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桅》元弋

2、第 2 章

　　祝沈延不是觉多的体质，晚上休息够五小时第二天精神就会很好。
　　他将买来的早餐放在厨房，回二楼背书包下来时，竟然看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吃包子的祝绵。
　　“小姨妈？”祝沈延语气里带着不确定，毕竟这是他来绵城的大半个月里，第一次在早上七点前看到会动的祝绵。
　　祝绵从沙发后面伸出条胳膊晃了晃，以示自己还活着。

　　“我去学校了。”祝沈延从鞋柜里拿出双配色简单的板鞋换上。
　　“你滑滑板？”祝绵突然问。
　　新学期不穿校服滑滑板去学校是准备被当猴子围观吗？
　　祝沈延将装满水的保温杯塞进侧包：“打车。”
　　“等两分钟。”祝绵扒拉着手机。
　　“嗯？”
　　“给我已经十七岁的、不穿开裆裤的侄子喊了司机，两分钟后到门口。”
　　“……”
　　祝绵挥挥手机，笑容狡黠像是在报复他昨晚上提起了某个不该提起的人：“去吧去吧，司机联系方式发你微信了。回来记得带个榴莲千层，我要双倍榴莲！”
　　“知道了。”祝沈延朗声应了一句，笑着反手关上门。
　　他在庭前站了一会，难得觉得出门上学是件轻松的事。没有熟视无睹和公事公办，至少在这扇门之后，有人在期望他回家。

　　“小祝？”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司机摇下驾驶窗笑得和蔼：“绵绵跟我说她侄儿是个大帅哥，我开始还不信呢，结果一看真是！上来吧，我送你去学校！”
　　祝沈延核对车牌，和司机道了声谢，这才坐上车。
　　他安全带还没系好，这边司机又乐呵呵说道：“绵绵还叫我帮你张罗着介绍女朋友，你长这样哪像是缺对象的啊！”
　　“……”
　　还真缺。
　　司机大叔悠然驱车上路：“我有个外甥女在澳洲读书，年龄跟你差不多大，多才多艺又长得漂亮，而且你小姨妈也认识！不然回头你们加个微信……”
　　祝沈延听着耳边的喋喋不休，深觉他小姨妈真是家里蹲社交第一人，平时出门半步都嫌累，结果朋友圈遍布全世界。
　　“我喜欢男的。”
　　祝沈延神色淡定，边说边翻手机里的电子资料。
　　“噗——咳咳咳！”司机大叔口水呛在喉咙里，咳个不停。
　　祝沈延神经一绷，抬眼看向方向盘，发现老司机不愧是老司机，哪怕咳成这样了握方向盘的手依旧稳健。

　　司机大叔趁等红灯的间隙猛灌了一口水，缓了缓又迟疑着说：“其实……我弟弟家的那小子也……要不，你俩聊聊？”
　　祝沈延彻底没辙了，心道你们绵城人要不要这么包容！
　　他语气无奈：“我开玩笑的。马上高考了，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要高考了啊？那别谈！真别谈！我邻居家小孩儿就是高考前谈恋爱，结果成绩下滑了好几十分！对象考上了他没考上，今年又复读去了……”

　　他听着耳边司机大叔绘声绘色的讲述，一时入了神。
　　以前上学也是家里司机接送，不过没有滔滔不绝的聊天和八卦，有的只是漠然置之与无声警示，比起服务更像监视。

　　“到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人像祝沈延这样专注地听他讲家长里短，司机大叔把车停在校门口时还依依不舍：“小延今天下午几点下课？要我来接不？”
　　祝沈延扯了扯左肩的书包带子：“不麻烦刘叔了，晚上我自己回去，认认路。”
　　“也好也好！”
　　刘叔说完挥挥手，黑色轿车屁股一甩，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祝沈延回身看着冷清的校门，门口霸气十足的石刻上书——绵城二中。
　　偶有几位学生从石刻旁经过，悄悄打量他一眼又匆匆进校，开学第一天主打就是一个“赶”。好在他的新班主任提前和门卫打过招呼，没让不穿校服的祝沈延被拒之门外。

　　文嘉成老早就看到了校门口那道和众人格格不入的身影，短袖卫衣运动裤，十分寻常的打扮却怎么都让人移不开眼。他站得远，估摸着那帅哥应该发现不了，眼神就肆无忌惮往祝沈延身上瞟。
　　穿搭再靓也抵不过脸帅仪态好，文嘉成觉得这哥们儿就算把二中新校服那蓝中带绿的奇葩配色套身上，也一样能去走秀。

　　“老宋这么早就来了？”
　　这声音仿佛救星降世，文嘉成再顾不得什么帅哥不帅哥，再帅也没有眼前这尊救命大佛帅。
　　“叙哥！我的哥！”文嘉成涕泗横流。
　　“自己拿。”余叙熟练地把书包扔给他，俯身锁自行车。

　　余叙作业放得整整齐齐，文嘉成从里面抽出叠好的物理卷子，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黑笔，刷刷刷开抄。
　　这人嘴巴闲不下来，边抄边唠：“班长说老宋六点半就坐后面盯梢！之前开学哪有这阵仗？我作业都不敢进去抄！”
　　文嘉成一个走读生，抄答案都赶不上热乎的，只能跟小时候似的在校门口等余叙这尊大佛用普照的佛光和作业度化他。
　　余叙看着也不着急，靠在自己自行车上玩手机等他。

　　“哦！刚刚门口来了个没穿校服的！保安直接让他进去了，应该是转学生。”
　　“二中最不缺转学生。”余叙没觉得多稀奇，毕竟二中老牌名校，每学期从全国各地闻风而来的学生不在少数。
　　“但那是个帅哥！”文嘉成语气夸张。
　　余叙滑动稿子的手一顿，看向文嘉成的目光复杂：“你……”
　　“草！”文嘉成脑子一抽，口不择言，“老子直的！笔直！铁直！”
　　余叙失笑：“哦。”

　　文嘉成做作业基本只做大题，选择题有余叙，从小抄到大，质量有保障。
　　在最后一个空格里填上“A”，他将卷子叠好放回原位，任劳任怨帮余叙背起书包：“哥，班长说开学考改成全省联考了，真的吗？”
　　“你觉得可能吗？”余叙声音不痛不痒，但说出的话却让文嘉成抓耳挠腮，“开学考后天，联考下周。”
　　“我的世界没能坠入爱河，先坠入了题海！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啊啊啊——”
　　文嘉成苦闷的痛呼没能改变世界，反而收获了一众学生看疯子又像看勇士的目光，余叙不动声色挪挪步子离他远了一点。

　　宋明时老早就在班级阳台上看到了绕过音乐厅往里走的祝沈延，转头让班长上去看自习，自己一个人下了楼。
　　“云姐化学卷子借我抄一下！云爹！云爹！”
　　“老宋走了？”
　　“听隔壁说开学考推迟了真的吗？”

　　宋明时一走，教室里就叽叽喳喳乱成一锅粥，柳云在讲台上拍了拍黑板刷：“该背书的背书，该赶作业的赶作业，憋吵吵！”
　　底下抗议：“早读时间还没到嘛。”
　　“云姐！你偷偷出去看看老宋往哪个方向走的，这关乎我是抄语文还是抄物理！”
　　“语文还用抄？你自己编两句不就完了！不过文嘉成这小子怎么还没来，他物理选择题不是没写吗！”
　　“余叙不也没来？”
　　“余叙要去准备演讲吧……”

　　碰——碰——
　　连着两声撞击，后门被人推开，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
　　秦沛拿着拖把从门外进来，一脸疑惑：“怎么了？”
　　有人长出一口气，赶紧捡起掉地上的手机：“你吓死人了副班！”
　　“我还以为是宋明时回来了。”
　　秦沛回想起刚才走廊看到的一幕，慢慢道：“宋老师好像下去接人的，我们班要来转学生了。”
　　“真的假的？！”众人齐呼。

　　柳云眼睛一亮，冲了下去：“你看到人了？”
　　秦沛点头：“刚刚就在楼底下。”
　　“长什么样？”
　　“高。”秦沛想了想，从他这个角度感觉转学生都和宋明时差不多高了，宋明时虽然现在中年谢顶，但年轻时候是公认的又高又帅。
　　“还有呢？”
　　“挺白的。”秦沛看到他短袖外面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白得闪眼睛。

　　他正说着，才闭上的后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缝，露出文嘉成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老宋不在啊。”文嘉成视线在教室里扫过一圈，呲着大牙嘿嘿笑，“副班，我就迟到两分钟，别记册上啊。”
　　文嘉成显然班里人缘不错，大伙儿争相问着：

　　“文嘉成你刚刚楼底下看见转学生没！我们班的！”
　　“叙哥的书包咋在你这儿？他人呢？”
　　“你物理抄完没！杨老师说今天一个一个上去讲！”
　　“我靠！婶子这么狠毒！”

　　文嘉成赶紧叫停：“等等等等！什么转学生？我就看到教导主任往这边走了。”
　　柳云回他：“秦沛说宋哥下楼接转学生了，还什么又高又……”
　　“真的啊！”文嘉成打断他，他进来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此刻一溜烟跑到了众人中间去。
　　他故意压低语气，显然已经将目标定在了今早遇见的祝沈延身上：“楼底下没有，但是……校门口有！帅哥，真帅哥，我看着他进校的。”
　　众人哗然。
　　一些明显不信任他的眼光，一些只是跟风凑热闹，还有一些……

　　“你们烦不烦！等会儿被教导主任抓住扣的是我们班的分又不是你们自己的。”前排一直在做题的女生转过头来呵斥到，“柳云你不是班长吗？你看看自己在干嘛！”
　　柳云赶紧举手投降：“好了好了都回座位啊！暑假作业没交的赶紧，开学典礼完了要抱过去的。”

　　这头还在咋咋呼呼猜转校生的庐山真面目，那边宋明时已经带着祝沈延去取校服了。
　　“寄宿生昨天下午返校，今早来的都是走读。我们学校比较推荐学生住宿，这样管理方便，但主要还是看个人意愿。”
　　“我考虑一下吧。”祝沈延没立刻答应。他从小到大没住过校，去了肯定不适应，而且他还没问过祝绵的意见。
　　“你的父母都在首都那边工作吗？”
　　“嗯。”
　　宋明时一开始接收这个学生的时候还万分不解，毕竟首都的高考难度怎么说都比绵城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低，而且教育资源也比绵城好。
　　先前办理入学的时宋明时没见着祝沈延父母，大概清楚这个学生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他后来还特意找到祝沈延的前班主任、也是自己大学下铺的汤青聊了聊，得到的结论是，人家上学纯靠自觉。
　　母亲常年不在国内，在父亲跟前也没什么份量，家长会都是邻居家长给一起开的。

　　“首都卷和全国卷题型、侧重点都有所不同，后天我们学校有开学考试，你可以感受一下自己目前在哪个位置。”宋明时说到这儿不禁笑了，“我提前跟汤青通过气，他说你很优秀，所以我倒还挺期待，看你能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
　　绵城二中论综合教育资源或许和祝沈延原来的高中相比略显逊色，但竞赛却是全国顶尖。祝沈延在原来的学校能排年级前十，在这儿还真不好说。
　　“希望是惊喜，如果是惊吓，您先别急，让我先急。”
　　宋明时被他逗乐了，说话也放开不少：“我们班是实验A班，高一那会儿把开学考和中考成绩综合以后分的班，班里学生大多学习比较自觉。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两个班长，学习上有问题的话问余叙、杜苗都行。”
　　又是余叙。
　　祝沈延眉梢微动，原本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见宋明时已经进后勤办给他拿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