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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比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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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自习,江宣被叫到了办公室。
赶赴途中,江宣以为肖寄云发现他旷了午自习,卡着点在晚自习上课前几秒回了班。
江宣敲门进入,就见肖寄云静坐着似等候他多时。
等江宣站在工作桌前,肖寄云开门见山道,“江宣,教育厅在今早下发了一个文件,要在三月末举办一场辩论赛,选了四个高中参赛,咱们学校在内,校长点名你和单瑶参加,单瑶请了假,现在剩你一个光杆司令,其余三个队友你组织一下吧。”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亢奋的春天因子宛若一曲芭蕾舞在世间跳跃。
冬季惨淡经营的店家打鸡血似的决定在春天,这个寓意万事重新再来的季节里大干一场;默默无闻的农民怀揣希望,在田间播下一片片生的孕育,期待着辛勤耕耘的好成果;教育界也不例外,为了去除寒假所带来的懒散松垮,教育局决定举办一场辩论赛调整学生初开学的没精打采。
参加辩论赛的队伍选了四个中学,重点高中穗城一中,普通高中穗城二中和私立高中育德中学,最后一个竟选了鲜为人知、偏僻落后的云杏镇中学。
或许是上次的教育局检查让王主任记起云杏镇中学里这两位成绩顶天的同学,因此在各县里选了丰县,在丰县内选了云杏镇里的云杏镇中学。
对于典型的下发式命令,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况且又是校长的意思,把他叫来纯粹是通知一声,江宣应了好,迎着肖寄云貌似欣慰的目光抬脚离开办公室。
肖寄云确实很欣慰。
看着一个内向不爱说话、饱受风言风语的少年逐渐意气风发、耀眼优秀,是一场虽过程不易却结局圆满的幸事。
第一节课正进行到一半,任课老师看到站在班门口的江宣,什么也没问,点头示意他进来。
江宣回到座位,惯性地拿起桌面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于指间转动。
正是物理课,江宣翻开书对着黑板上的板书从书中找到对应公式画了几笔,听着听着,他思考起辩论赛该找谁,想了没几秒,失败告终,随即将被旁物吸引的注意力转移回书本上。
下课铃响起,老师拿着教案离开教室,班级充斥的知识气息消失不见,一大半学生齐齐卧倒补眠,不像精神时的那般热闹,第一节课往往是囫囵吞枣地度过。
反观后排,江宣玩着翻书又合上的把戏,手撑下巴,视线聚焦在桌面的随手涂鸦,散漫的意味似夹杂着蠢蠢欲动的动机,过了一分钟,像是被一键重启,江宣霍地站起,迈着长腿走到讲桌前。
那些睡觉的学生并没有被这本就不易察觉的动静弄醒,只有零星几人注意到讲台上的突兀。
江宣清了清嗓,声音不大不小地开口,“咱班要在三月末去穗城一中参加辩论赛,想报名的可以找我。”
几个词,一句话,两三秒完毕。
听见的学生一脸莫名,这确实是天方夜谭,云杏镇建校时间不算长,从来没有被邀请参加过任何与考试无关的比赛,只有在重要考试的联考中勉强排个名。
没有人回应,举手报名亦是询问详情通通没有。
睡觉的学生占了一半多,听江宣说话的人本就稀少,大多数人又与江宣本人不熟,内容又这般匪夷所思,导致结果自然反响平平。
江宣没有感到尴尬,相反对自己上台讲述前的茫然产生鄙夷,他习惯不受重视,说出来反倒比没人听更让他措手不及。
他回到座位时忽然觉得,如果单瑶在,或许结果就会皆大欢喜,他还是窝在自己的角落,深居简出。
要是她在,就好了。江宣心不在焉地想。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江宣照常拿出卷子做,刚做完一道,他右前方的梁洁盈转了过来。
“江宣,我报名。”
其实梁洁盈没有参加过辩论赛,但她看江宣孤立无援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单瑶,如果单瑶在,她一定不想看见江宣这个处境。
江宣“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记下了。
还差两个人,不过江宣不在意,他实在找不来,肖寄云一定会直接定下,也省得他思考,毕竟与人打交道,招揽生意式的报名他并不感兴趣。
却没想到,本以为要交给班主任的事在第三节课课后就顺利完成。
那节课后,邱则海破天荒地敲了几下江宣的桌子,粗粗的眉毛拧着,冷硬道,“我和蒋思茜参加,筛选就不必了,我们参加是你的荣幸。”
荣幸?又不是给他参加。
江宣皮不笑肉也不笑,淡淡地在卷子上记上两人的名字,算是答复,接着继续低头做题,没有对辩论赛的内容做过多探讨,当然也就没有看到前排蒋思茜向他传递的看似随意一瞥实则暗送秋波的灼灼目光。
江宣没看见,邱则海却目睹一切,他把气撒给江宣,像一条藏獒犬脾气暴躁地哼了一声,摇着尾巴走了。
可能是看见班级上爱称王的两个人都报了名,之后接二连三地又有几名同学报了名。
纸上写着七八个人的名字,江宣报给肖寄云,最后比赛选手选了江宣、梁洁盈、陈飞海、蒋思茜这四个人。
一般这种活动大多采取担任班干部且成绩优异的学生的优先原则,不同于出社会的愤愤不平,在学生时代,这看似内定的抉择往往是普通同学的福音,他们更喜欢作为观众,不喜出头,这与青春期惯有的羞耻感相差无几。
也许这类人于成人后会后悔没有轰烈一把,但大多数人早已忘记上学时参加了哪些活动,只记得和自己一起坐在观众席的搭伴发生了何种趣事,看了哪个人,说了哪句话。
好比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他们不会说我参加过什么活动,有多自豪,有多得意,说得最多的是,那次我们一起做过什么,这是用来怀旧的必需品。
选手定下,辩论赛的详情拨开云雾。
共四支队伍,抽签决定谁对谁和辩题是何,赛制采取两两PK,共两场比赛,一天就能比完。
因为是用来调节的活动并不专业,没有初赛与复赛,勉强算是交际赛。
比赛场地在一中,抽签自然也在一中。
抽签是江宣去抽的,在名单拟好的第三天。
四所中学各派了四位同学,其余三所都在市里,只有云杏镇中学的学生代表要坐车前往。
下午第二节课后,江宣没上自习课,坐车到了一中。
抽签过程并不复杂,抽签室在教学楼一楼的左手边的教室里,四名学生先抽谁对谁之后在箱子里抽辩题,最终决定正反方。
江宣被人领进来,不甚在意地瞥了那三名同学,自然是生面孔,让他能记住的是站在他左边的男生,那个男生抽签时手腕上竟有文身。
是一朵红玫瑰。
再瞧一眼,男生冷着张脸,与妖艳的文身极具反差。
江宣忘记这个插曲,抽好后让老师记下,等到四人公示完结果,抽签过程彻底结束。
结束后也就没有待在校园的必要,江宣离开一中,本该在校园前的站点等车回小镇,他却坐上11路公交车,不知去往何方。
江宣受命参加辩论赛的这段时间里,单瑶家里家外都在忙着于香芝的送葬。
已是午后,单瑶送走了一批叫不上名的亲戚,父母忙外在殡仪馆,而她留在家中负责善后。
她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身子陷进柔软的坐垫,最近她常这样,屋子一安静下,没了人气,她就会持续放空,思绪来回蹦跶,时而想想江宣在做什么,时而自己也云里雾里,直到有了困意。
“叮咚——”
门铃响了。
单瑶放下屈曲着的腿,踏上拖鞋,由于常来外人,她穿着日常衣服,刚坐下时随意地拉开虚敞着,她拉上衣服拉链,做好满脸堆笑的准备。
单瑶打开门,由下往上移动的视线却突兀般延长骤缩。
敲门的人竟然是江宣。
“你…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
江宣见她就笑,清浅温俊,“最近咱班要参加一个辩论赛,一周后在一中举办,我去一中抽签了。”
单瑶已经五天没有上学,她看着身穿校服的江宣,连这丑校服都有些莫名地想念。
“我听林晏星提过辩论赛,没想到咱们学校也参加,”单瑶递给江宣一个苹果,随口问,“辩题是什么?”
苹果在江宣的两掌之间弹跳,他回道,“抽中的辩题是,我们要不要与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和解。”
我们?这个词些许微妙。
单瑶扒着一个橘子,正低头拔丝,没什么表情地继续问,“你抽的是正方还是反方?”
“反方。”
江宣把苹果放回果篮里,仔细观察着单瑶的微表情,他忘不了那天单瑶的悲伤,害怕她产生应激反应。
然而单瑶剥掉橘子果肉上的脉络,只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江宣。
单瑶觉察到江宣的余光在留意自己,她放松背脊舒服地往后靠,手抵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是只对熟人才有的随意姿势。
“你觉得要还是不要?”
江宣嚼着橘子,甘甜的汁水滋养舌尖,甜在口齿,润入喉管,这般甜,江宣却毫不回味,仅对单瑶的问话疯狂思考像做一道阅读理解。
“不要,不和解。”江宣看着她的眼睛说。
单瑶离开他的目光,伸出手拿走了江宣手中的最后一瓣橘肉,无声地和他共同吃掉了一个橘子。
抽签完毕,赛前准备提上日程,云杏镇中学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校长十分重视,特地给他们划分了一个教室供以江宣为首的四人进行赛前训练。
江宣对辩论赛没什么兴致,但既然受命就会认真对待,他是队伍的领头羊,在他的引导下,不合拍的四人慢慢心有灵犀,四人虽然都没有比赛经验,但胜在学得快,上手容易,日复一日的练习渐入佳境。
周六周日,江宣会继续在便利店工作,这儿的工资没有饭店的工资高,胜在离单瑶家近,他下班后会陪单瑶待上一会儿。
短达十分钟,长至一小时。
江宣像是想抓住任何时间点,任何空隙见单瑶一面,原因很简单,他很担心她,这段时间他觉得单瑶需要他。
比赛前一天下午,四人跟随老师去一中熟悉场地。
明明比赛迫在眉睫,是查缺补漏的好时机,看完场地后的江宣没有和其他三人回校,而是让他们先走,自己坐下一趟。
江宣依旧去找了单瑶。
单瑶看着数次站在门前的江宣,她其实知道江宣为什么在这段时间不辞辛劳地要来见她,正因为知道,所以她生出惭愧之意。
他忙着比赛,忙着兼职,还要忙着陪自己。
“都要比赛了,你怎么还来?”
“赶我?”
“……”单瑶不理江宣的话中话,转移话题,“比赛准备得怎么样,有信心吗?”
“就那样。”江宣耸肩道。
不能与你一同比赛,其余的也就那样。
江宣看了看客厅墙上的表,他还有十分钟时间。
“你……”
单瑶其实想问你们都做了哪些训练,发生了什么趣事,可是她却不想问出口,一旦说出像是证实了她缺席了那段与江宣有关的日子。
是她太贪心了。
江宣等着她的后话,然而等到的是,“顺顺怎么样了?”
在市里脱不开身,单瑶把顺顺拜托给了江宣照顾。
江宣无奈弯唇,他还以为单瑶会说什么,没想到是关心猫。
他抬起手臂要抚上单瑶的发鬓,几秒后忽地停下,在空气中旋转虚晃,转而掩饰般放至腿边。
这么多天的痴狂险些让江宣忘记,他对单瑶的爱是应藏起来的。
是他有些逾矩了。
那天的天台拥抱是,现下也是。
江宣沉声答道,“猫很好。”
猫好了,你也要好起来。