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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良久,高逐晓停住脚步,轻柔地俯下身,将阿铃从肩上扶下,托着她小小的脑袋,让她平躺在这片绵软而湿润的土地上。

      宋消抬眼望去,此处竟是一小片寒兰花海。夜风幽幽地拂过小丘,伴着一阵馥郁的甜香沁入他的鼻翼,凉而不腻,直入肺腑。花苞叶片细狭往三面伸展,如同旋舞于空中的风车,而花心微张其中,又似点点萤灯,摇晃着将每一个在此长生的魂灵轻轻点亮,托送往来生。

      高逐晓缓缓起身,将内力集于掌心,而后向下注入身侧的寸方土地上,那土壤便自力源中心处纷纷朝四向翻滚开来,留出浅浅一湾坑穴。将阿铃放入其中,她便跪在旁侧,用手一捧一捧地撒上土被,很快地,此处便同别处一般平坦无物,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你诚善以待。”宋消站在她的身后,冷不丁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风渐起,自身侧掀起他素白的衣角,猎猎地翻动着。月色清冷,将他颀立的身子向后拉扯出细长的黑影。

      此言一出,随着长持的沉寂而逐渐溶于这身周的夜色之中,消散而逝。高逐晓抬眼,遍目望着这片静谧的花海,未曾回过头去。“可我以善待她,又有何错。”

      话毕,一阵长久的沉默。

      良久,那弯上弦皎月已攀至头顶,渐悄向西沉去,丘上的风也愈发凉冽了。

      “回去吧。”

      此时已约莫子时末,白日里山路尚且崎岖难走,更无须谈暗夜之险,黑灯瞎火,是断不可能立时回到尧天阁,那便只得在此驿舍勉做休息。二人一前一后回去,正见着李元兆满脸急色地东张西望着,而日间那三个大徵宗的人,也俱已叫丢出屋外,现下七零八散地堆叠在驿舍不远处的树下。

      见着宋消回来,他肘着根点燃的火把急匆跑上跟前。

      “少主你去哪了,我一方便回来就不见身影,还以为是那混账东西又回来了……”而后一眼瞥见站在偏旁的高逐晓,登时又恢复了此前浮夸的样貌,一只手曲叉在腰侧,下巴将要扬上天去,正待要再牢骚些什么,却被人从手里一把夺过火棒,险乎打了个趔趄。

      “跟我上楼。”

      “好嘞!”

      李元兆屁颠儿屁颠儿跑过去,可不曾想刚蹦跳几步,就叫他家少主一火把伸将过来,那火苗随着逆风猛地前后晃动,唬得他定直停住,站在原地。

      “不是你。”

      宋消皱了皱眉头,视线却落在前面的高逐晓身上。

      “你在楼下守着,以防大徵宗的人半夜偷袭。”

      话毕,也不顾李元兆在楼下哭天抢地地感叹命运不公,他便径自转身往阶梯角走去。

      高逐晓站在原地愣了一愣,不知为何,总觉脑际幽幽而生出一种莫名的熟稔,可又对此毫无头绪。而与此同时的,昨日彻夜未眠的倦怠复又翻涌上来,她轻轻摇了摇脑袋,往前跟了上去。

      如此,二人次第而至,来到上层。宋消走在前面,先推开了紧靠楼梯角间的房门。火把炅亮,将原本月光浅覆的暗室一瞬照得豁然,只是映程有限,外侧长廊通往里深处的地方,依旧黢黑一片,行若瞎盲。

      高逐晓见他停在为首的那间屋前,微微一顿,便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她一只脚将将迈过那房门正中,身侧的宋消便自幽幽火光中转过身来。

      “你去哪?”

      他的面色叫那光照得通红,可那脱口的话却仍旧冰冷。还未待她回应,便接着又说道:

      “你最好是和我同住一间,否则夜里若有什么闪失,我可难保再出手救你。”

      这时候,楼下再次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老天无眼啊!!谁叫我李元兆生来命苦,跟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高逐晓为其分心,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却不防身侧的男人蓦地挤到她前面,在她身子倾斜倒进屋里的那一刹,“咣唧”一声将两页门猛地关上了。这副门窗的材质倒是不错,大门一闭,霎时天清地静。

      “你……”

      高逐晓定了定神,转过身来,生气地盯着宋消。这人真是狡猾如狐,且又毫无男女之防片些的边界感,她只觉自己怕还未被大徵宗的人捉去,便先要被眼前这人给折腾气死。

      可宋消却似全然不曾在意,关了门便往睡榻边走去,鞋履一脱骨碌碌就往床里滚,简直是个地痞无赖。

      高逐晓瞪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得叹气作罢。

      床里叠了两层铺盖,她朝里弯了弯腰,两手抱了覆于其上的一层,贴在胸前,想要在旁侧地上铺了躺着。可上身刚一挺直,却又叫人猛地往里扯了手腕,倏然重心不稳朝前倒去,半个身子耷拉在床铺上,眼睛恰好对上宋消那张冰玉刻就的面庞,以及他那万年不耐的神情。

      “你干什么!”

      她惊呼怒道,而后腾开一只手去掰开那冰凉的骨节,可无论是抓是挠,抑或是掰是抠,那只手却像是黏在了她的手腕上,死活不肯松开。

      “你能不能别再折腾了?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睡觉。”说完,宋消便松开了那只手,翻身朝里睡去了。

      还真是无理又壮三分,这人若是得了理,岂非要直冲斗牛去了。高逐晓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可撒,蓦地抬了掌,直想痛快地给他后背来上一记,可那手将将抬起,便又蔫儿了般地收了回来。

      且不说现下乱事未平,不是得报私仇的时候,况是这人虽语出不逊,又尖酸刻薄,可终归救了自己两次,因为此间琐事而动干戈,再掀起更多的麻烦祸患,才是得不偿失。

      由是,高逐晓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将身下压着的铺被重又抱了起来,自床沿慢慢地躺下来后,覆在身上,又翻转过来,与宋消相向背对而眠。

      虽是紧紧阖了眼,可翻来覆去的就是无法入睡,加上里侧宋消那沉沉如雷的鼾声,高逐晓的心头更觉烦乱不堪。

      此刻,初七日的上弦月,像是自中缝由刀斩为两半,一半落在明熠熠泛华,一半隐于暗韬光养晦。

      藏于自己胸前的那枚广陵散,纵是与皮肤仍隔了一层里衣,此刻却觉隐隐往外散发着冷峭之气,也不知是宝器本身有了反应,还是自己心中久久难以平静,故衬得那宝器冰凉。

      思及宝器,前些时日的疑窦重又爬上心头。自己分明是爹爹和娘亲唯一的女儿,亦是剑隐山庄的无出其外的传人,既是宝器只可由剑隐世家驱活,她又为何试法无门?且三大宝器既是由剑隐碎裂而成,而剑隐又只可供剑隐传人所驱使,加之江湖传闻亦是言之凿凿此血脉之关窍,这点应是毋庸置疑之理。

      难不成,她并非爹娘的亲生女儿?

      此念头甫一浮现脑际,高逐晓便轻轻转了转脑袋,几是同时地,她发觉背脊中间似叫什么东西猛地抵了一下。往床里侧浅浅翻身,只见宋消整个人如同一只翻了壳的老龟,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只方寸大小的床榻上。右腿屈着搭在内里墙壁上,而因自己躺在外侧,他的左膝盖便撞到了自己的背心。

      高逐晓不禁攒眉蹙额,本想试着将他的腿扒拉过去,可那腿反像是蛙腿一般弹得厉害,她往里拨弄了两回,次次都重又弹将回来。

      这人不只寐眠时打鼾,睡相竟也如此差劲,如此还要叫她跟他挤在一张床上睡,更是没有半点自知。

      凡事只有再一再二,若是这次他仍旧将一条腿压在自己的背上,她是挪不动这尊大佛,便真的要抱了衾被在地上打铺盖了。

      只是说来也奇怪,那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这次果真乖乖地将腿收了回去,叠着靠在里面的墙上。高逐晓这才轻呼了口气,重又翻过身朝外侧躺着。估摸自那时又过了两刻钟,睡意才渐趋浓烈,眼皮子愈来愈沉,视物由模模糊糊转入漆黑一片。

      可就在她将巧阖上眼的那瞬,宋消的胳膊竹竿似的乍然伸将过来,又无力一落,不偏不倚地伏在她的胸口。

      ……

      高逐晓气得面色灼烫绯红,伸出手来急切想要把那手给拧掉,可“魔爪”还未碰到他那只不长眼的手,宋消却又撒然一缩,整个人复缩回壳中般,动了动身子朝里侧卧了。一头动作着,一头嘴里又嘟嘟囔囔嚼着什么话:

      “……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就他这般样子,不走倒要叫怪,真不知道是谁在折腾。

      高逐晓只觉这男人昼夜全然似两种动物,且不知他过会子是否还要伸胳膊蹬腿,索性自榻上坐起身,将身上覆着的被褥和头下的睡枕抱下来,铺到地板上。

      连日积事的揪心提胆,又带着这番折腾,使得困意终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彻彻底底将她卷入黑暗的旋涡,沉沉睡去。

      榻上,宋消端的重又翻将过来,铺成个“大”字,这整张床便纳入其一人掌控之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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