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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霎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声似天雷乍破,那阵中风壁竟如破褛褴衫般自那缝隙而飞往四面八方。随着阵势破开所带来的冲击,东南西北四人也均受其反弹而往后退了数步,只因这客舍几丈来方,布阵者后脚跟撤抵住内墙,站定方止。

      而待风烟散尽,眼前的轮廓也逐渐清晰。客舍内的桌椅板凳被将才那阵法搅得大乱,此刻糟糟堆在墙角。距离她身前几步之遥,宋消孤拔挺立,犹如乱石之间一株青松。

      他左手静静垂于身侧,右手往上勾起,反握着那把金错刀。在他的身后,李元兆正将躺落在地上的阿铃轻轻扶起,而后抱到门口较远处,有意要躲避这场硝烟。

      那一瞬,不知是否错觉,她看见宋消的眉尾,好似微风拂过的蒲公英种,往远处洋洋疏散了些。

      “你是什么人,竟敢坏老子的好事?识相的话立马滚蛋,别碍着老子拿人!”立于东首的“掌柜”面色横怒,从腰间刀鞘中重又抽出那把无心刀来,寒芒一闪,刀尖对准宋消。

      “凭你也配。”

      宋消仍是屹立不动,只微微开了唇,却单吐出这几个薄僻字眼,眸中更是冷得冻结。

      李元兆正倚身靠在门框上,夸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叹宋消这无论见了谁都能拽到天外的孤傲,还是叹那与他对峙的人遇到了这尊大佛,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命。

      “臭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也好,今儿个老子就好好教教你,该怎么跟老子说话!”

      说罢,那人提了无心刀蓦地腾空,又自房梁空出翻了个筋斗,借着这股冲迫力急转而下,朝着宋消当头砍去。

      那刀落速极快,只是眨眼功夫便已及他头顶一拳之隔,可宋消却始终如同世外仙人,于局外洞若观火,高逐晓不禁替他紧紧捏了把汗。

      可诡异的是,刀刃甫一碰触到其发,宋消却恰于此刻柔腰后垂,来了个“倒扶金钩”,瞬间拉开了刀的攻击范围。几乎同时,他手中那把金错刀脱手如箭,伴着攻者一声凄厉的惨叫,刀身直直贯穿了其右手腕骨。由是,那把无心刀也便失了方向,插入宋消腰侧一尺远处地板上,刀柄仍晃动不止。

      “我的手!你们是猪猡吗?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上!给我剐了这小子!!”

      闻言,西、北、南三角上的人也纷纷拥络上来,将宋消和高逐晓围住。只是,这三人却不似方才那般急着出手,而是和此前一般,围着二人徐徐打转。

      宋消后撤几步,与高逐晓背贴背紧靠在一起,彼此都能够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炽热。“他们在布阵。趁着此刻阵法未全然成形,你西北我东南,寻住空隙薄弱处,同时发力。”宋消微微侧首,与她低声道。

      只须臾之机,那阵法便由静转疾,却并没有在阵心掀起风卷,而是由外至内传来巨大的压迫力,高逐晓已知此阵变幻了布诀。可齐时的,心内油然而起一股陌生的熟悉之感,此情此景好似曾经发生过,她却抓不住一丝可循的记忆。

      “嘿嘿,臭小子,听说过‘压千阵’么?敢伤老子一只手,老子要你一条命!”

      阵外,传来拔刀那人的狠言讥笑,那声音自阵边压力一起挤来,似也带了三分刺痛感。

      “别分心,再坚持一下!”

      耳畔传来宋消的叮嘱时,高逐晓已然发觉身体僵硬如石,便是连提气都有阻滞之感,胸腔受到外力压迫,脑子有些晕晕乎,飘飘然,但她仍强迫自己凝神静心,努力地感受阵气薄弱之处。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到了极限之时,一道纤细几不可见的白光自西北角某处闪顺而过,同时发觉身后之人的脊背微躬,想是也已寻到破口,下一刻,二人借着彼此的支撑力,如同一支分道扬镳的双头流矢,直捣黄龙。

      天地清明,阵法已破,宋消仍不止息,而是横翻数尺之遥,片刻未做停留,又折身一晃,那三个布阵之人俱已叫金错刀平抹了脖子,甚至还未来得及惊叫,便已一命呜呼。可那个手握宝器无心刀的“掌柜”,此时却不知所踪。

      宋消抬眼,往门边望去,只见那处空气中飘荡着一片红烟,李元兆正弯着腰,一只手捂住口鼻,就差把肺脏给咳破,两眼中又止不住地流泪,活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百病缠身的老者,观了场悲绝的苦情戏。

      这头见到宋消嫌弃的神情,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少……少主……咳咳,这不能……不能怨我啊……”见他家少主不愿搭理,又涕泪满面地径自跑去门外溪边洗漱去了。

      高逐晓却不管不顾朝门口跑去,刚起了两步,就发觉左手腕叫人紧紧攥住。扭过头去,宋消眉峰一凛,“人都跑了十万八千里了,你还追什么?况且以你现下的能力,还是少惹麻烦吧。”

      时光如同刃尖泣血,凝成涓滴点点坠下,当最后的鲜艳落空,这个世界便永久地离开了。不是她离开了世界,而是世界抛弃了她,于无声之中那般沉重,于黑夜之中那般清醒。

      好一会儿,宋消见身侧的人低缓回头,却又僵尸似的毫无动静,正觉不耐,这才由身及面,顺着她那一动不动的视线,落在门畔红褐色的裙板上。可那瞬里由此传来一记隐电,蓦地击中了他的心,身前紧攥着的那只手,也不动声色地松缓开来,目光贴着那地面悄然收回,而后又落在高逐晓的身上。

      紧握的手骤然松开,有些怔愣地垂下,高逐晓便一寸一寸地,朝那处靠近。这店面并不算大,几步之遥便可从一处触达另一处,可是她知道,这短短的数步之间,隔了生与死的距离,再也迈不过去了。

      及近阿铃身前时,她只觉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双膝一软,重重地磕在地上。客舍里站脚的地面,是用杉木切成一尺见宽的长木条拼铺而成,木条与木条之间又隔了一指缝隙,以防气温变化等造成木料的缩胀而使得地面凹凸不平。可此时,高逐晓的两腿砸在上面,竟生生将两块木条自中创开几条细密的裂纹。

      为什么。

      ……

      宋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金错刀早已收回袖中,可垂于身侧的一双手不知何时,却略略地往上收紧,只是将将要闭合成拳,又发觉一股热意涌上眼底,那上勾着的手指,便重又暗暗舒展开来。

      眼前,再度覆上了那个彻夜不眠的梦影,那个尸肉横飞、硝烟弥漫的地狱之岭。

      “扶云!听师兄的,骑上这匹马,一路往裹尸岭的高处走,千万不要回头,明白了吗!”

      宋千山身上的一袭素白长衣,已叫那万人鲜血渲染得不辨原色。在他的肩头、左腹及后背胛骨处,因刀戟挂刺而朝外翻去,露出其内仍汩汩渗血的红色皮肤。他面若嗜血,双目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大他一日的师弟,而那把金错刀的刀尖,正紧紧抵在那人身侧绝影马的屁股上。

      “我不许你去!你若敢独自冲进敌军阵中,我便捣了这匹马!”他牙关紧咬,那字句几乎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厮磨出来的。

      那人见此,于原地思量片刻,复又朝他松快地摆了摆手。

      “好好好,我不去了,不去了……咱们回去并肩作战,你可别伤了这匹好马……”

      话毕,他提起手上仍在滴血的弧刀,朝着山顶的方向转过身去。

      可待宋千山也转过去的下一瞬,他便知道,自己又上当了。那人再一次骗了他,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明明说过要同自己并肩作战,却永远永远地食言了,只剩下自己披着这人世间的满目伤痕,孤零零地流浪着、彷徨着。

      喉头哽咽,宋消的手开了又握,拳了又松,仍是不发一语,滞滞地望着那个瘫坐在地上的身影,只倍觉凄冷寥落。

      客舍内一时静得出奇,耳畔只有舍外始终潺潺流淌的溪水声。无论世事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却终使不变,默默地注视着一切的开始,再寂寂印证所有的结束。

      驿舍之外,一弯新月已悄然抬升,远远悬在天幕东南,澹澹幽光透过推开的门扇射进屋中,给那具娇小的身体镀上层细细的银辉。

      “将她……安葬了吧。”

      宋消立于店内,由着那月光将他斜斜劈成两半,一半面庞沉浸于里侧漆黑的暗影之中,而另一半则被这荧光照亮,眸子映出灿然的明华。他抬脚走上前去,弯下腰单膝跪下,便要伸手去拉扶阿铃的身体。可手臂刚刚移过高逐晓的左肩,却顿然叫她的手挡了回去。

      “我来。”

      见状,宋消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看着她如同抚羽般轻柔地将那小女孩扶在背上,而后转过身去,跨出那道门槛,在他前面一步一印肃重地行着。不知为何,他也着了魔一般跟在她们的身后,随她缓缓向溪流附近的小丘上走去。

      “阿铃,回家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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