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在望京乘风破浪》水艳艳

96、九十六

　　孙清淑进了大明堂，微微低头行了礼，随后便自然地站直了身子，轻声道：“方才在门口，我恰巧遇到了诚王的长子。那孩子啊，确实有点招人烦，难怪你总是想不起他。就连太子膝下的那几个幼子，陛下也时时记挂，不时派人去询问他们的近况呢！”

　　刘善才语重心长地道：“太子府一直缺正经女主人，总不能让妾室担起管家的重任。太子虽然韬光养晦，意在低调，但过度的收敛让他陷入被动，养着养着就变成了圈里的猪。元烈又是个霸道的性子，不是能容人的。我这个做祖母的，责任摆在那里，自然要关心这些小辈的成长。”

　　孙清淑看着眼前这位已显老态、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老妇，忍不住感慨万千，声音中带着几分惋惜：“太子殿下，他始终保持着对陛下的敬重，不敢有丝毫的冒犯。说起来太子膝下那几个孩子，个个都是天资聪颖。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只是太过年幼，还不到担当重任的时候，让人觉得遗憾……”

　　刘善才嘴角微翘，露出淡淡的得意，又轻轻摇了摇头，道：“孙卿，你太过忧心了。人生在世，哪有什么十全十美，没什么好可惜的。只要他们的父亲能够争气，孩子们总会有他们的天地和机会。”

　　孙清淑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我没有陛下的雄才大略，可不敢和陛下一样乐观。陛下健在，我的日子自然是不差的。但将来如何，恐怕就看是谁最终坐上龙椅，掌控天下了。”

　　刘善才看出孙清淑的心思，轻轻一笑，宽慰道：“你为何有这样的担忧？你的娘家就是你的养老保障，他们定会护你周全。有的时候，我也会心生羡慕，你有一个好娘家作为依靠。”

　　孙清淑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直言不讳：“家中对我的优待，不过是因为陛下对我的看重。若有一日我失去了陛下的庇护，只怕在家中，我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罢了。”

　　刘善才轻叹一声，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无奈，缓缓道：“孙卿，人这一辈，有时候贪心太重，反而会迷失了方向，难以得到真正的满足。”

　　孙清淑面色黯淡如霜，失落地低声呢喃：“臣这一辈子能够牢牢把握的，无非就是手中的这一点权力罢了。”然而，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驱散了那些消极的念头，正色道：“瞧我，竟然把话题扯远了。我此次前来，本来是要向陛下禀报肃王的死讯。肃王已逝，元氏的宗室势力如今就是一盘散沙，陛下暂时可以安心了。”

　　刘善才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孙清淑的赞赏。“孙卿，你果然最懂朕的心意。托你的福，朕心中诸多事情皆能顺遂。”

　　孙清淑恭敬地询问：“关于肃王的丧事，不知陛下准备派谁前去主办丧葬各项事宜？御医梁平医术精湛，且多年来一直为肃王诊治，与肃王府交情最好。可惜他虽得陛下青睐，却只是个御医，身份上不太合适，恐怕难以胜任如此重任。”

　　刘善才听懂了孙清淑的话中之意，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对，他的确不太合适。此时，还是让鹤宁去吧，他更为合适。”

　　女帝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鹤宁走了进来，笑盈盈地开口道：“臣刚来就听见陛下和孙太妃提及我，不会是在谈论我的不足之处吗？”

　　孙清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她微微抬了抬眼皮，轻描淡写地瞥了鹤宁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她冷淡地道：“鹤少监，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们闲谈间夸你来着。你乖巧懂事、聪明能干，深得陛下赏识，可谓是陛下身边的第一得意人。”

　　刘善才咳嗽一声，道：“肃王不幸离世，朕心中甚是悲伤。朝廷为表重视，需要委派一名大臣前去帮忙治丧。鹤宁，你一直以来都得体勤勉，深得朕心，朕认为你是此事的最佳人选。你即刻出发，前往肃王府，专心办理此事，确保一切顺利。”

　　鹤宁闻言，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告退而去。

　　刘善才终于忍不住瞪了孙清淑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孙卿，你都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为了一点小事就摆脸色！你这样，岂不是让人白白看笑话？”

　　孙清淑连忙笑道：“左右陛下英明，肯定不会真的生臣的气，就让臣放肆这一回呗！不过是一个得了陛下几分疼爱的男人，臣自信在陛下心中，臣的分量绝对不会比他轻。”

　　刘善才微微扬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宠溺，轻轻地嗤笑一声，声音柔和：“你呀，这脾气，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一点都没变过。还是这么任性，这样的你，真好啊！”

　　孙清淑笑嘻嘻地凑过去，犹如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一般，自然而然地亲密地挽起刘善才的胳膊，如同过去两人青春时那般自在。她带着调皮和撒娇的口吻道：“是臣的命好，在家的时候臣能依靠父母的庇护，出嫁之后，又得遇陛下的赏识。有的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陛下才是我的如意郎君，是我后半生最坚实的依靠。”

　　刘善才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温暖的笑容，她温和地道：“好了，孙卿，今日难为你亲自跑这一趟。忙了半天，想必你该累了，早些回去吧。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孙清淑轻声嘟囔道：“谢谢陛下的关心，臣感激不尽。臣先行告退，就不打扰陛下处理政务了。”

　　刚走到门口，孙清淑便见李沧急匆匆地迎面而来，他的面色冷硬，显然是有紧急的消息要进去禀告。

　　虽然女帝一直告诉孙清淑，柏皇后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但她一直坚信是柏皇后害死了她的姐姐和侄子。因此，她对柏皇后的侄孙李沧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如今，李沧竟然是第一个明着向女帝揭露赵青萍身世的人，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更令她的愤恨之情难以平复。

　　不过孙清淑自认是一个体面的人，不会轻易去为难他人。昨夜，大雪纷飞，她深知这样的天气下，城中定有地方的房屋不堪重负被压塌了。此时，步履沉重的李沧肯定是来禀告灾情的。她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耽误别人的正经差事。

　　孙清淑此刻心中顾虑的是女帝的心意。肃王的丧事无疑是一件大事，这时候，谁负责治丧，谁就有机会借此收拢元氏宗亲。然而，太子元显和诚王元晔虽然是女帝的亲生儿子，但都不是女帝的选择。可是鹤宁此人，他的立场就十分微妙且耐人寻味了，这场纷争似乎存在了许多的不确定性。

　　还有御医梁平，孙清淑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帝对此人的疑心，并且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一个安分守己、不贪图世俗权力的大夫，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让女帝都心生防备。

　　如果女帝真的信任梁平，那么在孙清淑提及他的时候，就会选择这个不起眼的御医去为肃王治丧。这样的选择，不仅肃王一家不会有很大的意见，更保证短时间内元氏的势力不会被人整合起来。

　　至于梁平御医的身份，实际上不过是女帝的一句话事情罢了。只要女帝愿意，可以直接给梁平封一个无实权但品级高、名头好的官位。而且这样做，肃王府可能还会觉得女帝体贴，毕竟梁平跟肃王一家的确相处得很融洽。现在女帝派鹤宁去处理肃王的丧事，恐怕肃王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会气得诈尸吧！

　　孙清淑绝对不相信，女帝是出于善意做出这样的决定。梁平此人性情再干净，女帝也不会因此就让他独善其身，避免他卷进漩涡之中。毕竟，女帝心都是黑的，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根本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御医的死活。

　　当孙清淑走过李沧身边的时候，一股特别的香味清风般飘过她的鼻尖，那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味道。惊诧之中，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李沧。她心里却道，没错，这就是群芳的味道，还真是让人刻骨铭心。

　　群芳是一种产自西南的熏香，其独特的香气令人难以忘怀。它在西南的贵族之中极为流行，但在望京并不多见，这让孙清淑更加厌恶身上带着群芳的李沧。

　　孙清淑当年进宫，得到了她姐姐的所有遗产。在她整理的这些遗物的时候，曾不经意间打翻了一盒柏皇后赠给大孙妃的熏香。那味道初时清甜怡人，仿佛夏日的微风带来了半熟瓜果的清新爽口；而余味则绵密悠长，仿佛置身于瓜果之间，天地间都是收获的喜悦。据说这种熏香是用西南多种最上等的果木精心制成而成，才得到这样独特的味道。

　　即使在西南，群芳也不是一般贵族能够轻易享用的。李沧身上沾染了它的味道，孙清淑现在就可以肯定柏氏一族派人进京了。想必他们是觉得风过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