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莫寻隐

27、第六十二章 选择

　　“我已经等够了，现在就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教主拉开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问。
　　“真的是你？”虽然听了秋见诚、韩广峰所讲的真相，在没听到教主亲口承认的那一刻，她还是心存侥幸。
　　“正是本座。”
　　教主的声音并不高，听在叶离耳中却如同一声巨雷。
　　是这个人把她从街头的乞丐堆里捡出来，温和地说：跟我走，我带你去吃饭。
　　是这个人把武功秘笈一本一本交给她，严苛地说：你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报仇。
　　虽然在成年后他一次次拖延着不肯告诉她真相，也一次次默许文情对她的劫杀，有意无意挑起她们的纷争。
　　但她仍然存有奢望，奢望他会说出真相，奢望那个凶手不是她怀疑了千百次的长辈。
　　因为此人十几年来对她或真心或假意的呵护，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这个人，她可能早丧命于街头。
　　在叶离心底，教主扮演的不仅仅是严师，还有一点父亲的角色。
　　现在，他说是我，是我杀了你的父母。
　　“他们——是无辜的。”叶离的语调低下来，茫然若失。
　　“没有无辜的人，他们都该死，胆敢藏匿凤儿的人都该死。”提到女儿，教主的脸色突变，冷酷而残忍。
　　“我父亲呢？要不是大小姐勾引我父亲，他怎会——”
　　“放肆，”眼珠一转，他瞟向另一个弟子，冷笑道：“一个丧妻的书呆子怎配的上本座的凤儿，他更该死。”
　　“你——”
　　“秋见诚是本座最得力的助手，他才是凤儿最好的丈夫人选，舒凌飞胆敢诱骗凤儿，死不足惜。”提到那个害他错杀女儿的男人，一贯冷漠的教主也是一脸的恨意，冷声切齿道。
　　原来秋见诚才是教主培养的女婿，难怪知情者都死了，他还能活着。
　　也难怪他会收藏着大小姐的画像。
　　“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追究，我父亲他现在哪里？”文情强压着心头怒火，冷声地问。
　　“他？”教主大笑数声，扬声叫道：“带他进来。”
　　厅堂的侧门被缓缓打开，甄长老推着一张轮椅走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只见他容貌枯槁，脸颊深深陷下去，几乎是皮包骨。上身是粗布青衣，从腰到脚被一张厚厚的毯子盖得严严实实。
　　这便是舒凌飞，当年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宫廷琴师，当年跟风影教的大小姐热恋，几乎私奔成功的舒凌飞。
　　“爹——”
　　文情尖叫一声扑过去，一把掀开毯子，毯子下面从膝到脚空空如也。
　　“爹——”文情惨叫道，抱住父亲放声大哭。
　　“小——小情。”舒凌飞的声音有些干涩，十几年没讲话了，他几乎忘了说话的感觉。
　　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发，却只能抬起左臂，他的手筋被挑断，已经无力了。
　　“爹，女儿不孝，现在才来找您。”文情抬起迷蒙的双眼，语带哽咽。
　　“不，”舒凌飞用袖子摩挲着女儿的秀发，露出一个难看却慈爱的笑容来。
　　“是爹——爹对——对不起你，这些年，苦——苦了你了。”
　　一句话说的文情眼泪又是汹涌，十几年的心酸再也克制不住。
　　那边父女相见泪眼婆娑，这边已是剑拔弩张。
　　“我弟弟呢？”叶离沉声问道，文情能父女团圆，是不是表示她的小弟也在这里？
　　“你真想知道？”
　　“我要知道他在哪？”叶离又问道，心急如焚。
　　突然笑了，教主用极赋煽动力的语调说：“只要你答应本座一件事，本座就告诉你。”
　　“你说。”
　　“本座很欣赏卓少，你把他留下，然后跟夜风成亲离开这里。”教主已经看出来他们并非什么利益联姻，而是有着深厚的感情。
　　“这跟夜风有什么关系？”叶离不解。
　　“他是本座亲自挑选的人，他必须是你的丈夫。”教主解释的很认真，放佛回到了十六年前——
　　“凤儿，秋见诚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叶离沉默了。
　　卓云放开她的手，他嘴上没说什么，心却不确定起来。
　　叶离是爱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失踪的小弟是她唯一的亲人，更是叶家唯一的香火，他不能不想起那封看似绝笔的信，以及她一次次推开他，坚定地说：
　　你先走，等我找到小弟。
　　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与他？
　　十几年的苦寻与不到一年的感情？
　　孰重孰轻？
　　卓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胜算，他几乎要塞上耳朵，不去听那个答案。
　　然而，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温暖而坚定。
　　“你是个疯子。”
　　“大胆！”教主震怒，手一拍椅背猛然站起，却又马上坐回去。
　　“我不会再信你的话，也不会跟卓云分开，我现在叫叶离，既不是你的凤儿，也不是风影教的叶子。”
　　“你——”
　　“父母之仇，养育之恩，你我的恩怨就用剑来算清楚。”放开卓云的手，叶离拔出长剑。
　　文情也拾起随身软剑，站起来擦干眼泪。
　　韩广峰拔出刀，卓云抽出剑。
　　看着虎视眈眈的四个年轻人，教主双目一闪，去世十六年的女儿突然出现在面前。
　　“舒凌飞跟神仙谷，你选哪个？”
　　“女儿不孝。”
　　“说，你选哪个？”
　　“舒凌飞。”
　　教主禁不住气血上涌，他喉头一阵发甜，一口鲜血没忍住狂喷出来，溅在地上斑斑点点。
　　十六年了，他还是输了。
　　这两丫头是中了什么邪，一个个都不听话，居然都选了那些小子。
　　抬起头，教主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黑发泛白，容颜倦怠。
　　“本座累了，你们走吧。”
　　四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是那个严苛冷酷的老人会说的话吗？
　　“或者，叶子你改变主意了？”他最后一次问道，并没带多少期待。
　　“我小弟在哪？”虽然选了卓云，她还是忍不住问。
　　哈哈大笑一声，“他的下落只有本座知道，这辈子你休想找到他。”
　　“你——”叶离气急无言，恨不得上前将这个变态的老人刺成刺猬。
　　卓云拉住她，低声说：“他是真疯了，你看他的手。”
　　三人闻言都看向椅托上的右手，教主的中指正在摸索着扶手。
　　“卓少好眼力，”教主赞许道：“你们不愿走就陪本座留在这里。”
　　脑子还没消化完这句话，他们已经嗅到淡淡的火药味。
　　来不及多想，叶离拉起卓云，韩广峰背起舒凌飞，文情护着一旁，五个人奔到窗前，从三楼跃下。
　　“教主，您快走。”甄护法抢前几步，恳切地说。
　　呵呵笑了，有些感慨道：“原来只有你是忠心的。”
　　“教主，快走吧。”火药味已经越来越浓。
　　摇摇头，“本座动不了了，文情那丫头歹毒的很，制服那两个小子已经是极限了。”
　　“教主，我背您。”甄长老都快急死了，想要抓起教主的双手，却被他一掌打出窗外。
　　此刻，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一人。
　　他笑了，温柔而慈爱。
　　凤儿，爹没为难他们，都放他们走了。
　　凤儿，爹这就去陪你。
　　“轰”的一巨声，凌云阁火光冲天，映红了黎明前的黑夜，巨大的冲击力让刚跳下去的人都迅速跌趴在地上。
　　脸、胸口、手、脚——
　　一件一件紧紧贴着土地，直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才同时闪过一句话：结束了，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神仙谷果然有炸药，不过不在地上，只在凌云阁。
　　文情跟韩广峰留下来善后，叶离随着卓云离开了，教主这个位子她们不必再争。
　　神仙谷外，夜风紧张地等待着，看到冲天火光时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正要冲进去，就见叶离跟卓云相扶着走出来。
　　他们一脸疲惫，衣裳褴褛，但手脚齐全。
　　“姑娘——”夜风忍不住迎上去。
　　“我没事。”一把抱住他，叶离笑着安慰道：“夜风，我们自由了！”
　　“姑娘——”夜风又叫了一声，再也说不出别的字眼。
　　卓云站在一旁并没有上前阻止，他们十几年的感情需要在这一刻得到宣泄。
　　终于放开夜风，叶离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整整衣裙，却发现在炸药的余力冲击下已是徒劳，能遮体就很不错了。
　　“我们走吧，这地方不用回来了。”
　　夜风看了看卓云，也笑了。
　　“你们走吧，我想回家乡一趟。”
　　叶离沉默片刻后抬起头，她笑着拍拍夜风的肩做出洒脱的模样，“也好，回家后记得捎信来，我们在柳州的是非楼，你到各地堂口都可以送信。”
　　“恩，你们保重。”夜风抱拳告辞，很快就隐在刚冒头的黎明中。
　　“我们也走吧。”卓云拉起她的手。
　　“恩。”叶离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我会帮你找到小弟的。”卓云再一次保证道。
　　“我知道。”她抬起头，正色道：“我没后悔，真的。”
　　在凌云阁，教主问她要小弟的下落还是要卓云？
　　若换了以前她肯定会妥协，先留下卓云稳住教主，然后再一步步套话。
　　毕竟这世上知道小弟下落的人只有教主了。
　　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害怕了，怕再也见不到卓云，于是不敢去赌。
　　“只要小弟活着，我可以用一生来寻找，但你不同，我不会再放手。”
　　卓云终于释然。
　　他们挽着手一步步走出繁杂多变的阵法，又踏上神仙谷通往外界的小路，然后眼前的情景让两人呆住了。
　　江风、乔恩、栗然、林惊羽正一人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一见他们站在路边，就急忙勒马跳下。
　　“楼主，叶姑娘，你们没事吧？”乔恩第一个冲过来，急问道。
　　“你们来干什么？”
　　“这些天我们一直轮流守在外面，看到这里起火就马上赶来了，你们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卓云屈指敲了敲他的头，吩咐道：“把你的马给我，自个走路回去。”
　　“楼主——”乔恩抱头哀叫。
　　横了他一眼，笑道：“或者，你喜欢爬回去？”
　　“我——我走路。”乔恩垂头丧气地把缰绳递在他手里，然后退在一边。
　　叶离扶他上马，再自己翻身跃上马背。
　　“回去后，全力去找一个叫秦月眉的女人。”
　　出谷前他们去见舒凌飞，他说大小姐在临终前一日把叶离的弟弟托付给贴身侍女，侍女的名字叫秦月眉。
　　“是，楼主。”江风一口应下，也翻身上马。
　　“我想——我想用不着找了。”林惊羽忍不住轻声说。
　　“你说什么？”卓云回头。
　　“小天的母亲好像就叫秦月眉。”
　　“你说什么？”叶离大惊。
　　“他提过一次，我应该没记错。”看着楼主跟叶姑娘居高临下急切地望着自己，林惊羽有些退缩了。“要不，我回去再问问他？”
　　“好，我们回柳州。”卓云大笑。
　　远处，黎明前的黑幕已经散去，太阳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