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植上》南菡

3、野猫蹲棺

　　入了门庭，掀开垂下的白幡，便到了堂屋。
　　正堂里停放着红漆楠木棺材，两侧是奏乐的乐工，道士挥舞着拂尘，在棺材前呜呜呀呀说着什么。长房家的妻子和儿媳正围着棺材转圈，边走边哭，看上去嚎地有点假。
　　丫鬟兰香扶着尚青云进了偏门，里面有个小火塘，宗族的人围在那里烤火，见着她进来，有些避之不及。丫鬟冰墨领着她拐进了另一个小房间，拿了麻衣和白布，过来服侍穿戴。
　　尚青云褪下白袍，穿上短袄，正等着穿麻衣时，只觉腰上一紧，有人一把环住了她。
　　“娘子，想不想我~”某人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像一只撒娇的大猫。
　　“李伯植，你很闲？”这货的脸皮怎么那么厚？昨天才算第一次见面，搞得他们真是夫妻一样。
　　话说，古代人不是挺讲究礼义廉耻的么？
　　忽地，尚青云被一下掰过来面对面。
　　李伯植一脸疲惫，面露不爽：“能不能不要总是直呼我的名字，叫我相公~夫君或是老爷也好嘛……”
　　“……”
　　“唤我小字也行吧。”
　　“哦。”她无趣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正好这货说道：“我单字一个秀，家里人都唤我秀儿！”
　　秀儿！？
　　尚青云一口老茶喷在了李伯植脸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货不是穿越来的吧？她作为一个魂穿者，对于那个遥远的现代，记忆有些模糊了。只是李伯植这个小字，让她想起了某个搞笑的表情包。
　　一时没忍住，她竟然笑了。
　　李伯植看愣了，自己媳妇儿笑起来真好看，原来她那么喜欢自己的小字呀。
　　“那你以后叫我秀儿，好不好，娘子？”
　　“额，秀儿……”尚青云稳住不笑，“你这小字，谁取的？”
　　“按辈分选的。”
　　无语……
　　李伯植走来给她穿衣。尚青云看着这张俊俏的脸，觉得这厮不说话的时候，还是个美男子。只可惜，有了小妾。
　　对于奉行独爱原则的尚青云，眼前这人就是一头直行的种马。
　　她淡淡地道谢，戴上了白布，举止疏离，又那么恰到好处。
　　尚青云一直清楚，她不属于这个时空，也就不想产生任何纠葛。她来了这里，从襁褓到长大，潜心学医，不过为了保住小命。
　　她推演过了，只有自然老去，才能回到现代。
　　有人在等她回家。
　　那个人是谁，她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她，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她必须回去。
　　思索间，李伯植揉了揉她的头：“娘子，昨晚睡得怎么样？”
　　男人微微垂眸，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人心花怒放。
　　尚青云有些心跳加快，甩来他的手：“没你，很好。”
　　帅不过三秒，李伯植又嘴瓢起来：“嗯~秀儿昨晚没睡好，娘子现在继续……”而后，嘟了嘴巴欲要亲过来。
　　她旋身一闪，连步跨了出去，到了偏房的小火塘。众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好奇又带着嫌弃，避开又避不开，很是滑稽。尚青云坐下烤火，李伯植死皮赖脸地挤在她身旁。
　　他屁股下的小板凳，吱吱嘎嘎，感觉快散架了。
　　手还没热和，就听堂屋里一阵尖叫。偏房里的人全部涌了出去，李伯植护着尚青云走到堂屋，见长房一家子面色狼狈地瘫软在地，公公和其他几房也面色凝重。
　　那红色的棺椁上，正蹲着一只纯黑色的猫。
　　“野猫蹲棺，恐有尸变！”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众人吓得赶紧往屋外跑，一股脑挤在门口，哐镗一声，门槛被生生踏翻，众人摔成了一锅粥，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乌泱泱一片，哪里还有江道口名门贵族的体面。
　　尚青云淡定地向黑猫走去，迎面一股清新的凉香味。
　　这味道是……
　　猫薄荷？！
　　有人在棺材上撒了猫薄荷，故意引来野猫……她绕着棺材转了一圈，发现整个棺身都有，一股寒意直击脑门，只怕不多时，方圆几里的野猫都会聚集过来……
　　野猫踩棺，本是封建迷信，可放在这本就封建的古代，那可是不要命的阴招。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李家？
　　“你去拿些热水来，把棺身擦洗几遍。”尚青云回头看向李伯植，挥了挥衣袖，试图赶走棺材上的黑猫：“这棺身上有药粉，会吸引更多的猫。”
　　黑猫不为所动，李伯植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尚青云的绝对信任，也不多问，唤了几个仆从，直接去了小厨房。
　　她正试图再次驱赶黑猫时，四周忽地响起了猫叫，数量众多，叫声或凄惨，或凶狠，吓得门口的众人也不推攘了，呆呆站在原地，满面惊恐。
　　房梁上，已经聚满了猫。它们摇着尾巴，惬意地看着梁下的棺材。
　　有的已经循着房柱走了下来，跳到了棺材上。
　　等李伯植回来时，棺材上密密麻麻蹲满了猫，怎么赶都不走。
　　李家族长唉声叹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群猫压棺，老太太有怨气！不肯下葬啊！”
　　道士也脸露惧色，冲猫群撒去一把符纸，但丝毫没有作用，顿起疑心。他侧头低声问下属：“方才谁在棺材周围？”
　　“除了老太太的长房媳妇和孙媳绕着棺材哭丧，就只有这丫头过来赶猫。”
　　下属指着尚青云，道士见这六房孙媳小小一只，却毫无惧色，正用木棍赶猫，很是惊异。相比于躲在远处的其他人，小女子眉眼身形很是英气逼人。
　　他正要上前与尚青云商讨对策，却听长房媳妇大声斥责：“都是因为这蜀地来的野丫头，她就是个扫把星，不祥之人，克死老太太，老太太有怨气，不肯下葬，才招来了野猫。”
　　众人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这蜀地来的野丫头，刚进门不到半年，身体一向硬朗的老太太就走了，现在又出现了野猫蹲棺，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挥在手里的木棍一下顿住，尚青云看向跪地哭嚎的大伯母，心中冷笑，本以为这茬原由迟早会被提及，只是没想过会这么早。
　　“大伯母，你说话干净些，什么蜀地野丫头，那是我李伯植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的侄媳！”李伯植把尚青云护在身后。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修长，挡在她面前，隐去了照进屋子的少许光亮，厚实的背膀，看得人很是安心。
　　尚青云心里一暖，鼻尖略微有些酸涩。
　　爹娘把她从南都骗回来，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西道萍乡，无依无靠，还摊上个不靠谱的夫君，日子根本没什么盼头。
　　可眼下，这不靠谱的夫君似乎有点靠谱样子。
　　还知道护着妻子。
　　但下一秒，尚青云便收回了这丁点不靠谱的想法。
　　堂屋里，大伯母没有罢休的意思，言辞龌龊，连带着问候了尚青云爹妈，李伯植哪里能忍，早就看这八婆不爽了，直接大力一出，顺手抽起停棺材的长凳挥了过去，砸得那泼妇杀猪般尖叫。
　　这一幕众人都看傻了。
　　而那棺材没了前凳支撑，直接滑出了门庭，加上这几天下了雪，路面湿滑，竟一路滑进了门庭外的水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