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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生三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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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帝君带回了一个女子。
消息还未传开,只有太晨宫的人惊恐得见向来不近女色的帝君揽着一抹烟紫乍然出现,款款流动的长风吹散那人蹁跹似蝶的衣摆,青丝微落,露出惊艳众人的靡颜腻理。
似乎还不太适应,水眸微垂,含羞带怯得、将一张芙蓉美面尽数藏进帝君怀里。
帝君面上不动声色,动作格外轻柔,一把将人抱起,在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打量中走入太晨宫。
究竟是何等身份?
才能够令尊贵如东华帝君为之折腰。
他们说不清,更不敢过问,只隐隐窥见他掩在平静表面下,快要呼之欲出的怜惜。好像面对的是捧在手中如珠如玉、中途意外遗失,最终寻回复得的绝世珍宝。
修长身影转瞬即逝。
司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气,转头吩咐仙侍们立即从库房找出先前就已制好的君后物件备好,若是不出错的话,这位就是帝君认定的情缘了。
依他对自家君上的了解,其他可能微乎其微。
至于之后天上群芳会何等心碎,或是怒火,司命闭了闭眼,只希望自己不要成出气筒。她们约莫没胆子闯入帝君居所,可折磨仙官嘛,也不是做不出来。
唉,君上,你可给我出了好大的难题啊。
司命一边忙着调度各项事务,一边望向眼前通体华丽银白的殿宇,从今日起,这里就将迎来空置近千万年之久的君后。从私心来说,他其实挺期待,毕竟没有谁会比枕边人更适合陪伴帝君身侧。
当一人伫立顶端太久,高处不胜寒啊。
竖日,阿慈自云榻上醒来,睁开第一眼就看见头顶缀着珠玉流苏的素色床帐,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掉落。可她知道稳固得很,安然下榻,纤白玉足无声落在绒毯。
昨夜春风一度,沉醉温香软玉的男人看似无情,却在爱欲交加的深切刺激下吐出甜蜜低喘,俊颜汗意森森,似乎和记忆中那个冷硬威严的帝王并无分别。只除了双目不经意透出的玉石光泽,才彰显出本非凡人的事实。
东华帝君啊……
阿慈掩唇一笑,拿起佩戴多年再未摘下过的紫玉颈饰,仔细端详——她隐约记得这是宋玄仁为王之后,命天下术士以国运为基、秘法为辅,合力制成的一件稀世奇珍。
历经数年,最后在阿慈二十岁生辰宴时亲手为她戴上。
可惜她还是没有度过命中死劫。
便早早离他而去。
难怪,即使百年光阴过隙,昔日故人悉数化作黄土一抔,她依旧能永葆青春,容颜不败,直到再相见那日。
原是其中暗藏了一抹神力。
世人常道人妖殊途,实则更残酷的莫过于仙凡永别。仙人转世历劫,在云端的上位者眼里不过是闲时打了个盹儿,最残忍的当属滚滚流淌过的时间,无足轻重的情缘随之粉碎为尘烟。
她虽是妖,亦抵不过天道伟力。
有心刻苦修炼得道,奈何天生资质不足,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一国之君的身上,求得气运以供修行。幸运的是,阿慈足够动人,很快便得帝王青眼,从此长伴君侧,宠冠后宫。
她曾害怕有朝一日,身份暴露。
而印象中帝王贯来杀伐果断,憎恶妖魔。
但命运奇异的开了个玩笑。
宋玄仁约莫真的爱上了这株荒郊外合欢花树化形而生的精怪。不仅甘愿为她废黜六宫,不幸二人,更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制要求以合欢作为国花。某次遇刺,她被吓得露出原形,他亲眼目睹,却也只是温柔抱着她,爱语依旧。
他从不会问阿慈为何而来。
也刻意不去想百年之后的情形。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稚嫩老弱暂且不谈,留给真正爱人的时候少之又少。他是帝王,自然要承担起家国重任,更觉诸多亏欠被自己强行锁在宫闱深处的花妖,于是任予任求,百般怜爱。
甚至在地宫,都不忘为她刻上聚灵凝气的阵法。
这份爱意沉重,格外粘稠,连带东华帝君都难以清除其中执念呓语,一改淡漠本性,在昏暗床帐里,在那柔弱身躯烙满红痕,亲密无间。
情之一字,实在难解。
阿慈还未多想,近处的轻纱帷幔忽的从两侧拉开,两个清秀仙娥捧着衣裳饰物走近,身后还跟着些人,手上物件俱都流光溢彩,不似凡物。
“殿下,帝君吩咐我等来侍奉您。”
其中一个名唤冬珠的仙娥含笑凑近,扶着阿慈到梳妆台前坐下,再起身,已是珠珞环绕的神妃仙子。
对镜相看,美人风姿更胜昨日。
和皇宫有分别么?
阿慈觉得大差不差。
冬珠最后于侧边斜上一支并蒂花簪。
嘴上不停,笑道:“帝君已在正殿等候殿下多时了。”
阿慈略带疑惑,还是跟人走了。
半道上偶遇司命,拿着公务信笺皱眉,看样子刚从正殿出来。见到阿慈明显呆愣了一息,随即上前互相见礼。
阿慈还记得他,含笑颔首。
司命正欲说话,身形忽然一震,似乎有股突兀出现的凛然寒意猛的袭来,惊得后背的肌肤不停颤栗,能让他感到如此压力的,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僵硬着乖觉让路,总算轻松下来。
司命目送这行人离去,有苦难言,摇摇头,艰难朝外走去。还有多的事等着他去办。
到殿内,就只剩阿慈一人。
其余人都退至长阶外。
绕过简单陈设,便看见斜卧矮榻,手撑额角的东华帝君,神情悠然,闲适从容。浅色素衣层层叠叠,流水般滑至身侧,和那头自然垂落的银丝共同织成一片璀璨夺目的风流华景。
阿慈轻手轻脚走近,在他身前蹲下。
凑近才发现他的面容当真是世间精华所能汇聚到的极致俊美,就连闭目不动,都自成一处风景。人间君王固然威严,但论神采,只及眼前人的一半还不如。
她还未开口,东华便睁开眼,满目清明 ,哪里像睡醒的样子。见到阿慈,莫名幽深的瞳孔里蓦得漾开许多异样情绪,唯独不见一丝迷蒙,哑声问道:
“怎么不叫我?”
说罢伸出手,意图拉起她。
阿慈偏头,顺着东华力道起身,而后在他略带讶色的注视下轻巧跌在他身前的位置,回身笑看,眉目婉转多情。
亲密相拥,本是东华最反感的过格事。不过在经历了昨夜被翻红浪、梨花带雨的春事后,他不知是适应了还是怎么,甚至此刻有余力小心避开阿慈发间的钗环。
“这等佳人小憩图,错过岂不可惜?”
她笑眯眯的,红唇微启。
被戏称为“佳人”,东华也不恼,依他的年岁阅历,怀里的妖精最多算作刚出头的小孩。他对她既有伴侣的占有掠夺欲,又不乏对小辈的纵容宠爱,更多时候是后者占据大半心神。
只淡淡道,“胡闹。”便算作结尾了。
阿慈定定看他一眼,唇角微勾,顾盼神飞,眸间笑意分外动人。
神魂,本体,似乎并无太大分别。
都会心甘情愿爱上她。
是的,阿慈可以肯定,那就是爱。
无论何种身份,无论前生今世。
两人都不再言语,一齐欣赏庭外飞花。
过了很久,就在阿慈昏昏欲睡时,身后人终于开口,落在她耳朵里,却无异于惊天大雷,“你觉得何时成婚合适?”
嗯?
成婚?
阿慈惊诧扬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斟酌着语气,轻声道:“帝君身份尊贵,小妖在凡间便早有耳闻,实在不敢有何妄想。若是哪日惹恼了帝君,我……”
东华皱眉打断:“本君从不说笑。”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眼中盈满、顺着双颊划出两道细长泪痕的模样当场震住,一时无措,下意识捧起这张曾让他几次回梦的小脸,轻柔抹去那水迹,声音轻的生怕惊扰这具身躯下敏感多惊的灵魂。
“你别多想,一切交给我便是。”
阿慈便不再出声,含泪不语。
东华的心快要被她看的温软酥麻,在爱人眼前,再强硬的人都会举旗归降。他默默抱紧阿慈,注视良久,俯身衔住这张一字一句都能牵动他心神的香甜小嘴。
唇齿相接,两人都不自觉舒服喟叹。
时而低声絮语:“他能给你的,我都给得起……”
“你是我的……”
更多的,阿慈听不真切。
醉在一室春情里,沉沦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