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桅》元弋

3、第 3 章

　　宋明时回来时拿着两套校服，他抬手递给祝沈延：“秋季校服暂时没有合适的尺码了，等明天新的送来了再去取。这两套是夏季的，你先换上去参加开学典礼。”
　　他突然想到这衣服厂标都还在，也没洗过，祝沈延看着就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结果没等宋明时问出声，这位转学生已经把他手里的衣服拿走了。
　　祝沈延规规矩矩道过谢，直接转去隔壁卫生间把校服换上。他扯了扯蓝白的运动套装，裤子长短合适，就是上衣有点大，但凑合能穿他也懒得去换。

　　出来的时候宋明时正在打电话，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祝沈延刚跟着走出办公楼，耳边就响起了熟悉的奏乐，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扑面而来。
　　当真不论南北，出操都是这首曲子。

　　宋明时急急忙忙带他往回赶，半路零散遇到些上操的学生跟他打招呼，他也点头回应。
　　“诶，等等！”宋明时出声叫住刚刚过去的三个学生。
　　三人步子在往前迈，眼睛却不住地往宋明时旁边瞟。
　　宋明时把祝沈延推到他们跟前：“这是我们班新同学，柳云你带着先去上操，我这边有点急事。”
　　柳云还来不及回答，宋明时又捞过祝沈延的衣服和书包：“东西我给你放班上，柳云是班长，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说完便把书包往背后一搭，又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剩下柳云和祝沈延四目相对，惟余尴尬。

　　“那个……”最先开口的是文嘉成，“朋友，你穿校服挺帅的哈。”
　　旁边的夏洄白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纯属没话找话。
　　“夏洄，高三一班的。”夏洄指了指旁边的娃娃脸男生，“这傻子叫文嘉成。
　　“你找打是不是！”文嘉成啧了一声，张开魔爪去扯夏洄头发。

　　“边走边说！边走边说！”柳云招呼着祝沈延往操场走，“我叫柳云，高三一班班长，后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祝沈延点点头，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柳云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延续的延吗？”
　　祝沈延摇头：“延年益寿的延。”
　　柳云迷惑。这不都是一个字吗。

　　“你之前在哪儿读书啊？”
　　祝沈延老老实实报了校名，惊得文嘉成一口唾沫没咽下去，呛红了脸。
　　“哪、哪儿？”文嘉成欲言又止，“那你是回去高考还是……”
　　“就在绵城考。”
　　文嘉成双眼望天，失去了生活的欲望。
　　夏洄啧啧两声：“附中，首都户口，buff叠满了说清零就清零。”

　　三人中唯独柳云还算淡定，他比较相信祝沈延敢做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他的底气。
　　柳云指了指靠近足球框的一个角落：“周一早读升旗仪式，周二到周五大课间跑操，我们班基本都在那儿集合。”
　　他伸手比了比祝沈延和自己的身高，语气瞬间蔫嗒嗒的：“哥们你挺高啊，等会儿多半排后面，我们仨里就夏洄位置靠后……一会儿你多照顾照顾新同学！”
　　最后一句是对夏洄说的，后者摸了摸寸头，一口答应下来。

　　几人往一班的出操位靠近，班里有不少同学已经到了，看到祝沈延第一眼就张牙舞爪围了过来，热闹程度不亚于学校通知开学考延期。
　　短短两分钟祝沈延已经说了不下十次自我介绍，甚至还有隔壁班的瞧这儿热闹过来张望。
　　“祝什么延？”
　　“什么神颜？”
　　祝沈延：“……”
　　他合理怀疑这些同学的精神状况。

　　最后还是柳云拍手叫停，以“给新同学安排位置”为由让男生齐齐站成一排。
　　“文嘉成！你自己的身高你自己没数吗？往后面凑什么凑！”
　　文嘉成只是想对比一□□委和祝沈延谁高，结果被柳云这番无差别攻击顿时点燃小宇宙，瞪着大眼睛吼了回去：“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啊！你还比我矮一厘米呢！”
　　柳云听到这话也沉不住气了，他本来就因为秀气的长相和身高老被人调侃“云姐”，现在文嘉成还当众揭他短。
　　“你哪儿比我高一厘米！我看过你上学期期末的体检报告，你明明跟我一样高！”
　　“好啊你柳云！班长滥用职权偷偷看我体检报告！这是个人隐私！隐私！”
　　“……”

　　夏洄一脸淡定地看看体委又看看祝沈延，对旁边吵吵嚷嚷的两人熟视无睹，班里其他人也好似早就习惯，皆是吃瓜没一个劝架。

　　“我觉得体委高一点。”
　　“明明新同学更高！洪柯穿的球鞋！”
　　“有什么可比的啊，洪柯就周一站队里，周二到周五他不都去前面领操吗！”

　　别的班级都开始整队了，就一班还乱糟糟，祝沈延叹了口气，举手自检：“我鞋里有增高垫。”
　　体委双脚一蹬，快乐来得十分简单：“兄弟你就站我前面！我罩着你！”
　　他原本是班里倒数第三高，现在来了个祝沈延，眼瞅着前三地位岌岌可危，却没想到新来的同学十分诚实，在洪柯心中刷足了好感。

　　洪柯迅速整好队在自己位置上站定，偏头看了眼祝沈延前面的夏洄，问道：“诶，夏洄，你后面是叙哥吗？”
　　“对啊。”夏洄点头，“他等会儿要演讲吧，可能结束直接回教室吧。”
　　叙、叙哥？
　　祝沈延被砸蒙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原来是余叙的？那他和余叙到底谁更高？

　　主席台上，校长中气十足的演讲已经开始了，祝沈延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转头看着体委，一脸严肃小声道：“我没垫增高鞋垫。”
　　洪柯突然西子捧心，说不出话。
　　“所以我比余叙高，我要站他后面。”祝沈延快刀斩乱麻。
　　“你哪是比他高？你都比我高！”
　　祝沈延暗示道：“我比你矮，比他高！”
　　“你比我高！”洪柯不依不挠。

　　“我想站他后面啊！！！”

　　前面的、左边的、右边的、刚认识的、完全不熟的……从各个方向齐刷刷看向祝沈延。
　　不然还是转学吧。祝沈延脚趾抠地，抬头望天假装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到底是洪柯脑子不好使还是他脑子不好使！他跟洪柯较什么劲！

　　有扩音打掩护，周围人其实没太听清他之前和体委说什么，但刚刚一瞬间放大的声音实在太直观。
　　“哦？”洪柯反应过来了，口中发出一节意味不明的音调，又悄悄凑过去，“你和叙哥……认识？”
　　“不认识。”
　　“那你非要站人家后面。”
　　祝沈延瞥他一眼：“我争强好胜，就想比他高。”
　　洪柯无语，心道刚刚跟我比的时候你不是屈服得比谁都快！
　　“那说好，咬死了你比他高，我比你高！”洪柯说起这话来面不红气不喘，要是文嘉成在这儿，肯定要吐槽这人为了维持班级三高的名头脸都不要了。
　　“成交。”祝沈延心中才结的郁气瞬间散了。

　　洪柯看了眼他板正的站姿，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吧，比身高没什么意义……”
　　祝沈延瞟了他一眼，眼里妥妥写满了“这儿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除了你”。
　　体委假装没看到，咳了两声：“叙哥不止长得高，人年级排名也高！”
　　他冲主席台方向抬了抬下巴：“喏，教导主任讲完应该就是他了，优秀学生代表。”

　　祝沈延视线移向左侧阶梯下方那道笔直的身影，早晨七点过的太阳不算太晒，透过榕树叶子洒在余叙的校服短袖上，像晃着碎玻璃。
　　不知为何，他看着余叙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从桥洞下穿过的蓝色集装箱，那随轮轴转动奏响的沉闷与压抑。
　　在余叙身上，总是充斥着太多违和感。

　　等教导主任发言完毕，余叙便迎着主持人的串词走到台前，将文件夹摊开放在演讲台上，语气不疾不徐。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余叙……”
　　稿词中并没有那些振奋人心的激越，但他光是站在那儿就足够让台下的氛围热络起来。

　　“又是余叙？好像上次也是他吧？”
　　“人家优秀呗。”
　　“话说上学期期末理科年级第一是他还是杜苗？”

　　祝沈延右边站着一列的女生，听着好像是隔壁文科班的，趁余叙演讲完换人的空当一直有讨论声传来。他低着头，选择性听，权当吃瓜。

　　“是他吧。老杨不是说五校联考他夺魁了吗……”

　　声音越说越小，祝沈延疑惑地往那边扫过一眼，结果还没看清楚，视线便被一节校服下摆占据了，他缓缓抬头，目光上移——
　　祝沈延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眼前的男生本就不是什么温和的长相，从远处看时他就像把锐利的、蓄势待发的刀，可走近了却会发现，这把刀根本没有刀锋。
　　或者说他曾经是有过的，但被人生生折断了。

　　“哥！这是咱班转来的新同学，刚刚我们调了位置，你站他前面吧！”和祝沈延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洪柯说话时显然还有点心虚。
　　余叙闻言眼睫微抬，一双眸子在阳光下显得颜色更加浅淡。他目光和祝沈延接触了一秒便挪开，视线却往他头顶飘。
　　祝沈延知道他在看什么，轻咳两声，背脊又挺直了些。
　　这小动作仿佛逗笑了余叙，他唇角微动，却没对站位发出什么异议，径直走到夏洄身后。

　　祝沈延开始只是看演讲台的时候往前面扫上一眼，接着两眼、三眼，到后来直接一双眼睛黏余叙身上不动了。
　　方才隔得远，只觉得男生清瘦，现在近在咫尺，才发现余叙看着竟比自己还结实些。

　　“散了散了！”
　　教导主任解散两个字还没说完，洪柯便勾住祝沈延肩膀，扭着他跟随人群往回走了：“哥们儿老宋给你安排座位了吗？”
　　“他还没到过教室呢。”柳云几步凑了过来，“老宋半路丢给我的，让我直接带去升旗仪式。”
　　“班里还有谁没同桌来着？”
　　“我知道！”文嘉成举手，“黄鸣鸣、廖辕还有警长！”
　　柳云沉默片刻，严肃道：“要不……你还是跟老宋说自己一个人坐吧。”
　　文嘉成跟着点头：“帅哥，这三位大神单独坐是有原因的！”
　　祝沈延看向他，却无意间发现了沉默走在文嘉成旁边的余叙。

　　“黄鸣鸣是我们班语文课代表，她找学校特批了一张书柜，里面放的全是名著，那个书柜就是她的同桌！廖辕这个人有怪癖，他如果旁边有人就做不出来题，但牛是真的牛，高一就拿了物理竞赛省一等奖！”文嘉成掰着手指头，“然后是警长……每个跟警长坐过同桌的人都被教导主任收过手机！他自带霉运buff，没人敢跟他一起。”
　　你们班里真的有正常人吗？！
　　祝沈延无奈：“我书包被宋老师拿走了，只能听候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