点点头说：“没问题，我们回去吧。”

　　埃蒙德：“……”

　　他先把亚瑟扶上马，自己才坐了上去，驱赶着马匹慢慢往城堡方向走去。

　　月光下，一切都变得有些柔软。穿过丛林，蛙声和鸟叫一阵又一阵的，亚瑟拉缰绳的手越来越松垮，最后靠着埃蒙德的肩膀睡着了。马蹄声哒哒地很有节奏，亚瑟卷翘的头发紧挨着埃蒙德的脸，他被淹没在香气里，放在腰侧的手臂慢慢收紧，下巴索性靠着他的脑袋。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埃蒙德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