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后传》南静书

1、序章

　　“诶，听说了吗，那事！”江湖客栈，有人四下看了看，悄悄凑近同伴耳边，压低了声音，比了个四。
　　同伴听闻瞬间如临大敌，一把将那人的手按死在桌面上，一边连忙左右张望。
　　好一会，他终于确定了左右皆是寻常食客，无人正在窥探他们，这才又轻又长地缓缓吐出一口气，汗却已打湿了衣领。
　　“章、你不要命了？！”他顿了一下，仍是不敢指名道姓地数落好友，更不敢明目张胆地说那家的闲话，生怕是自家功夫太差，发现不了监察的人，“这么大的事，是你我能随便闲聊的吗！快走快走！”
　　说着，他又掩饰似的做懊恼状，“哎呀！章大哥，你看我这记性，前日就说好了，今天一定让我儿子认你做干爹，你看我这，一喝多了，又差点给忘了！”
　　“我”
　　“章大哥就莫要推辞了！”说着，生拉硬拽似的，就硬把那人拖出了客栈。
　　而此等荒谬场景不止出现在江湖客栈一处，短短几天，四顾门外便多了许许多多行色匆忙、或面带畏惧的江湖人。
　　世人皆知，如今四顾门的新门主乃是上任门主李相夷唯一的弟子，天机堂出身的多愁公子方多病方门主，只是这位方门主……也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和四顾门竟已成了满江湖人背地里的谈资。
　　不过就算知道，他这会大概也没空去管了——
　　“这件事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其中细节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若不信那也由你们，我现在立刻要出门一趟，旁的事，等我回来再议吧。”方多病站在正厅当中，面色不虞，左右是高清远、镜湖风、桑紫夜、乌月白四人两两分坐，正是继佛彼白石后新一代的四院主。
　　见他不愿多说一心要走的模样，性如烈火的镜湖风第一个起身，拔剑出鞘，脚步连错将身拦在门口，横眉道：“门主，恕属下无礼，但你今日若不说个清楚，便别想出去这道门！”
　　话音方出口，厅外站立的、目前全部能赶回来的十七位各堂口堂主俱是凝神。说来可笑，观内外众人的模样，不像面对门主，反倒更像是在戒备逃囚。
　　“湖风！”高清远扫了门外一眼，压下了外面的躁动，再侧头对镜湖风低呼一声，“坐下！”
　　镜湖风总算还是清醒着的，他也知道这事不能闹僵，是以即便不情不愿，仍还是借着高清远的台阶收了剑，安静地坐回原位。
　　高清远再向方多病拱手为礼，“门主，湖风只是性子暴躁，没有真的想对门主拔剑，请门主见谅。”
　　方多病嗯了一声，勉强，算是揭过了这篇。
　　却又听高清远说，“只是门主，湖风虽有错，但也是真心为了四顾门，不愿那些流言蜚语再在江湖上传播，所以属下恳请门主，再将当时的事仔细回忆一下，得确无有疏漏，我等才好商议对策啊。”
　　“你们想商议什么对策？”厅上忽有话音响彻，一袭紫衣踏光而来，站定在门口，正是早已退位做了太上长老的肖紫衿。
　　话音落，肖紫衿昂然踏入厅中，复喝问道，“是想恭请门主退位，还是要彻底将四顾门变成江湖共主？诸位的妙计，不知我肖某人可有幸聆听一二！”
　　“肖长老。”方多病反应最快，当先冲过去把人截住，而后立刻借着拉人进门的动作小声秃噜出一串话来，“肖紫衿你来的可太及时了，我有急事需外出，此处就麻烦你先帮我镇着场子了，三日、不，四日之后，待我回来再说！”
　　他说完把肖紫衿往椅子上一按，抽身拔腿就走，动作之快，连肖紫衿都只来得及伸伸手，没能留得下这人。
　　“嗐，这小子。”他望着那背影浅浅笑了一声，等再转过了头，就又是铁面无私的模样了。
　　“看什么看！”旧日的紫袍宣天如今威势犹存，破军未带出来，他便垂着双手，面容冷肃地将四人一一看了，“四顾门如今成了什么名声，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想着如何尽快熄灭流言，一个个的，倒都很有心情在这逼问门主？是不是要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去把门主绑回来，捆在这里好同你们分辩一二啊？”
　　清湖紫月四人当即起身，连道不敢，而后纷纷带了各自的人手散去，正院这才算暂时清净了下来。
　　肖紫衿又叹了口气，遥望远方，不知是想到了越来越相似的那师徒俩，还是风波再起的这个江湖。
　　“紫衿。”身后，纪汉佛踱步而出，同样望着方多病远去的方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罢了，有些事，你、我、方门主，就算李相夷复生，也没有人能阻拦得住，这就是江湖。”
　　肖紫衿摇头：“这不是江湖。”
　　他转身离去，话音远远飘落——
　　“这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