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梅酝

6、6

　　晚饭前，徐云柚到教职工楼去拿手机，下楼后已经有同学蹲在花坛边用手机搜索主题内容，她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半天没见到林矜的人，只好自己先到黑板前着手。

　　一盒盒粉笔摆在面前，徐云柚无从下手，对比旁边同学都已经整个轮廓勾画好，她还一筹莫展地盯着手机。

　　坐在石阶上闷闷不乐地翻找简单又好看的勾勒图案，时不时地叹气来显示自己的无措。

　　林矜姗姗来迟的走到她旁边，额头上的汗滴落在眼睑上，一眨眼便掉落在草丛上，把盒子里的粉笔拿出几根，小声问：“看好了吗？”

　　徐云柚摇头说：“不知道怎么画，太多选择。”

　　“行，我来画，你在旁边搜文字。”林矜爽快说道，拿起粉笔就在画板上勾勒外面的图案，非常地娴熟。

　　徐云柚转身看过去，几秒的工夫，就已经画好波浪线，正在上面画着小花小草。

　　心中难免会有比较，自己想了半天无从下手，这人一来就直接开始画，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忍不住让她咋舌。

　　手机屏幕上显示几个关于宣传军训的段落，徐云柚找了几个好的句子，冗长和繁杂的都被她排除，只有一句句简短的。

　　徐云柚侧身玩着粉笔，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不能干坐着，一抬眼上面都已经画得差不多，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施展，更加地哀怨起来。

　　先知道中考第一是他，后认出来，现在亲眼看到优秀的人做什么都可以很好，再来比较自身这个干什么，什么不行的人，莫名地伤感起来。

　　小学的时候，林矜就是别人家长嘴里的孩子，参加了学校很多社团，比如国际象棋、鼓号队还有口琴队，每次也都会出去比赛，能拿到一等奖回来，再看她每天无所事事，典型的正反例子。

　　林矜听着她的叹气声，小声问道：“在想什么？”

　　“想你优秀啊。”徐云柚毫不犹豫说道，习惯了想什么说什么，藏着掖着显然不大适合她，性格显然从过去的过分开朗调皮，变成略微收敛却直球。

　　林矜放下胳膊，双眼亮晶晶地说：“第一次听见你夸我。”

　　徐云柚嘀咕道：“小时候不夸你那是不愿意承认你优秀，现在是迫不得已。”

　　林矜重新拿起粉笔笑出声，脸上倒是止不住地开心，“小时候口是心非，大了有话说话。”

　　虽然好几年没见，林矜不像徐云柚有着尴尬的感觉，好像两人初中没有分开过，始终一直在一起读书。

　　徐云柚倒是没有最初那么别扭，慢慢适应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回到以前那样，却是不可能了。

　　徐云柚捡起一支白色粉笔在黑色板子上认真写着，边上林矜已经拍拍手不再去画，一只手按着板子避免掉落，另一只手则是慢悠悠捡起地上的粉笔头放回盒子里。

　　林矜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写字，神情温柔夸奖道：“写字有进步。”

　　“以前每周一个字帖，能不能有进步嘛。”徐云柚说着便回想起过去那练写字的日子，大拇指出茧不说，还每天手酸。

　　林矜听出她埋怨的意思，接着又说：“写得比我好。”

　　徐云柚不相信他说的话，瞥了眼后移开视线，脸上显得很是傲娇，“谁能比你这个书法拿了区第一名的人。”

　　“柚子同学，当时那个比赛可是你自己不去的。”林矜脸上带着些许戏谑，“怎么事后还计较了？”

　　仔细想来，当初确实因为不自信，才把名额让给林矜，但现在回想，真去参加了也不一定会拿奖。

　　徐云柚指腹摩挲着平整的白色粉笔，就事论事道：“没有计较，就是写的没有你好。”

　　徐云柚大多和身边同龄人一样，小学到初二中间都还有着非常大的玩心，但林矜自从上学后，尤其是学校要参加的比赛一多，他就比其他人要稳重许多，成绩和成就当然也很多。

　　再看看自身，要不是中考前妈妈请假一个月，专门盯着她，全市第二的成绩想都不敢想。

　　“都很好，不和我比，和自己比。”林矜安慰道，手心放在她头顶上的帽子揉了揉，连带着下面的碎刘海都晃悠。

　　林矜不会知道徐云柚为什么老是会拿出比较的话放在两人身上，从小父母都会互相比较周围家庭孩子，而林矜就是那个金字塔上的学生，老师家长喜欢，班级同学也都很佩服他所获得的奖项。

　　读了初中后，虽然没有和林矜做比较，只是任何一个比她优秀的人都会被拉出来，然后得到母亲的一番谆谆教诲。

　　现在听见林矜这句话，心中难免有些波澜，虽然是从他口中说出，至少也受到一丝宽慰。

　　林矜把手从她头顶挪开，见人写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走到前面拍下来，准备发给班主任。

　　恰好徐云柚这时侧身拿粉笔盒，连带着她一起拍进去，林矜点着屏幕的手不受控制地多按了几下，最后一张才是完整的画报。

　　只是拍照技术不怎么样，前面几张带着徐云柚的脸，都是模糊不清楚。

　　照片上只有黑板和徐云柚，而太阳恰好在这时准备下山，温柔的橙黄光线洒在她身上，把人照得更加亲和与温柔。

　　林矜把照片发给老师后，和徐云柚往宿舍楼去，梧桐树下两人的影子时而被树荫所遮挡，时而又会露在地面上，脚步莫名一致，间隔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在宽大的道路上所占的地方微乎其微。

　　“叔叔阿姨还好吗？”林矜提起徐云柚的父母，突然的发问倒是打得人措手不及，当事人愣了下，脸上有些微妙的变化，“挺好的，除了管的严没其他问题。”

　　徐云柚很自然说出这句话，心里也做了短暂准备，随便应付后又无话可说。

　　林矜偏头盯着她不作声，眉心微蹙问：“阿姨她还是老样子？”

　　“算是吧。”徐云柚敷衍道，不怎么想要继续这个话题，而林矜也见好就收，心中逐渐了然。

　　或许是家里出了个高才生，所以希望小的也可以一样，却忘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林矜把人送到宿舍楼后，在她还没进去前，柔声喊道：“柚子同学。”

　　徐云柚转身疑惑看过去，灯光下把林矜的脸照得清楚，脸上的笑也是。

　　“做想做的事情，他们的想法不重要，自己开心很重要。”

　　徐云柚抿嘴点头，“谢谢。”

　　在学习道路上，家长那一句句为你好，一个个担忧前程的话语，成为压在徐云柚身上的稻草，纵然这些从不去说，林矜依旧非常了解她，知道所面对的事物，会让她多关心自己，去忽略那些不需要放在心上的事情。

　　徐云柚站在宿舍门口迟迟没有进去，她不说，林矜也知晓她为什么性格变化大，身边有着对照物，难免不让人多关心，只是这种关心会让她喘不过气。

　　趴在栏杆上，眼睛注视前面洁白的墙壁，她好像成为别人家长口中的好学生，又好像没有。

　　徐云柚默默地松气，她藏不住事情，有时候会直接表露在脸上，正如今天和林矜的对话。

　　良久后，她转头推开宿舍门，周意瞧她回来立马跳着把人揽住，欢笑道：“就等你回来一起去拉练，还以为你要拖延时间不回来呢，这一看真够义气。”

　　徐云柚轻轻推了下她，佯装要走的架势说：“那我走了。”

　　“不行，都回来没有再走的道理，赶紧和我们一起下去。”周意跳在她身上，徐云柚下一秒拖着她的小腿怕人摔下去，弯腰坚强道：“快走开，喘不过气了。”

　　周意厚着脸皮在她身上不离开，一直到下楼梯站在宿舍楼前才跳下去，徐云柚扶着有些直不起来的腰，另一只手搭在周意这个小矮子的肩膀上，仰头说：“我觉得你可能胖了。”

　　周意立马摆脸色，不高兴地说：“我哪里胖了，我还有婴儿肥。”

　　“就你婴儿肥，拉倒吧小胖子。”张许旭玩笑道，活蹦乱跳地离开，下一秒周意便跑过去追赶，两人就绕着班级队伍追闹一圈又一圈。

　　徐云柚脸上表情先是一变，垂眸思索，后被周意的喊声吸引，接着笑呵呵地看着两人追赶，碰上前面林矜那脸上的笑，眼睛快要眯成缝，直到周意回到边上才把视线移开。

　　“累死我了。”周意喘着大气抱住她，一运动浑身都是汗，连带着把衣服弄湿，“希望几年可以再长五厘米，这样就可以薅他脑袋的头发。”

　　徐云柚把人往上面拽了下，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拖沓，觉得好笑便说：“你昨天晚上还满意现在的身高，现在又变卦了。”

　　“唉，我这是想长高不让啊，两年身高没长一厘米，没戏了都定型了。”周意哀怨道，脸上很是难过，“我要是有你这么高，天天吃素。”

　　徐云柚轻声安慰道：“没事，现在也挺高的，别听张许旭瞎说，你不胖。”

　　青春期的女生格外注意体重，尤其是男生话语里的那一丝玩笑，虽然是打趣和无意，但会在女生心中留下烙印，永远无法消灭。

　　周意闷闷地嗯了声，抱着徐云柚纤细的腰身羡慕道：“我也要运动，要和你一样瘦。”

　　只是刚说完，周意就不说话，想起徐云柚现在这么瘦都是跑步逼迫瘦下来，自己也没那个耐心，转头觉得算了。

　　徐云柚当作没听见，扯着嘴角，前面红旗飘得让她双眼看任何事物都模糊，无神呆滞地行走。

　　运动是因为想要减肥，不希望再胖下去，如果那时候心态放松些，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习惯。

　　有时候也会通过运动而去发泄心中的不舒服，不需要憋在心里，也不会因为青春期发胖而影响到自己。

　　初二是徐云柚有史以来最胖的体重，一米六的个子，一百四十斤，虽然整天穿着校服，可以遮盖很多肉，但回到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会忍不住自卑。

　　后来每天去跑步，同时调整着心态，一段时间便有了效果，直到前两天报道才达到定下的预期目标。

　　众人说的一胖毁所有，放在徐云柚身上很明显，那时候同学对她的印象就是小胖子，所以在听到周意被别人说的时候，心里会短暂的难过，好像说的也是她。

　　“诶，刘老师在骑自行车诶。”周意惊讶说道，踮起脚往前面看，“真好，不像我们只能走。”

　　徐云柚瞥了眼便收着，笑说：“已经走一半了，很快结束了。”

　　“时间过得快一点啊，还好出来前拿着纱布和创可贴在后脚跟贴着，不然又是血流成河。”周意侥幸说道，就是有她出来的时候做着万全准备，其他的都随便贴着。

　　徐云柚是换了双柔软的鞋，所以现在感受不到疼痛，过了一晚好很多，也没再去费心思。

　　周意拽着她胳膊打哈欠，“困了，回去倒头就睡。”

　　“你确定？”徐云柚疑惑问道，脸上写着不相信，肩膀把人往旁边一顶，等人站直后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全都是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周意连连摇头，额头上厚重的刘海左右荡着，“不确定，我现在就是走路都觉得后面有汗，回去不洗难受。”

　　徐云柚白了她一眼，“周意小朋友，没发现你会是这样口是心非的人。”

　　“哼。”周意傲娇地撇过头，“我口是心非，那你就是冥顽不灵，半斤八两的存在。”

　　两人走在队伍的最边上，前面林矜听得一清二楚，偶尔转弯余光就可以看见徐云柚脸上的表情，总是泛着笑，却又不是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