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之火》只身为客

6、入鸿门局

　　日子如水，静静流淌着。但此时贤王府本该美好静谧的光景却被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打破。
　　贤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门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府内管家紧锣密鼓地大摆宴席以待启朝使者的来访。
　　听闻启朝使者到访的消息时，柳靖脑袋都大了。他知道这次曹王派遣使者的目的并不简单。彼时，他统辖的三十二郡内频繁发生起义暴动，甚至已有十八郡被各方反启豪杰占据。虽说反启之事大多是民意使然，但这其中不乏贤王柳靖的纵容遮掩之劳。启王曹厉对此不可不察，此番遣使者前来，定然是祸非福。
　　然而是祸躲不过，柳靖只能静候以待。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启王发觉秦牧的存在，尽管他走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秦牧不要踏出房间一步，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临行前派宋如风亲自守在秦牧的房门口。
　　处理好一切后，柳靖面上带着标准的笑容腿上迈着优雅的步伐去迎接启王的使者。
　　然而被宋如风守着房门不让外出的秦牧却不安分。
　　他总是无法控制地对柳靖产生一种恨意。或许柳靖对于秦牧是重要的人吧！连带着对柳靖的感情也很难放得下。
　　而这种恨意让秦牧对柳靖本能地产生一种逆反心理。加上这些天柳靖总是在他读书时故意和他争论不休，秦牧更不可能听柳靖的话了。
　　说好的拥我为王，为我夺天下，怎么反倒是我事事听于你？
　　秦牧越待越烦，越想越气。啪一声，他用力推开窗棂，看着对柳靖忠心耿耿的宋如风守着那道阻止自己出去的门不禁更加烦躁了。
　　但他还是强压怒火，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道：“宋统领，我现在要外出，劳烦你让路。”
　　一向对柳靖唯命是从的宋如风面不改色道：“秦公子，王爷命我看守你，恕难从命。”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得罪了”，秦牧刚推开的窗棂便又被宋如风关上了。
　　透过窗棂照在秦牧脸上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后，刚刚还挂在脸上和善的微笑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错了，错了，都错了。或许自己只是柳靖养在身边的一个傀儡娃娃罢了！柳靖为自己织就了一个复国报仇的美梦，而这场梦中只有自己当真了！
　　宋如风是柳靖的心腹，怎么可能听自己的话呢？说到底他们的主子都是柳靖而已。此时此景，他不敢想象当柳靖利用完自己时，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片刻，紧闭的房间内传出一阵响彻屋梁的巨响。守在屋外的宋如风担心屋内人的安危，心急闯了进去。
　　宋如风不知这一闯便中了秦牧的计。闯进房内，映入眼帘便是满地狼藉，屋内能摔的都摔碎在了桐油地铺上，这上好珍贵的桐油地铺也被砸出了好多惊心动魄的伤痕。
　　而宋如风的眼眸迅速在屋内扫视，他不能辜负王爷的信任，秦公子不能在他身边出事。
　　就在宋如风焦急之时，倏然他的脖子一凉，一块破碎瓷器碎片抵住了他的颈动脉。此时只要他一动，锋利的碎瓷片就能在他颈上划出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宋如风知道他上了秦牧的当，秦牧肯定故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样他好趁机偷袭自己。
　　忽而，他的目光被冰凉的碎瓷片所吸引，那是青花壶春瓶，是只有齐国工匠才能烧制出独有的青花瓷器。那是这些年来王爷每每思念故国时会轻轻抚摸的青花壶春瓶啊！
　　看着地面上破碎的白底青鸟纹的青花瓷器，宋如风的心很痛，犹今他还记得王爷曾怀捧着青花壶春瓶要他放入秦公子房中时的情景，还记得王爷曾与他说希望这个齐国的瓷器可以缓解秦牧的亡国之痛。
　　现在王爷的心意就被人踩碎在脚底下，宋如风的心猛然一痛。而他身后传来少年稳操胜券的声音：“让我出去，宋统领。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宋如风不顾颈前泛凉的碎片，转身拔剑，对着一脸惊奇震愕的秦牧腹部就是一脚。
　　这一脚极重，用了他十分的力。还没反应过来的秦牧被沉沉踹倒在院中的地上，他吃力地起身震惊地望向眼前极怒的宋如风。
　　泛红的眼，悲凉的心，一身红衣劲装的少年挥刀指向趴在地上的败将，而他的颈上却是一道极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颈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所幸秦牧当时察觉不对松了手，否则他现在已经去见了阎王爷。他强忍怒意，颤颤巍巍地咬牙道：“王爷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啊？”
　　“王爷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总是逆着他来？为什么你从不肯听他的话？”说这话时，宋如风握着剑的手都在不停的抖动。
　　为什么啊？为什么呢？你们明明都是柳靖的人，明明柳靖都向我俯首称王，而柳靖的属下却为了他的一个命令向我刀剑相向。
　　秦牧看着眼前挥刀指向自己的人，竟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他竟然可以为了一个人的一句话而赌上自己的性命，随后轻轻启唇正色道：“好一个忠心的属下！”
　　顷刻间，秦牧没有再给宋如风说话的机会，他快速起身走到宋如风面前，胸口贴在宋如风的剑尖，眉头一挑道：“杀了我！你不敢，那就别阻止我。”
　　“宋统领应该知晓今日启朝的使者来访吧！如果后院的动静太大，前厅的人难免会有所察觉吧！宋统领想必也不愿为你家王爷平添烦恼吧！”
　　看着宋如风仍然不肯松一下眉头，秦牧轻轻推开指着胸口的剑，温柔了声音道：“放心，我与你家王爷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不会害他的。”
　　听见此言，宋如风才和缓了脸色，抽回剑刃入鞘一气呵成。
　　但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却也只能默默跟在秦牧身后。
　　另一边贤王府前厅内，贤王柳靖和刚赶到的天水郡兵马督抚戚云生共同迎接使者鹤昌平。
　　鹤昌平乃是启朝一谒者。谒者为朝廷专便出外公事的官职，官小而权大。
　　身为谒者的鹤昌平常常仗着自己代表着朝廷大耍官威，肆意勒索地方官的钱财。今日他到了富裕的天水郡南邑城自然是要赚取一大笔财宝的，另外他还有些许私心—痛骂贤王柳靖一顿。
　　鹤昌平官小往时没少受气，而到了地方之时往往就是他扬眉吐气之时。他可以尽量向地方官发泄自己平日所积攒的怒气，释放完情绪还可以敲诈一笔真是好不快活！
　　而今日他面对的可是贤王柳靖啊！大名鼎鼎的齐国战神柳靖，曾经是多少孩童心中的英雄啊！若自己这种低微的小官竟然有一天可以骑在战神的头顶上，看着他对自己卑微讨好的情景真是快乐到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啊！
　　因此当鹤昌平踏进贤王府不久就故意撞倒了一端茶倒水的婢女。倒地那一刻便高声斥责贤王不敬启王，指使婢女冲撞启朝使者。
　　这一出污蔑陷害鹤昌平无比娴熟，他甚至还气得涨红了脸，大义凛然地斥骂柳靖意图不轨，要求柳靖当场处死无辜的婢女。
　　他本想借此事给柳靖个下马威，更趁机勒索一下贤王府的金银财宝。没想到柳靖此人如此木头，不仅毫无表示还坚定地说道不会处罚婢女。
　　看着那名唤作碧痕的婢女态度不卑不亢，坚决不受此不白之冤，鹤昌平有些疑惑，连贤王府一个婢女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莫非…
　　此时鹤昌平有些害怕了，早有而闻贤王有不臣之心，他不会借机杀了自己而向启朝宣战吧！可是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早已没有台阶下了。
　　就在气氛无比诡异尴尬之际，有人站出来给了鹤昌平一个台阶下。
　　此人便是天水郡的兵马督抚戚云生。他踱步上前扶住了止不住颤抖险些栽倒的鹤昌平，面带浅笑道：“谒者何故发如此大脾气？贤王府婢女不小心冲撞了谒者是有罪，但罪不至死，不如罚她三个月俸禄可好？”
　　“谒者消消气，奴婢犯罪自然是主子的疏忽。虽说是贤王府的奴婢，但贤王府也在徐某所管理的天水郡内。既然您在天水郡内受委屈了，那徐某便向您赔礼道歉了，望谒者大人海涵，不计较小人的过错。”
　　说着说着戚云生压低了声音凑近鹤昌耳旁道：“徐某早前打听了您的喜好，特此备了一份薄礼，稍后便叫侍从送到您房内，希望您喜欢不嫌弃才好。”
　　早已吓破胆的鹤昌平哪敢还收礼，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徐大人说的极好，本谒者也错，就罚那奴婢三个俸禄好了。”
　　此时在戚云生看不到的角落，碧痕的眼里流露出一瞬莫名的情愫，本就是身居高位的大人还如此心怜下人，此刻还救了自己，怎能不叫人心生爱慕。
　　眼见鹤昌平恢复了平静，柳靖连忙询问启王派使者来此的用意。在明确了启王是叫贤王进京朝见且指派使者留下监督后，当即下命让贤王府的侍卫拿下了鹤昌平和戚云生。
　　进京朝见，启王的用意昭意若揭，只怕是去了便回不来。经过这些年来，启朝国力渐恢，是该到了卸磨打驴、铲除异己的时候了。
　　但是这场鸿门宴自己是必然得赴了，启朝在三十二郡都设置自己人担兵马督抚掌管兵权，只怕拒绝了朝见便是兵戎相见的场面了。只能是自己进京朝见以求拖延时间，好让秦牧复国有喘息的时机，虽说兵权在启朝手中，但将领士兵都是曾经的齐国人，只要有时间可以归化不愁兵权的问题。
　　柳靖相信即使没有自己，也会有其他人辅佐秦牧的，譬如眼下非常好渴望建功立业的韩羽就一定会的。
　　当侍卫问如何处置拿下的两人时，柳靖的视线划过戚云生那张好看的脸和清亮的双眸时有些心痛。同为出色的武将又都长着一张柔美似女子的脸为世人所议论纷纷的两人彼此都惺惺相惜。
　　何况戚云生不仅长得像女子一般柔美清秀，性子也女子一般温柔体贴。他担任兵马督抚时工作出色又十分怜悯天水郡受苦的百姓。百姓苦的是启朝的残暴的政策，不是戚云生。
　　若不是身份立场的不同，或许他真可以与戚云生成为知己好友。他也曾试探戚云生是否愿共同拯救百姓于水火，但得到的回答却是徐某愿为百姓向启王上书求取仁德的政策。
　　唉～一声无奈无力的叹息，这命运的死结永远隔在他们中间。柳靖靠近戚云生拍了拍他的肩道：“谢谢你刚刚我解围，对不住了，兄弟。”
　　无人注意的一侧，眼见恩人受难，碧痕紧紧攥住了衣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随后柳靖命侍卫把两人带下去分别看押，就在他心乱扼腕踱步之时，远处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